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佳人-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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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嫆的屁股才刚沾了绣墩,便听见宜嫔身后的郭贵人发出的惊呼声:“良贵人的衣袖怎么竟是脏的?!”郭贵人脸上还一副嫌弃的样子。
宜嫔座位在惠嫔之次,而良贵人站在惠嫔身后、郭贵人在宜嫔身后,自然而然,郭贵人就就与良贵人卫氏肩并肩了。
宜嫔不由皱眉。
僖嫔却生了好奇心,忙扭了头去瞧,良贵人一脸窘态,急忙遮掩自己的袖子。袁贵人怒目道:“藏什么藏!!”便立刻扯了她的衣袖上去给僖嫔瞧。
这下子不止僖嫔瞧了个真真,殿中所有人都瞧见了。
良贵人今日穿是一身素净的藕粉色旗服,清淡素雅的粉色,愈发衬得她容颜无暇。而如此素净的颜色自然不耐脏,她的袖子上似乎沾了什么灰扑扑的东西,而且上头还有掸过的痕迹,只可惜,最近多雨,空气潮湿,自然掸不干净。
钮祜禄氏板着脸道:“身为嫔妃,仪容整洁、装饰得体是少不了的规矩!何况今日要来给太皇太后请安,良贵人如此失仪,可是没有把太皇太后放在眼里?!”
如此责难,吓得良贵人小脸蛋俏白,她急忙站出来,噗通跪了下来,“臣妾不敢!”
说到底良贵人终究是惠嫔的人,她受责难,惠嫔脸上也无光,便忙起身道:“启禀太皇太后,并非良贵人故意。是臣妾与良贵人来的路上,途经翊坤宫,有个小太监出来倒灰,竟绊倒了,灰尘洒了过来,才弄脏了良贵人的衣袖。”
听得“翊坤宫”三字,宜嫔眼皮一跳,不由狠狠瞪了一眼自己的妹妹郭贵人。
郭贵人立刻垂下头去。
宜嫔忙对惠嫔道:“是妹妹宫里的奴才不当心,回头一定严惩不贷。”
钮祜禄氏瞥了一眼跪在方砖满地上楚楚可怜的良贵人,不禁一脸厌恶之色:“既然弄脏了衣裳,怎么不回去换一身干净的?良贵人如此得宠,难道没有衣裳可换不成?”
良贵人怯怯道:“若是回去换衣裳,必定会误了请安的时辰。臣妾初次来慈宁宫请安,不敢迟滞。”
的确,既然已经走到翊坤宫附近,便距慈宁宫不远,路已经走了大半,若在折返换衣裳,还不知要耽搁到什么时候呢。良贵人一个小小贵人,岂敢叫阖宫嫔妃等着她?只得掸了掸灰,便来了。
太皇太后一脸的嫌恶之色,“你得皇帝欢心,哀家还以为你是个仔细的人。没想到这般不谨慎!!”
被洒了一身灰,太皇太后不责问翊坤宫,却怪良贵人……昭嫆心下感叹,这卫氏何其可怜。
良贵人忙磕了个头:“是臣妾粗心,求太皇太后宽恕。”
不过太皇太后大约还是自恃身份的,也没再训诫什么,而是嫌恶地挥了挥手,“一身污垢,不干不净,还不快退下!!”
