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梦钟声度花影(清穿)-第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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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朝回家的胤禛看见弘时的小厮在正房下跪,就让小盛子去问话。孩子们素来怕王爷甚于王府的任何其他人,就哭着说了实话。
胤禛怒气冲冲回到了紫竹苑,命小盛子传话李氏,将弘时带到紫竹苑。
弘时这时酒已经醒了,眼睛还是红的。母子两个都跪在王爷的脚下。雍王爷一句话不说,李氏兀自哭个不休,只说是自己教养无方,求王爷饶了孩子,罚她这个做娘的。
半天,雍王爷冷冷地开口了,寒得李氏打了一个冷战:“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与你有何相干?你下去,我今日来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畜生——”
李氏与他夫妻二十多年,何尝不知他是个越冷静越心狠的人,听他如此一说,更是大惊失色,上前抱了胤禛的腿,哭道:“王爷,王爷!他才十岁,你饶了他,罚我吧——”
一直没说话的弘时跪行,拉下给他求情的额娘,说:“额娘,我已经长大了,不用你替我领罚。额娘,你别求他,儿子不怕他罚。”
他一口一声额娘,却绝不唤胤禛一声阿玛,亲疏分明得让人心寒,不用说那素来多心好猜疑的雍亲王生气,就是李氏也心里直犯嘀咕。李氏忙回身打儿子:“你这个不长进的下作东西,你嫌我还没有被你气死吗?”
弘时倔强地说:“我倒是当他是我阿玛,可他当我是他儿子吗?你当他是你丈夫,他什么时候当你是他的妻子?别说你在他心里排不上号,就是当家的大额娘,也不是他的妻子。这王府,就只有宋红玫那贱人才是他的妻子,你不明白吗?
他今天也不会饶了我,也不想要他饶。儿子没用,不能给额娘争气,看着额娘受了这么多年的委屈,什么也做不了,索性让他打死,也免得额娘操劳——”
从他记事起,他的父亲就没有在他母亲那里过夜。小时候不懂,如今略懂人事,又有了一帮在上书房读书的哥们儿提点,他也能琢磨出这府中上下人等,是如何过日子的了。再加上下人等嚼舌头的闲言碎语。他心中仇恨的种子已经埋下了。今日一激,又喝过酒,索性都说出来了。
胤禛气得浑身战抖,说不出话来,只指着小盛子。小盛子不敢造次,站一旁不能动。胤禛再也忍不住,一脚将挡在前面的李氏踢翻,抓过弘时往墙壁上撞。李氏爬起来抢儿子。小盛子见势不好,忙往桃苑跑。
三月桃花开。已至月末,落英满地,也不让丫头们扫。在这院子里,看花开花落,多少年了?累了大半天,我连喘气的精神都没有,瘫在睡榻上,任落日余辉一点点,掠过树梢,悄悄地去了。夏好的琴声随花瓣在春日的晚风中飘摇………………
小盛子冲进桃苑,唬了抚琴的夏好一跳,琴声嘎然而止。
我坐直了身子,问:“你慌张什么——”
小盛子急:“爷——发作三——三爷,往死里打——”
我淡淡地说:“你不去找李福晋,往我的院子里跑,是何道理?”
“李,李——福晋,被爷踢了,爬不起来——”
这就有些严重了。不过是跑出去喝了酒,值得发这么大火吗?
