一蓑烟雨任平生-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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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完颜康只觉得学会的实用技巧比先前十年学会的都多。只恨在赶路,根本没有机会操练。如是月余,便到了会宁。
会宁正在下大雪,到了之后完颜康依照这一路所学,下令安营扎寨,又巡视营地,也是似模似样。
当地官员接了,完颜康还记得会宁府一个姓徒单的留守,是他当年到会宁时见过的。笑用女真话问他:“数年不见,老翁可好?”留守万没想到他还记得自己,颇为感动:“蒙世子垂问,一向很好。”完颜承麟大为诧异,暗道,世子倒是个细心的人,这一点与赵王可真像。
祭陵之事自有官员张罗,完颜康只消穿着大礼服,照着礼仪走一遍即是。事情办完,完颜康很想多留些时日,再往北走一走,多考查一点,便说昔年也来过会宁,很想再多走走看看。
仆散安贞道:“这倒还罢了,世子出来一趟,难道不要往中都去捎些礼物吗?不如再停留数日,将礼物备齐再走。”
此举正合完颜康的心意,暗道,眼下一时无法招兵买马,留下点印象也是好的。笑道:“我自去捉些野物来!”向完颜承麟发出挑战,要看谁个猎得多。完颜承麟有心陪他玩耍,含笑应了。
完颜康摒弃护卫不用,只征些本地土著。他一路学了些行军宿营的法门,战阵的门道还不清楚。本地土著打猎是一把好手,也有些配合,令行禁止上却差了不少。完颜承麟见了,笑问:“如何?”
完颜康赌气道:“你等着!”
完颜承麟又一鞭马:“好!我那儿可见着狼了,你这里只有山鸡兔子,可要小心了。你的人马还有些生疏,遇到猛兽,千万小心。”
完颜康眼看着他带队前奔,自己这边一通鬼叫,队形散漫。不得已,完颜康“身先士卒”,纵马上前为他们开路,带起他们的士气来,猎了些野鸡野兔之类。他常年骑射,箭法倒是极准,也往城外打过猎,射这些倒是箭无虚发。
众人见他年幼却箭法高明,都喝起彩来,渐渐服他。完颜康这才渐能指使得动他们,依旧有些吃力。众人非不愿听他的,而是习惯了各行其事,有时又听不懂他的号令。完颜康讲的也是女真话,众人听了总要慢半拍才能想明白。
一日下来,完颜康这一队却是输了,众人心中惴惴,恐他生气。完颜康先不训斥他们,与完颜承麟约了明日再比:“明天再来。”完颜承麟道:“你这般年纪,一日内能驱使这些人,已是不易。他们毕竟不是训练过的士卒,明日再比,也不过如此。”
完颜康道:“明日比过便见分晓。”
仆散安贞自以辈份高、年纪大,不预其中。但见完颜康气鼓了脸,也觉得有趣,顺手指点了他几句:“你才征的人,武艺都是不错的,错在你。领了生人,要先整号令、分派队伍,使他们明白自己要做什么。”
完颜康所领的,乃是乌也与特斯哈二人出身之部落猎人,彼此陌生,仆散安贞一眼便看出不妥来。手把手地教他如何领兵,如何训练简单的战阵。完颜康依他指点,一一纠正,过不几日,便渐有了点模样。
天冷无事,又没什么熟人吃酒。仆散安贞见他学得快,心情也好。索性多教他一点:“慈不掌兵,小王爷总想着样样周全,这样是不行的。样样周全,便是样样不齐全。没有不打士卒军棍的将军,也没有手下不死人的元帅。心软不是件好事。心一软,想护得人人性命,便是要让大家伙儿一块儿去死。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完颜康愈发虚心,连完颜承麟也跟着学了好些实用的经验。
会宁周边渐不够他们两个折腾了,队伍越行越远,完颜康也见识了不少上京路猛安人,于各处战力有了一个粗疏的评估。
过不数日,仆散安贞又提醒完颜康:“世子冲杀在前,能够振奋士气,也要记得,眼下是行猎,猎物打死便死了,剥皮吃肉,骨头泡酒。打不死的,圈养起来,还是剥皮吃肉。翌日到了战场上,你面对的就是人!人与猎物,是不一样的。人心难测呀。”说着,又唏嘘了起来。
完颜康这一回悟得很快,问道:“您说的是征伐之事?”
