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计其庶-第2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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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禀殿下,严掌院到了。”
福王抬了抬眼皮:“请进来吧。”
不多时严鸿信进得门来,先朝福王夫妻见过礼。福王指了指边上的座位:“岳父坐吧,虚礼日后再讲。”又对严春文道,“你也坐下,今日我有事要说。”
严掌院便问:“不知殿下有何吩咐?”
福王淡淡的道:“我们的事,王妃还不曾知道。今日细说说,好叫她心里有个数。”
严春文疑惑的看着福王。
福王没耐心引着,直直道:“我要篡位!”
严春文惊的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严鸿信不满的看了女儿一眼,对福王道:“殿下如何打算?”
福王道:“王妃告病吧。家里没有女主人,少不得请侄儿媳妇掌掌家,不然像什么样子?”
严春文脸色发白,一个字都吐不出。福王府的内政早就是庭瑶管着,她至多弹压一下姬妾。如今竟是连面上功夫都不做,直叫她养病。内宅手段她便是不懂,听的也不少。所谓告病,不过是软禁。倘或真病了,立时就叫人拔了爪牙,便是好了也难拿回管家大权。眼里即刻蓄了泪,喏喏道:“殿下……”
严鸿信自是疼女儿的,统共三个孩子,还不到顾不上的地步。再不喜欢,终究是自家骨肉。可如今看了女儿的模样,叹息一声:“殿下所言甚是。”
严春文见父亲都不帮她,眼泪如断线的珠子滚落。严鸿信又叹了口气:“殿下,臣想同王妃说说话儿。”
福王对严春文是没什么指望的,要紧时刻关了她,省的她裹乱。叫了严鸿信来,为的是严鸿信的面子。索性起身出门,把书房让给了他们父女两个。
严春文见了福王出门,更是哭的难过。严鸿信拿着个不醒事的女儿也是无奈。当初他被庭芳当面嘲讽没仔细教导,可她出嫁的时候才十几岁,历经波折,到如今还没甚长进,这辈子实指望不上她开窍了。好赖占了个元配的名分,又于八月间生了个儿子,算是站稳了脚跟。只要别裹乱,好不好将来严家的公爵跑不掉。等着严春文哭够了,严鸿信才缓缓开口:“今日不论君臣,说句大不敬的话,我一个做爹的,难道还盼着你过的不好?”
严春文哀戚道:“殿下原先就想废了我。”
严鸿信道:“废了么?”
严春文噎住。
严鸿信正色道:“论管家理事,你比不上秦王妃一个指甲盖儿,是也不是?”
严春文低头不语,福王府被庭瑶管的铁桶一般,漫说外人,连她都插不进手去。孤身一人来此,连个丫头也无,愣是让长史服服帖帖。心里虽不高兴,总是服气的。
严鸿信又道:“殿下对秦王妃姐妹多有依仗,你昔日做过什么,你忘了旁人可没忘。”顿了顿,严鸿信又道,“殿下与太子有一争之力,最要紧的便是驻守边疆的赵总兵。朝廷无钱,他便圈了周遭的地,自己养活自己。非殿下舅父,我都不知该何去何从。那一位,亲自教养了徐仪宾与东湖郡主。若说殿下与徐仪宾之间,舅舅自是更疼外甥的。但你与东湖郡主之间,舅舅更看重哪个?”
严鸿信把事情掰开了揉碎了说道:“殿下……便是将来,头十年都是没法子真君临天下的。”
严春文思绪纷乱,茫然的看着父亲。要篡位她隐约知道些,担忧归担忧,期盼也是期盼。母仪天下,几个女人不想。乍听福王亲口说出,少不得惊吓一番,却易平静,可此刻父亲所言,又是为何?