我对夏好说:“我先走了,你们俩收拾了,在心水轩等我,多穿点衣服,一时半刻可能出不来。”
我随小盛子往紫竹院去。
李氏的哭声歇斯底里。她也真有精神,我们都累得像条狗一样了,她还能嚎这么大声。只听见房间里乒乒砰砰,间有瓷器落地的声音。因紫竹院不请没人敢进来,连劝架的人都没有。
我冲进去,只见两人在抢儿子。
李氏往常以柔媚之态得胤禛倾心。如今养过四个孩子,却已经是壮硕夫人,虽保养得好,往日的风韵犹存,然当日风情不再。也许,她也不在乎了。此时的她,就是一个被激发出母性中最原始力量的狮子。王爷居然占不了上风。弘时那倒霉孩子,也不跑,任二人将他撕来搡去,冲这头,撞那头。
门突然被撞开,他们一时都停了下来。李氏的发髻散了,宝钗绒花掉了一地,脸上的脂粉被泪水冲了,擦来擦去,成了大花脸;王爷的长衫被撕扯得不伦不类,辫子缠在脖子上,满脸阴森之气;弘时衣衫破烂不堪,本来古代手工做的衣服,就不是那么牢固,那样子跟街上的小叫花子没什么两样,脸上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白一块,没好的………………
我没有说话。这房间就是一个火药桶,一句话就爆了。
大人们都懂得,弘时却不知道。他看见我,冷冷地说:“你来干什么?你这下高兴了?”
十我终于明白胤禛为什么发这么大的火了。
还是不做声,李氏却吓坏了,得罪了丈夫还可以撒泼耍赖,得罪了我,她从此就别想翻身了。她忙斥责弘时:“不得对宋姨娘无礼——”
弘时本来就是想为他娘出气,没想目的没达到不说,累他额娘在他痛恨的女人面前赔小心,气急,吼到:“你怕她一辈子,也没得个好,还不如挺直了腰干做人。你这样子不仅丢你自己的脸,连我的脸也丢尽了。”
胤禛大怒,又要发作。我忙对傻了的小盛子说:“还不扶爷到隔壁去,好好伺候——”
胤禛本是个好面子的人,今日当着妻妾儿子的面,衣衫不整,头发松乱,人不人,鬼不鬼的,一时也灰了心,让小盛子扶着出门去了。
听见小盛子在院子里唤小丫头的声音;我一屁股坐下,冷冷地对弘时说:“三阿哥今日给额娘出气了?长脸了?”
弘时顶嘴道:“不要你管!”
“如果你不忤逆王爷,就是你额娘请我,我也不管。”
李氏见王爷出门去了,却不再阻拦弘时对我无礼。我也不想戳穿她。
弘时冷哼一声,说:“不过是个小妾,凭什么对爷如此无礼?”
“三爷说,我凭什么呢?”
他们娘儿俩都不做声。
我说:“三阿哥大了,为额娘出头,宋姨娘心里明白。可是三阿哥仔细想一想,你这样,是帮了你额娘,还是害了你额娘?”
我对李氏说:“侧福晋与我相处快二十多年了,我们都比大福晋进门还早。你如果对我有不满,说出来也就是了,何苦落在孩子心里,让他不自在?往后他心里装着对父亲的仇恨生活,能过得好吗?就算锦衣玉食,大权在握,又有什么幸福可言?”
弘时冲我嚷到:“我额娘比你位分高,你懂不懂规矩?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额娘?”
这个傻孩子,怎么就一点都不聪明呢?
我叹口气,说:“好,我不说你额娘,说说你怎样?你今日在外边喝得醉醺醺地,累你额娘忤逆阿玛,连累你额娘多少,你知道吗?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你额娘今日为了保你,与王爷大打出手,以下犯上,七出之罪。你读了几年书了,这点不知道?”
“还是说你,子侍亲,小责受,大责走。小责受是为了孝顺,让双亲出气,大责走,是恐怕双亲做出不理智之事,今日你明明可以跑得掉,却留在这里故意不走,激起他们的怒火。如果今日你被父亲打残了,或者废了,让父亲落个不好的名声,是大不孝——”
“三阿哥,你的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只顾一时任性,逞口舌之快,连累亲娘,这是孝顺呢还是愚蠢?”
“你说我位分低,不想让我管。你本来可以跑到大额娘那里,让大额娘来劝王爷,救你母亲。你偏站在这里看他们对打,你这是为了你额娘还是为了让你额娘保你不受责罚?”
娘儿俩都不做声了。我起身,说:“前面的大阿哥和你两个亲生的哥哥,都没了,你是这雍王府的长子,往后一府人的生计都在你肩膀上,两个弟弟的额娘位分低,你的责任就更加重大。你告诉我,以你今日的行为,以你现在的眼光肚量,你可担得起雍亲王府世子的重担?”