仆散安贞却不再说话了。
完颜康对完颜承麟吐吐舌头,两人又比试起来。
完颜康渐渐于指挥这事得心应手,礼物也堆积得差不多了,仆散安贞便劝他早回中都。完颜康思忖着再留也是无益,欣然同意。仆散安贞先派斥侯去探路、往沿途驻扎地通报,不想斥侯回来却说:“雪下得太大,道儿不好走,怕要耽误了。”
仆散安贞下令清雪开路,起初,完颜康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直到新的情报送上案头:沿途有游骑路过。仆攻安贞与完颜承麟的表情,瞬间严肃了起来。
第22章 背锅侠
作为一个新手菜鸟,这些日子以来完颜康充份认识到了自己的不足,庆幸自己得了这么一个机会,能够与仆散安贞这样有经验的老将有了直接的接触,并且得到了他的指点。
若是之前,他会毫不犹豫地发表意见,到得此时,到慎重了起来,先是询问二人:“这个,会有什么麻烦么?又或者……有什么原因?”
仆散安贞与完颜承麟一看到他,脸上更愁了。犹豫了一下,还是由仆散安贞作了个说明:“这游骑不大对。世子在中都,大概是没有听说过的。”完颜康奇道:“我常伴圣上左右,知道的事儿也不少了,若是大事,总会知晓的,没听到的,想来不会太严重吧?”
仆散安贞苦笑道:“世子聪明,照常理推测,事情总是瞒不过你的。可这事若是不按常理来了呢?比如圣上不想叫人知道。”
完颜康讪讪地道:“大概是我年纪小,还要读书求学,圣上这才……”
仆散安贞道:“老臣可不是这个意思。老臣的意思是,圣上并不想让人知道这些事儿,并不是针对世子你一个人。知道的人多了,议论的就多,容易生出事端来。”
完颜康扶了扶下巴:“什么……什么?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大哥?”是像我想的那样吗?我那便宜大伯是个游骑侠?
完颜承麟道:“先前我们说过的,世子还记得契丹人和蒙古人么?”
“是他们?”
完颜承麟道:“是。蒙古人心里对大金国记恨得很,这个世子已经知道啦,他们降服可不是心服,心里记着仇呢。契丹人里,想造反的就更多啦——他们已经反过一回了。”仆散安贞续道:“最头疼是他们还勾结到一起了。蒙古人又收留对大金国不满的契丹仭颖ㄒ簧疟呔场!
完颜康鸭子听雷一样,听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描绘出了一幅大厦将倾的图卷。这……究竟是美妙还是不美妙呢?完颜康也说不好。若是金国固若金汤,他也反不起来。眼下千疮百孔的,谁都是敌人,也很难啊!