“不干不净”?这话倒不像是说良贵人衣裳,而是说她这个人……
太皇太后既已发话斥退良贵人,良贵人自然不敢久留,她只得忍着屈辱,又磕了个头,躬身退出了慈宁宫。
旋即,便只听得外头一声闷雷,然后便是哗啦啦的声音。
开始下雨了。
良贵人还真是运气不佳。
只不过,今儿本来就一副要下雨的样子,她应该带了雨伞吧?只是这么大的雨,即使打着伞,也少不得衣衫溅上雨水。可怜了她了。
良贵人走后,太皇太后的脸色才见舒缓几分,她叮嘱惠嫔道:“你是承乾宫的主位,可得好好管束自己宫里人,身为嫔妃应当端庄持重才是!”——这意思,分明是嫌弃卫氏狐媚可怜之态。
卫氏是天生的楚楚动人之姿,想要做端庄之态只怕也做不出来的。
惠嫔只得低头应了,“是,臣妾谨记太皇太后教诲。”
惠嫔失宠,正盼着能借良贵人得宠之势挽回圣心呢,她自然不介意良贵人多勾搭一下皇帝。只是少不得心下怨愤,觉得自己受了卫氏牵累。
昭嫆心想,太皇太后训斥惠嫔,惠嫔颜面大失,却不敢怨怪太皇太后,只能转头把气往卫氏身上撒……
这宫里,手段最高明的,果然还是这位老太太啊。
外头下着暴雨,太皇太后便多留嫔妃坐了一会儿,殿中还特意点了沉香消消溽气。直到外头的雨小了,才叫嫔妃们跪安了。
殿外月台上,等候着的宫女们忙为自家小主、娘娘打上雨伞。白檀拿的是一柄泸州刚刚进贡的彩绘竹石满穿伞,十八竹骨,四尺宽,甚是硕大,打着这样的雨伞,当真一丁点雨也斜不进来。加之穿着二寸高的花盆底鞋,也不必担心旗服角儿被泥水沾湿。——花盆底鞋,也就这点好处了。
第39章 借伞
这柄满穿伞极美,深浅不一的绿色丝线绣成凤尾竹,在月白色的满穿伞上蔚然成林,且内外俱是如此。这样的手艺,非得针线极好的绣娘才能制成,因此泸州一年进贡的满穿伞也不过五十余柄。
抬头便可见竹林萧萧,伴着细细雨落,那竹叶上如沾满了露珠般,格外晶莹。昭嫆穿着两寸高的花盆底鞋,轻盈走在雨水淋漓的六棱石子路上,只闻脚步哒哒,水花四溅。
一路走到御花园,却忽的瞧见前方亭中有一对浑身湿淋淋的主仆,不是旁人,正是刚刚被晋封为良贵人的卫氏和她的小宫女。
前头路过的嫔妃们,一个个都恍若没瞧见似的,有的更是一脸看好戏的神色。唯独昭嫆止步在亭子外。
良贵人见昭嫆止步,先是一愣,然后忙屈膝行了一礼:“佳嫔娘娘万福。”
昭嫆瞅着她,不禁疑惑:“方才雨势极大,却也不至于湿成这个样子。诶?你的伞呢?”——她四下逡巡,竟找不到雨伞!!
良贵人的小宫女泪眼呜咽:“出来的时候,奴才是带了伞的。可方才在慈宁宫,被袁贵人的宫女给强去!还口口声声说,袁贵人忘了带伞,只是借一下而已!!”
什么“借”,分明就是抢!怪不得会淋得跟落汤鸡似的!昭嫆暗忖,良贵人懦弱,连她的宫女都这么不顶用。
唉……可这种事儿为什么回回让她碰见,她想不当好人都不成!!
昭嫆不由一愣:“惠嫔走在前头,必定也路过这里了,她怎么没捎上你?!”
良贵人垂首,“惠嫔娘娘似乎有些生气的样子。”
昭嫆这才恍然大悟:“是了,方才你走后,太皇太后训斥了她,所以她迁怒了你。”——惠嫔明明还得指望良贵人帮她挽回圣心,却连照拂一下都不肯。唉,想要马儿跑,却不给吃草,太不厚道了。
便道:“泸州进贡的满穿伞,本宫只带了这一把。若良贵人不嫌弃,油纸伞还是有的。”——满穿伞其实也是一种油纸伞,不过是桐油纸,避水又耐用,且五色彩线满穿绣纹,无论内外俱是华美无比。而油纸伞就没什么花样了,宫人用的东西,自然精美不到哪儿去。
良贵人此刻浑身湿淋淋的,衣裳黏在身上,不舒服极了,她哪里还会在这上头挑剔,连忙点头:“多谢娘娘。”
胡庆喜立刻将自己的油纸伞合了起来,掸了掸雨水,忙递了上去。
良贵人主仆这才打着这柄焦黄色的油纸伞,一块往承乾宫方向去了。
回到钟粹宫,昭嫆衣裳虽没有被淋到,但一路从雨中走回来,多少沾了些潮气。素英唯恐她不适,便忙取了烘得干爽的衣裳,服侍她换上。
昭嫆见胡庆喜淋湿了小半,便道:“你也去换身干爽衣裳吧。”——七月里的淋雨,虽不至于感冒了,但湿乎乎的总归是不舒服的。
胡庆喜谢了恩,忙退下了。
昭嫆饮了一盏菊花枸杞茶,正打算继续抄录法华经。康熙骤然驾临,还是那么悄无声息地进来了,她抄书正抄得认真,着实被吓了一跳。
昭嫆忙起身行了个礼,嘴上却嗔怪道:“皇上怎么又没叫人通报,让臣妾好生失礼。”
康熙笑着挥手斥退西次间内伺候的宫人,又上前刮了刮她的鼻子,一副宠溺的样子:“朕就是想瞧瞧,你在做什么。”
昭嫆嘀咕道:“还能干什么,抄法华经呗。”
康熙看了那纸上刚刚写就的娟秀小字,便道:“嫆儿不是不信佛吗,怎的还抄得这般认真?”
