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堂春深-第1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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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他也是一袭云雁补服,摘了硬幞却未摘网兜,眉宇温温,一脸苦笑:“你大约不知道,满长安城的传言,说我爹……”
两手并到一处逗了逗,他抛个了然于心的眼儿给宝如,跃坐在季明德的书案上:“和你家王妃两个不清不楚。这个且不说了,你家王妃能看上我爹那个五短身材,我倒觉得万分荣幸。
可我娘不干,她说,只要我敢娶悠容,她转身就敢上吊,你说我怎么办?”
宝如道:“你既学富五车,又是状元,这便是考验你的时候,要看你怎么说服伯母了。”
于李家伯母来说,丈夫为了顾氏而死,儿子再娶顾氏的女儿,她要不上吊,都对不起苍天所给的命运。
宝如转身,屈膝在书桌抽屉里翻着:“我家青苗如今有多大了?可开蒙读书了不曾?”
方衡以手比划着形容:“大概这样高,书读的好不好我不知道,嘴比你还甜,样子比当初还可爱。”
忆及在叉口胡同的小院子里,她塞给他一颗麦芽糖的时候,仿佛不过昨日。他笑着拉下她的身子,道:“来,让我尝尝你的嘴甜不甜。”
分开也不过一年多,小青苗那孩子可爱到,宝如简直不希望他长大。
赵宝松到洛阳有半个月了,除了方衡,再无人知。宝如倒不怎么想念哥嫂,独独思念小青苗,可为妨叫尹继业李代瑁这些人发现,她连悄悄去看一眼儿都不敢。
突然两滴热泪洒在手上,宝如立时揩掉,递了一叠银票给方衡:“这是我这一年多黑糖生意上赚的银子,共计三万两,你再添些进来,咱们在东都洛阳开一家茶楼,到时候叫我哥嫂经营着,待赚了银子,两家二一添作五的分帐。”
方衡搓了搓手,忽而虚虚绕着自己的肚子按了按:“这要是嫁妆就好了,横竖如今孩子也有了,咱们要一起出去,倒是个齐全人家。”
宝如噗嗤一笑:“就你嘴贫。”
本是在玩笑的,方衡忽而面色潮红,两手一乍,鸭子一样摇摇晃晃往窗边走去,撞到季明德平日读书的木榻处撞到脚,又抱着脚跳了回来,胳膊肘子撞到书案上,撞倒笔架,将一只装卷轴的大陶瓮撞掉在地上,哐啷一声响,忙着要去捡陶瓮,又不小心撞到桌角,在屋子里扑天撞地,鸡飞狗跳。
宝如目瞪口呆,眼看方衡捂着脑袋往自己这儿撞过来,连忙一躲,便见身后两只手,缓缓将他扶上。
手中一只天香绢的帕子,李悠容不容抗拒的,掰开方衡一只手,将帕子压在他擦破了皮的额角,再拉起他一只手,压在帕子上,这才转身,走了。
方衡一手摁着额头,奔到窗前,看着李悠容一袭蜜合色洒金绒的褙子跃下台阶,穿过院中花树,匆匆而去,回头望着宝如,忽而扇了自己一巴掌:“瞧我这张嘴。”
……
……
………………不知道为什么又被锁了我要疯了,啊…………………………………………………………………………
第200章 故事
才送走方衡卓玛来了。说是规矩学好了想回来伺候主母了。
这半个月来她虽住在盛禧堂但每日早晚都会在海棠馆周围的各个地方等季明德。
有时候只躲在林子里看一眼就走也有时候给季明德塞个果子还有时候只咬着帕子露个脸儿,但无论怎样,她有一点好处总是笑的甜兮兮的,也不多纠缠,只一眼便跑。
秋瞳倒还罢了自来是个老实孩子除了本分,再不找不出别的毛病来。苦豆儿和杨氏两个简直急红了眼儿。
男人有这样一个娇俏可人天真活泼的妹妹谁会不喜欢?
杨氏这两天急的肝火直冒嘴皮都烂了若不是宝如一直不发话恨不能上去活活撕了卓玛。
宝如却不着急,她理着王府中馈坐镇海棠馆,是主母。从成亲的那一天就是两妻共侍一夫那时候她都没有为独霸丈夫而动过邪门外道的心思,也没有为此而伤过神,如今又怎会为了一个卓玛便自乱阵脚?
