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计其庶-第29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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否全身而退,甚至不知道能否活着回来。
我到底还是太年轻了!庭芳的胸中如堵着棉絮,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徐景昌掀帘而入,看到了灯下脸色发白的庭芳,静静的挨着她坐下,良久,才道:“我今日才知道,阴谋比战场还能杀人。”
庭芳幽幽的道:“看是什么战场。”
徐景昌低声道:“竟比蒙古铁骑下的大同了。”还不如明火执仗的抢!又过了好一会儿,徐景昌低落的道,“我没拦住那些被运走的孩子。”
庭芳苦笑:“我们本来就没做准备,而他们则有详细的计划。”玩政治的就是这么龌龊,以庭芳的阅历,当然知道有无辜会被卷入。想不出如此惨状是一回事,想不想的到是另一回事。可她依旧装作不知道,因为不想干涉陈凤宁的决定,她用“实际行动”对陈凤宁表示敬意,来为将来双方合作打下坚实的基础。
天下将乱未乱,盛世最后的余晖照耀着这片土地。所以庭瑶选择辅佐福王,而非挑唆徐景昌造反。陈兵百万的九边,数不清的忠于朝廷的义士,会在皇权旁落的时候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庭芳亦是不想将来按下葫芦浮起瓢,才做了与庭瑶同样的选择。否则从后世穿过来的庭芳,有什么不能想?又有什么不敢想?那时候皇帝都没了一百多年了,篡位又算得了什么!?
可福王的实力太弱了,四年的积累,仅仅够他在中枢给太子添堵,甚至连逼宫都做不到。九边互相牵制,京城虽添了大同出来的兵马,禁军与五城兵马指挥司却牢牢握在圣上手中。如此孱弱的局面,落到庭芳当下,则是陈凤宁只肯站队,不肯付出全力。江西因陈凤宁的存在,比别处阻力小,却也仅仅只是小,而不是无。
庭芳不得已向陈凤宁妥协,甚至为了将来的谋划,替陈凤宁隐瞒了他首鼠两端的行为。如果世界已成漩涡,没几个人能独善其身。
灯花爆了爆,打破了室内的寂静。徐景昌抿了抿嘴:“姥爷不该使如此手段。”
庭芳道:“不过是久居官场之人惯用伎俩。”
“四妹妹……”徐景昌声音晦涩的道,“天下就得靠如此伎俩来夺么?”
庭芳坚定的摇头:“不!我从来能用阳谋、不使阴招!”
徐景昌道:“南昌境内还有别的豪强,江西境内更多,放眼天下,那便是不计其数。今日领头之人,想的或只是钱财,待到了那处杀红了眼,便又想着旁的了。你说我们要行天下王田,我怎么制的住兵丁不去滥杀无辜?岳家军的军纪,又是如何做到?你知道么?”
庭芳点头。
徐景昌握住庭芳的手:“你教我,四妹妹,我不愿滥杀无辜。”
徐景昌从来心软如棉,不惹急了他,什么事都能善罢甘休。今日君家的惨状刺痛了他。庭芳心痛的抚着他的脸,世上最残酷的事,莫过于让徐景昌来面对乱世争伐。他应该属于法制健全的太平盛世,风流倜傥的走完人生,而不是此时此刻备受煎熬。
“史书上有许多记载,首要是当地经济。”庭芳慢慢的说着,“岳飞控制了五郡田产,出息可养活兵士。你不能指望饿疯了的人还有理智。那种人便是有,也是极少数。普通人生存才是第一位。”
徐景昌点头。
“然而最重要的……”庭芳顿了好久,才一字一句的道,“是让所有的士兵都明白,他在为何而战!”