是了,当初抄经给额娘祈寿,也不过是治额娘的心病罢了。此番给孝康章皇后抄经,她可不能让康熙觉得她心不诚,便低声道:“臣妾未曾见过神佛,自然不知世上是否有神佛。因此,臣妾抄经,不是为了逝者,而是为了生者。只要生者安心,臣妾就不算白抄。”
所谓的生者,自然是指康熙了!
这话说得柔柔婉转,叫康熙神色不由怔忪,他满目感动之色:“嫆儿……是为了朕安心?”他笑着问:“那你如何知道朕不安心的?”
昭嫆柔柔道:“以己度人罢了。若是臣妾年幼失了母亲,必定要引以为终身之憾。”——康熙十岁丧母,孝康章太后去世的时候,也才二十四岁芳龄!!身为人子,他必定是要抱憾终生的。
康熙眼中忽的有些湿润,“还是嫆儿懂朕。朕……”康熙忽然伸手将她揽入怀中,紧紧抱着,“朕的额娘……朕还未好好承欢膝下,她便……便撒手而去了!”
他的声音渐渐有喜哽咽。昭嫆突然觉得,哪怕身为帝王,康熙也是可怜人。孝康章太后在顺治朝只是个不得宠的庶妃,康熙出生后没多久,就被孝庄抱去抚养,自此便与生母分开。待到康熙登基,孝康章太后却病倒了,不过两年,便散手人寰。
可昭嫆不免有些疑惑,“孝康太后怎么会那么年轻就……”——二十四岁就去世,着实太年轻了些。
话一问出口,昭嫆只觉得抱着自己的那双臂膀忽然将她箍紧了!!紧得仿佛要勒进她的肉里!!可见那臂膀的主人何其用力!!
如此用力,昭嫆吃痛地发出闷哼之声。这一出声,康熙才意识道自己力气太大,便慌忙松了手,“朕……你不妨事吧?”
昭嫆点了点头,只是康熙的反常更叫她好奇:“皇上这是怎么了?是臣妾说错了什么吗?”
康熙摇了摇头:“不是你的错。”
只说了这几个字,他就沉默了下去。
昭嫆见他神色不对劲,也不敢追问下去,便给忙亲自端了一盏菊花枸杞茶给他。
康熙接过去,那茶水正温,康熙闷头便喝了个干净,然后长长吐出一口气,“朕的额娘,她身子不好。”
二十四岁就死了,肯定身体不好!!昭嫆暗自吐槽,脸色却是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
康熙幽幽道:“那是她生朕的时候,留下的病根。”
昭嫆道:“宫中太医多有圣手,竟没有调理好吗?”——孝康章太后十六岁就生了康熙,因此伤了身子也正常。但毕竟还年轻,好好养着,怎么竟没养回来?
昭嫆这么一问,康熙骤然攥紧了拳头,“是啊,若早年太医有好好为她调理,也不至于——”话说到此,已经有些咬牙切齿。
昭嫆这才总算明白了,先帝最宠爱的是董鄂氏,孝康太后自然不得宠,位份又只是个庶妃,自然不受关注,连太医都拜高踩低,对她的身子骨不当心。
康熙似乎在极力隐忍着怒意:“再后来——即使百般滋补调养,也终究是晚了!!”
病这东西,哪里是能拖的?何况拖了那么多年,自然是掏空了身子。
唉,昭嫆也忍不住叹息了一声。
明明都已经贵为皇太后了,却是时日无多。
第40章 小女子小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