弘时哭道:“他就让一堆人围着我,自己何曾多看过我一眼?我也不想做这劳什子世子,我只希望额娘过得好——”
李氏闻言也是眼泪哗哗地流。我在他面前站定,问:“你不给娘长脸,额娘如何能好?从你出生后几年,朝堂变故频繁,你阿玛日夜忧愁,对妻妾淡了也是有的。只是你说,你额娘可曾在这王府受了什么气没有?兰姨娘进王府之前,只有你娘连生三子一女,你凭自己的良心说,王爷可薄了你娘?再说,父亲与妻妾之间的事情,可轮得着你这做儿子的说三道四?”
弘时但哭不语。
我骂道:“你这糊涂孩子,还不去给阿玛赔罪?难道还要我教?”
弘时给我跪下,磕头:“谢谢姨娘不计较弘时的过错,耐心开导——”
我忙扶了他起来:“知错就改,还是好孩子,快去向阿玛请罪!”
他出去了,我狠狠地瞪了李氏一眼,自己走了。李氏忙跟在我身后:“谢姐姐救时儿——”
我不理她,径自走了。当初她真的是走狗屎运。只可惜弘时一个好孩子,如今被她教得目光短浅,任性妄为,不堪大用。
作者有话要说:孩子的教养,真的不是那么容易。
18.寂寂荒村临水际,翩翩飞鸟向云边(前篇)
一
康熙五十二年,因《南山集》一案被连累的桐城派创始人方苞,在重臣李光地的极力营救下,得皇帝亲笔批示,“方苞学问天下莫不闻”,遂免死出狱,以平民身份入南书房作皇帝的文学侍从。五十三年十月,又移到养蒙斋,与大学士和南书房翰林考定乐章,编修《乐律》。
这本是当时文坛的一件盛事,却让胤禛大伤脑筋。因为李光地素与八阿哥亲厚,而八阿哥的侍读何焯,正是方苞的学生。
康熙让方苞以布衣身份进南书房,这就说明,康熙待方苞以师友之礼,而不是视其为奴仆臣下。这种身份对皇帝的影响是非官方的,却十分微妙。
以方苞的文名和影响力,只要他振臂一呼,江南士子将云者群聚,朝中舆论风向自然利于八阿哥。虽然八阿哥在四十八年招了康熙的忌,但今日不比往时,废太子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复立了。
老大圈禁多年,更是没有希望,老三太过迂腐,老四冷面冷心,认死理,与外官老死不相往来,其他年纪的小的,十三阿哥失宠日久,十四与八阿哥一党。所以,八阿哥是大臣中声誉最高的皇子,自然也是大臣们欲拥立的对象。
我已经多年不曾参与胤禛的谋划,只在圆明园、什刹海、雍王府轮住。方苞获释进南书房的消息一发布出来,胤禛慌了,就连隐华也觉得非常棘手。
隐华让小盛子把消息送到圆明园,并建议我回王府长住,以稳定胤禛夺储位的决心。我连夜带着红李等五人回王府。天申和元寿都能满地跑了,给了他们一些点心吃,他们娘前娘后的,叫个不休,兰沁和紫堇笑得前俯后仰。
胤禛让我搬进玫瑰园,我摇头:“玫瑰园水面太宽。如今两个孩子少不了找我折腾,还是住在桃苑好。”
这么一说,他也就不再说什么。对菊苑被让给玉媚一事,他始终心存内疚。当年桃苑布局以桃树为住,我能折腾的余地比较小,所以对园艺的大部分热情,都投注到菊苑了。虽然布置新房的时候,胤禛让人将菊苑的全部内部装潢,都撤下来送进圆明园山房里的库房了,但不管怎样,地盘被人占了,就是灭了我的威风。那一两年,下人们嚼舌头,绕不出菊苑去。
第二天,胤禛拉我去紫竹苑和他们商量一些事情。没想到,十三阿哥也在。
十三阿哥见到我,惊讶道:“小四嫂多年不见,却没有任何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