第365章 汪汪汪
军人为何而战,在庭芳的前世,是不需要刻意问的。百年屈辱离殇,每个人心里都知道,选择了从军这条路就是选择了保家卫国。这份选择无比崇高,哪怕入伍的时候是个杀马特,新兵三个月,就差不多重新做人了。庭芳始终信任军人,就因为无论网上爆了多少乌七八糟的事,真到她命悬一线时,对她伸出援手的永远是子弟兵。这一份理所当然,是几十年的淬炼,是建党之初就有的方针。所以可以期待,可以托付。
可如今的时代不同,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但凡有条活路的,都不会选择当兵一途。宋朝兵丁脸上要刺青,那不是荣耀,而是耻辱。当然宋朝为了维稳,把流浪汉都收拢做了工程兵,在宋初的经济环境下做了流民,的确算不得什么光荣。然所有的人,即便当初好吃懒做,走错了小小的一步,便再无翻身之日。那么必然是稍微有点骨气的人都不会去错那一步,哪怕尝试都不会。其兵士的素质可想而知,因此坐拥天下财的宋朝,才会被称之为弱宋,最后才会被打的那么惨。那是落后文明对古代华夏巅峰文明的袭击,按道理来说,胜负连悬念都不应该有。
说什么蒙古铁骑踩遍所有文明,可同时代的欧洲与印度,又岂敢与占世界80%GDP的宋朝相提并论?结果还是没有悬念,只不过不是华夏人所愿意看到的。
而燕朝承明制,实行兵囤。庭芳的前世不懂,以为兵囤就似努尔哈赤的政策,无非是出则为兵入则为民。到了本地才知,那是什么狗屁玩意?军户,世代为军户,分你到哪儿就到哪儿。一人入伍,世代为兵。明朝甚至不允许军、工、民互为婚姻。本朝亦是不许,侥天之幸,没几个能提溜出来见人的皇帝,诏令成了废纸,挣得了些许自由。
了解此制度后,庭芳差点气乐了。嘿!合着当兵跟她当时做鸡是没区别的!说的好听叫军爷,说的难听这特么不就是妓女么?更不消说军户的土地还经常被达官贵人侵占,就如周毅,当兵当不下去了,当良民又没资格,简直比伎女从良还艰难。不遇着徐景昌,他就去当朝不保夕的货郎了,哪日饿死在路上,都无人收尸。
固然军户屯田不上税,可子孙繁茂的家族也没别的选择,几代下来,个个精穷,逃兵无数。挣扎在温饱线上的一群人,你指望他能明白为何而战是不可能的。他们来参军,为的就是吃饱饭。再说的难听点儿,那便是为着有仗可打的时候,顺便劫掠百姓,自家发点小财。毕竟绝大多数军户,是做不到军官的。军纪那种浮云般的玩意儿,能当饭吃么?甘肃不就叛乱了么?大同军纪好,那是赵总兵太能捞钱,不然他照样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饭都吃不饱,谁给你卖命?
如今徐景昌的兵,也只知道跟着他有饭吃。这是南涝北旱的灾年,没什么比活着更重要。这些人会维护徐景昌,可未必就能听从徐景昌不扰民的禁令。过分严苛的军纪会让兵丁们流失,不远处的刘永年,正等着修整兵马,好趁乱成就大业。如何治军,是横在徐景昌眼前的首要难题。
庭芳想了许久,才慢慢道:“咱们不能再用军户制了。每个人都会问为什么?凭什么?当兵的或问不出,可心里怨愤积累的多了,难免失了良善。他们生来就是军籍,或有一二愿读书考功名的,却无资格,连田间老农都不如。奴籍还有放良的指望,军户贱如教坊,怎怪的人心生怨?如今也无甚规矩不规矩了,便从你开始,咱们的兵,到了年纪就回家。民人可分田地,军人便谢他保家卫国,多分送些便是。不幸战死的人,有父母家眷的,都要照应到。前头有人为你送命,你不能不管他的身后事。原先这个有定例,层层克扣下,却也形同虚设。故咱们还得设立监察。得让当兵的能发出声音,他才会心心念念的呆在军营。”
徐景昌道:“立了大功的,也似考了科举那般,许他立牌坊。于天下,文臣武将都不可或缺,怎地只有文状元能炫耀于乡里?”