严鸿信却不好说的太过,毕竟是在福王府,隔墙有耳是一桩,怕女儿嘴上不牢靠又是一桩。只含糊道:“天下乱纷纷的,平叛就得十数年,你老老实实的呆着。殿下让做什么就做什么,看在大郡主与五爷的份上,殿下总归会让你有些脸面。”
严春文的长女是福王头一个孩子,爱若珍宝,早早请封了郡主。余下几个儿子倒不急,四个庶子一个嫡子,如今只按排行叫着。朝廷无钱,此时请封就是讨人嫌。福王心中有大志向,这点子蝇头小利更不放在心上了。严春文心里想过一回,便道:“秦王妃要理家不得闲儿,初晖还是抱回来养吧。”
严鸿信早被笨女儿折腾的没了脾气,平静的道:“秦王妃带着,日日能见殿下,殿下就想的起你来。不说朝廷事,家里争宠的法子你也不能了?别只想着女儿亲近你,再亲近你不得宠也是无用。殿下喜欢的女孩儿是什么模样,秦王妃比你清楚的多的多。”
严春文又低头不语。
严鸿信不过是安抚一下女儿,省的自家将来的公爵跟着鸡飞蛋打。久病床前无孝子,严鸿信心里疼女儿是真,可他还有儿子孙子,不能什么事都压在女儿的裙带子上,何况也压不住。还得他在外头挣一家子的体面。不是不知道大郡主叫秦王妃带着,将来必不把生母放在眼里,可那又有什么办法?非要抢回来容易,就怕连带大郡主也叫福王抛到脑后头。几年夺储生涯,福王早不似往年的天真。福王自家半点实力也无,不能御下则接不了太子的人脉。他所依仗的,全是幼年情谊。可情谊在权势面前,又算的了什么?
秦王妃倒在一旁,福王上位也好,徐景昌上位也罢,她总归是权贵,皇后的姐姐细论起来远不如王妃体面。再是张扬得宠,见了宗室都得下拜,反不如做着秦王妃受人磕头潇洒了。可道理都是一样的,徐景昌将来再权势滔天,又如何呢?终究是外臣。自家做了皇帝不是更自在?徐景昌不论,那赵总兵呢?有财源有兵权,是福王压过太子的关键,但同时也是悬在福王头上的利剑。此时此刻,反映到后院,便是谁的孩子让秦王妃养,谁将来就是太子。滑不溜手的秦王妃偏养的是郡主,好处除了给郡主的亲弟,还能外了别个不成?
东汉的豪强拥立了光武帝,东汉一朝豪强势力达到了顶峰。为君王出生入死之人,自是要从君王手里分一杯羹。这些人将来哪一个都比个无足轻重的后宫皇后来的嚣张。想起严春文害的庭芳的那一跪,严鸿信就觉得把严春文关死在后院最好。不冒头,那样做大事的人也想不起她来。对权臣而言废立皇帝都不是没干过,何况皇后。福王给他做脸,他就得替福王按住女儿,否则严家定然遭清算。风口浪尖上,添堵都是将来的死罪。
收拾了严春文,就代表肃清内部,预备正儿八经与太子叫板。福王不能再等着圣上的犹豫,他得抢过中枢的权力,得为现在还是幼苗的江西保驾护航。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整治后院,不过是踏出去的第一步而已。
第354章 汪汪汪
君子墨从捕兽夹上解下一只兔子,拿草绳绑了爪子塞进了随身携带的布口袋里。寻常猎人的夹子都有记号,少有动别人的。然而一场大水过后,所有的规矩全乱了套。往日守着规矩,是打架所耗与收益不相衬,还不如彼此划了线,大伙儿进水不犯河水。到了没有吃的时节,就看谁的拳头大了。捕兽夹锈迹斑斑,就这模样还能夹着猎物,算意外之喜。进山就有好彩头,君子墨心情很是不错。
灵巧的身子在森林里穿梭,水灾以来,她就是靠着城西的这一片丘陵生存。双拳难敌四手,此前她执意招婿早惹恼了族中众人,族里救灾不单不给她米面,反趁着她顾头不顾尾的时候把她家存粮偷了。几次偷抢,有自家的还有外头的,把那两进的院落折腾的连把椅子都无。先前预备攒下过冬的皮子也叫偷了。族里是铁了心想发那一注绝户财——大灾之后分绝户田都给流民,君家大族是捞不着的。反倒不如她好算计。尤其是她堂叔家里,不出五服,只要她没了,顺顺当当就把几百亩田并城里一亩盖房子的地基纳入怀中。再没有比这个更划算的生意了。