【又要改计划了T T】完颜康心里哀嚎不已。他原本的计划里,是有重视东北的选项,可是真的没有想到东北还能有这么多的隐患,并且隐患开始爆发了。还好现在还没大爆,估计大爆了,皇帝也不敢就这么把他给扔过来。
饶是如此,仆散安贞和完颜承麟还是不放心,怕他少年心性,想去建功立业之类的。两人给他讲述东北的事情,并不是为了给他补课这么简单好心,目的只有一个:你看这么危险,你就老实呆着吧,千万别出去。这样的事情,就交给我们来处理好了。
完颜康不客气地道:“你们是我长辈,我又支使不动这些老爷兵,还能怎样?这一路我还不知道么?领兵的事儿,我是一窍不通的。我不给你们添乱就是了。”
他脸上犹带一点婴儿肥,发脾气的时候,有点圆嘟嘟的脸颊很好地冲淡了骄横的气息,让生气也可爱了起来,很像是一个在怄气的小朋友。仆散安贞高他两辈,见状也是莞尔:“生我的气没关系,世子很得明白就好。”心里对他的评价愈发高了:遇事冷静,是一个难得的品质。
完颜康道:“我才没生气,不过看到这个样子心里烦。”仆散安贞笑不起来了:“唉……慢慢来罢。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呐!”完颜康赶紧做起了这两个月来常做的事情——顺竿爬地请教:“您有什么办法吗?”仆散安贞道:“当然是分化、安抚啦。顽固的,也不要显戮,宁愿放他走,也不要令新附者有会被杀死的错觉。当然,也不能一味地宽纵,那便会没有了威严。”
完颜康全没了乖宝宝的样子,哼唧道:“泛泛之言。”仆散安贞却认真地说:“非也非也,世子可知‘因地制宜’四个字?有的人要怀之以德,有的人要镇之以威,不见到人,如何能下断言?”
此言有理,完颜康肃容长揖。仆散安贞捋须道:“快不要这样,世子不如让呼敦陪你出去走一走,看一看。老臣去收拾收拾那些游骑,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完颜承麟也说:“治民的事儿,我也不是很擅长,不过总比世子多吃了几年饭,见的多了一些,或可为世子讲解一二。”
完颜康是来考查的,正愁没个理由,当下答道:“好!”
一出去,他又闹了个没脸。乌也、特斯哈二人出自此处,他先前去的,自然也是女真人聚居之处。这一回,仆散安贞却建议他往他族居住之处而去,让他换了身布衣,马也换过了,撒哈林携剑相随。
一脚踩进去的时候,完颜康没有一丝的不适。他通晓契丹语言文字,只是发音与他们的口音略有点不一样,听起来倒不吃力。街上也有小孩子在跑,也能听到鸡犬之声。街道干净、人人衣帽整齐,看起来居然过得不错的样子。完颜康好奇地东张西望,契丹这个民族,尤其是他们这种生活方式,后世已经看不到了。眼前的情形,与仆散安贞说的,又有不同了。
正待要问,忽然听到一个小孩子用契丹语问道:“那个勒索财物的小王爷来了吗?快点借我一顶皮帽,我没有帽子……”
完颜康站住了:【妈的!面子工程你!领导以为的微服私访全TM是别人做好了给你看的,打扫卫生、穿新衣服,没帽子借也要借一顶,显得温饱。借老子的名头搜刮财物,自然是少不了的啦!我哪里要这些东西了?要带什么礼物我都自己找的!】完颜承麟也听得懂契丹语,悄悄看了看完颜康的神色,低声道:“这也是常有的了,难道他们不拿你当一回事儿,知道你来了不作准备,就好了吗?”
完颜康怒道:“以我的名义勒索财物,我背着口黑锅,就是好事了?”
完颜承麟问道:“那你想好了吗?现在发作了,你回中都了,他们留下来要怎么生活?”
完颜康怒极,冲仆散安贞露出个纯洁的笑来:“我倒真有办法的。”低声吩咐,下令本地官员来见他,又命取了户籍册子来。自己却寻那说真话的小孩子去,荷包里摸出点糖来给他,一句一句引他说话。说不两句,孩子母亲拿了顶半新的皮帽来,见状愕然:“这位小哥,好面生。”
完颜康将糖塞给小孩,对她笑笑:“嗯,我新来的。”这妇人直觉得不对,又不知道哪里不对,眼睁睁看着他抱着自家孩子,问长问短。自己那个蠢儿子,口水滴嗒地咬着糖,问什么说什么,什么抽丁啦,什么被盘剥啦、什么哪哪家儿子上回被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