卓马穿着月白面的竹节纹小袄儿,外罩件秋香色比甲,凤纹织锦缎的宫裙。略着胭脂,北地有些姑娘天生两颊红,非常认着脂粉,两颊奇异的桃色,倒是格外好看。
今天她一进门就跪着问安,还规规矩矩给宝如敬茶,为妾的一套儿做的有模有样。
苦豆儿站在宝如身后,猎狗一般冷冷盯着卓玛,待她捧上茶来,立刻接了过来,悄声在宝如耳边说道:“大哥今儿分明说过回来用饭的,她必定又想整什么妖蛾子出来,是想摆给大哥看呢。”
宝如一笑了然。道:“咱这海棠馆,是王爷修的,王爷无妾,原就没有备着给妾们住的屋子,那西厢,往后也要备出来,给孩子住。我也跟咱们二爷说过,让他在上东阁后面替你找处院子住,好不好?”
卓玛眼儿一转,道:“我觉得风铃院就很不错。”
是很不错,季明德抄近道,一般都从东门入府,风铃院是进府第一座院子。
苦豆儿轻嗤一声:“卓玛姑娘,那可是世子妃的院子,你有多大脸,就敢住那院子?”
卓玛嘴巴圆的能塞下个鸡蛋,声音低的唯有宝如能听见:“可那烂耳朵昨夜还在老太妃跟前哭,说自己命苦,父亲不疼丈夫不爱,仍要回庙里修行去,院子可不就空出来了?”
她知道季明德由心讨厌尹玉卿,抓住尹玉卿那个半死不活的便要往死里踩,进而想激怒宝如。
苦豆儿气的恨不能踩这故作天真的小丫头两脚。宝如伸手安抚着燥了毛随时准备打人的苦豆儿,柔声解释道:“卓玛,主仆有别,风铃院你是住不得的。这样,你先去西厢呆着,一会儿二爷来了,亲自替你找院子,好不好?”
卓玛磕个响头,乖乖儿站了起来,应了声好,便出去了。
苦豆儿气的直甩袖子:“看她那样子,假做天真又时时踩人,我真恨不能再给她两耳光。”
宝如一再叮嘱苦豆儿养性子养性子,一下午生怕她要跟卓玛吵起来,拘她在屋子里替自己打算盘记帐,饶是这般,晚饭前不过下厨传个饭的功夫,俩人还是闹起来了。
这一仗还闹的挺大。
宝如赶出来的时候,尹玉卿和苦豆儿,杨氏三个在围攻卓玛。
苦豆儿和尹玉卿两个揪耳朵的揪耳朵,扯头发的扯头发,杨氏怀里抱着小西拉,指着卓玛的鼻子正在骂:“你个黑心肝儿的,眼不见的,就把西拉给弄疯了,你可知道,这猫是咱们院里的福星,才多大的小猫,你竟也下得了手?”
西拉是只母猫,现在正好八个月,恰是它头一回发情,管都管不住的往外跑。
方才卓玛抱着她在闲逛,碰见尹玉卿,猫忽而发了疯一般就去挠尹玉卿的头,将她头发挠乱了不说,把那只豁耳朵也给露出来了。
卓玛自然少不了指着耳朵酸两句,尹玉卿立刻打大出手。卓玛可不是养在闺阁的汉家女子,看似在逃,掏心剜眼把尹玉卿抓了个稀烂,尹玉卿身边几个丫头又是王府的人,也不帮她。
苦豆儿传饭的人瞧见了,正愁没机会揍卓玛,挽起袖子便去帮尹玉卿打架。
她有功夫,不一会儿便制服了卓玛,架住了让尹玉卿揍。
尹玉卿将卓玛打的披头散发,伸着自己血淋淋的手道:“就是她,方才抱着你的猫追着我直叫世子妃,还问我要不要摸,结果乖乖儿的猫也不知怎的疯了,你瞧瞧把我抓的。”
杨氏怀中的西拉忽而咩的一声,连撕带抓,将杨氏的脸也给划破了。
卓玛披头散发,扑通一下跪在了宝如面前:“对不起,二少奶奶,我不过是看它发情叫的厉害,给它吃了些木天蓼想叫它乖而已。”
宝如闭了闭眼,心说估计季明德该回来了。