君子墨轻吁一口气,族里心善的都说她命苦,本来外家就是单户在此,长辈还一个个都没了。一个女人,祠堂都进不去,说话更是不响。若非她自小随着外祖学的好武艺,只怕就在那烟花柳巷里哀哀欲绝了。看尽了族中嘴脸,君子墨偏不肯如了他们的意。赈灾的淡米汤她还不稀罕的喝了,索性一头扎进山里逮兔子抓鸟雀。运气好的时候拿一半兔子换些粮食吃几日饱饭,运气不好也能烧上几只麻雀不至于饿死。江西自古虎患猖獗,这片林子里不是没有,先前打猎的人多,老虎也知避着人,水患过后人不行了,畜生们就开始猖獗,还有跑到城里叼孩子的。林中打猎命悬一线,君子墨却是宁可叫老虎吃了,也不愿落入族人手中。起码老虎不想着拿她淘换点银子,打骨头里榨出油来。
三两下窜上树,连掏了好几个鸟窝都无甚收获。秋日里到了,连鸡都不想下蛋,何况野生也长的鸟儿。好容易才弄出了三五个,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往日里得了鸟蛋,自是磕了直接倒进嘴里果腹。今儿却是想带回去,又怕蛋壳脆弱,不待到城里就碎了。想了好一会儿,再看看布口袋里的兔子,干脆跳下树往回折去。
路上草木泛黄,一具具摊在路边的尸体都只剩了骨架。一场大水,南昌死了一多半的人,城里的尸首布政使还叫人捡去烧化以防瘟疫,郊外的只能等着野兽来清理。春夏之交正是老虎养崽儿的时候,那多食物,母老虎的崽儿们尽数能活。待明年的小老虎们长大,又是一桩祸事。君子墨扶着额角,要不她怎么就半奴半雇的蹭上了郡主家呢?明年景况,这片护她周全的山林也进不得了。
走进城中,就有人盯着她鼓鼓囊囊的口袋,看形状都猜出来不是兔子便是竹老鼠。兔子常见,味儿还寻常,倒是竹老鼠更值钱些。路边的灾民看着布口袋直咽口水,就有几个蠢蠢欲动。君子墨目不斜视,只把手中的火枪转的同金箍棒一般,以镇宵小。君子墨凶名远波,现又瞧见她竟鸟枪换炮,耍起了火枪,更不敢惹。都悄悄退开,盯别的猎物去了。
拐了几道弯,进了个小巷。两侧断壁残垣,透过塌方之处,看的见满地狼藉的院落中,随意用木板破布草席搭的窝棚。能动的人早出去觅食,山里河里,哪里有吃的,就往哪里寻去。只可惜西郊的山林深处老虎豺狼野猪,什么都不好惹,没有金刚钻自是不敢去,只在外头寻摸些野菜野草,混着朝廷发下来的淡米汤,吊着一口生机。
终于走到了目的,窝棚里半个人也无。君子墨想了想,又去了井边,果然见着了一个带着孩子的瘦弱妇人。
君子墨轻唤一声:“伯娘!”
那妇人抬起头,见是君子墨,勉强扯出个笑脸,手上的活计不停不歇。边上一个看着胖乎乎的小女孩帮着用手揉搓着小件的衣裳。灾年并没有真胖的孩子,那小女孩纯粹是饿的浮肿。君子墨对着小女孩笑道:“张嘴!”
小女孩依言长开嘴,一颗生鸟蛋滑进喉咙。没有尝着味儿,只好吧唧着嘴。君子墨统共只得了五个,一气儿就喂她吃了三个,又递给了妇人两个:“歇口气儿。”
那妇人笑道:“你自己吃吧,我洗完了这些,大伯母家能给吃的。”
君子墨笑笑:“我吃饱了。”
妇人是君子墨远房的伯母邹氏,而邹氏所说的伯母则是现君家宗妇傅氏。族长家底丰厚,几个月已经缓过来了,丫头仆妇淹死了许多,总不能叫老爷太太自家洗衣裳,就分出来些给族里的孤寡做活,顺道叫他们挣口吃食。族里分活计,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