庭芳微笑:“便是我说的那‘为什么’‘凭什么’了。老祖宗拼死挣下的基业,不若文官得脸,你心中也是不服的。”
徐景昌爽快的道:“是。”
庭芳又道:“汉朝重武,非功不得封侯;唐朝也重武,连个写诗的都恨不能纵剑江湖。可那些朝代的末期,无不是军阀混战。宋太祖杯酒释兵权,夺的不止是兵权,从此天下当兵吃的粮晌再不自地方,而是中央。譬如本朝,七成以上的税负都用来养兵。不得已,又想出了军屯。不是不承认武将功勋,打压武将,防的是军阀。秀才造反三年不成,一群文人。”庭芳讽刺一笑,“先太子若不是满脑子仁义道德,命归黄泉的可不会是他。我爷爷若有兵权,天下也早姓了叶。”
徐景昌道:“得在其中找到一条均衡之道。”
庭芳点头:“可细论起来,我也不知什么是均衡知道。”
徐景昌愕然:“你不知道?”
庭芳苦笑:“师兄,你家四妹妹又不是全知全能。打小儿就没碰过,除了史书上点评的几句,我连军屯都不曾细瞧过。真做起来,两眼一抹黑。道理是那个道理,可道理与实际之间……犹如天壤。”所以办实事的人厌恶空谈。不说治国练兵,当年庭芳想到一个创意,要在系统中实现,都非朝夕之功。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干。如何建设解放军那样的钢铁之师,她一点头绪都没有。打回京城是有信心的,比烂的时节,自家不太烂就可以了。可在生产力弱小的皇权农业的环境下成就奇迹,连想一想都觉得艰辛。
徐景昌见庭芳满面愁容,不由伸手把她搂在怀里,拍着她的后背道:“是我太急,且容我思虑一二。在东湖时,军纪也算不错。无非是赏罚分明。再则,我想要什么样的兵,见着了,就大肆表彰提拔,大伙儿自然就跟着学了。聪明人哪儿都有,咱们才开始呢。”
庭芳强调了一句:“得让他们有指望。保家卫国之后,是安居乐业。”说着从徐景昌怀里挣脱出来道,“前因后果都得分说明白,含混那是文官官场的习惯,不能带去军营。”庭芳一瞬间明白了政委存在的意义。口号喊出的激情,只是一时。若想让他们退役后还以共产党人自居,还以曾经为傲,就得真正明白他们的血液流入何方,他们的汗水创造了什么样的辉煌。“得有那么一个人,每个百户所,就得有个能讲明白话的人。军营里是要赏罚分明,可为何赏为何罚?能打仗的百户,可未必分说的清楚。上头的政令,也得巧舌如簧的他们用通俗易懂的话告诉目不识丁的兵士。”
徐景昌瞠目结舌:“这样的人才,上哪里寻去?”
庭芳道:“叫钱先生选了伶俐的培训!再则许他们好处,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虽干的是幕僚师爷的活儿,却一样能升官。咱们单劈出一个官职,可与将领为一个系统。做的好了,还能领兵打仗,成就万世伟业。还有,文臣武将无需泾渭分明,这些退下来的将领或还年轻,无可去处,就让他们去做主政官。哪个领兵打仗之人不用算钱粮?不用统管后勤?只怕做了县太爷,比才考成进士的县令还强些。只要当兵的有奔头,不怕勾不着人才。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来的人多了,便是咱们思虑不周之处,也有的是人弥补!”
徐景昌抚掌:“妙!我常苦恼无将才,你的法子好。”
庭芳立刻泼了盆冷水道:“想要得用之人,从来不易。便是咱们做大了,你的眼界也上去了。现在觉得得用的,将来就觉得不好了。人才不必操心,咱们还得想如何使好庸才,那才是本事。”此话乃庭芳做主管时的血泪经验。先前公司才创业,招的尽数是妖魔鬼怪,好容易带出个得用的,一转眼人辞职了,又得重新带。矮子里头拔将军,拔来拔去满意的都极少。待到公司发展出了规模,以为可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