果然,季明德独自一人走了过来。十月天凉,他本黑色的织锦缎面披风上薄尘淡淡,皂靴上亦蒙着淡淡一股黄尘,显然刚从城外回来。
“这又是怎么了?”他语调中略带着些不满,皱眉望着卓玛。
卓玛越发的可怜了。比甲上的锁扣儿全掉了,竹节纹的夹袄扯破了袖子,宫裙上也不知谁踩了几个大脚印,见季明德来看自己,小嘴一撇,转身便跑进了院子。
杨氏将猫丢给季明德:“瞧瞧她干的好事儿,好好一只猫着她抱了一会儿,便疯了。”
猫这会儿倒是软呆呆的,季明德掰过口舌看了口,忽而一笑。这猫傻呆呆的样子,颇有几分像宝如吃味儿了以后的样子,他将猫丢给苦豆儿,拍着手上的毛:“它不过是吃了几口木天蓼,那东西猫吃了上瘾,但不算什么大事儿,很快就会好的。”
在杨氏看来,季明德只要不跟着自己一起骂卓玛,打卓玛,批判卓玛,就是在袒护卓玛。
当着丫头们不好责斥,进了书房,接他的披风时恨恨道:“你瞧着那卓玛是个傻的,可你娘我比你多吃十几年的咸盐,早看出来了,她这一回回的,就是想害我的宝如。
明德,宝如多傻,胸怀多宽广的孩子,嘴里不说,看你番番骄纵卓玛,心焉能不伤?你不能再这样伤她的心,当着大家的面把卓玛赶出去,否则,我就带着宝如走,我们单独过去。”
如今卓玛对季明德来说,果真成了两难。
他要把卓玛弄出去,在宝如心中就成了个外室。放在这府中,便杨氏再怎么说她心机歹毒,回回见面,总是杨氏和尹玉卿并苦豆儿三个在欺负卓玛。
他挽起袖子洗罢手,应付老娘:“待我给闲下来,给她找个事儿做,左不过这个几个月,但你得等我忙完了手头才行。”
杨氏瞪着眼出去了。
宝如早在饭桌前等他,斟汤递饭,对坐着吃饭,两只圆圆的眼睛,一脸认真,在对付一只大鱼头。
她自己生的笨,很怕生出个跟自己一样笨的孩子来,又不肯再吃猪脑花补脑子,听谢嫂子和董姑姑都说吃鱼头可以变聪明,如今每餐一个大鱼头,全长安城的鱼头,都快要叫她给吃光了。
她不提方才的事,季明德自然也不好提。
偏杨氏在外连连挤着眼睛,恨不能把儿子一把撕开,自己上前去跟宝如赔情道歉。
季明德叫老娘逼的无法子,道:“不如,我把她放回义德堂去?”
宝如正盯着鱼眼珠子,跟鱼打眼仗,想着吃还是不吃,终是敌不过鱼那双大睁着的眼睛,夹了两片空心菜来,遮住了它的眼睛才敢下筷子:“何必呢,就让卓玛住着吧,她多可爱的孩子。”
杨氏心说,不过比我的宝如小一岁而已,有什么脸叫孩子?
瞧瞧我的宝如多乖巧,多懂事,再看看她?
她气的恨不能把宝如撕开,坐到季明德面前,好好跟儿子学学卓玛人前一套,人后一套那两面三刀的可恶样子。
人家俩夫妻平平和和,老太太气了个半死,甩甩搭搭出去,不一会儿,又借着小柳叶泼水洒到了自己,跟柳叶吵了起来。
宝如一直笑温温的,也不准季明德出去,吃罢饭涮了口,缠着他道:“季棠还记得上一回,熊叔叔把爹爹扔上城楼的故事呢,再给她讲个故事听,好不好?”
每日拼命的吃,人倒是丰殷了许多,可肚子就是不见信儿。宝如侧歪在外侧,缓缓抚着自己仍还平平的肚子,颇有些晦丧,这要肚子大点儿,更显得贤惠呢。
她一扇扇拉开床屏,便是个里外隔绝的小天地。俩人头歪在一处,十月秋风凉凉,杨氏还在外头聒躁,卓玛和柳叶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