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计其庶-第3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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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惨叫声响彻云霄。
徐景昌和周毅等人莫名其妙的看着远处奇景,暂不知作何决断。
韩广兴杀出重围后,狼狈之极,带着残部往营地飞奔。步兵急急跟上,却是一盘散沙。新来的骑兵方才想起捞军功,火枪乱扫,也不知打伤打死了多少。两边直折腾到了中午,混乱才消散殆尽。火枪火炮与马蹄声尽数停止,战场上的伤兵惨叫声变的清晰,惊的立在原地的骑兵差点散魂。
新来的骑兵统共只有五六千人,点点人数,方才七撞八撞的,便少了一千有余。领兵的不过略作沉吟,便道:“入城!”
几千骑兵不管地上一片片的人是否活着,毫不留情的践踏过去。及至城下,徐景昌才看清旗帜上的名号,打的是安庆二字。有一骑兵到城下大喊:“城上可是徐仪宾?”
王虎回应:“来者何人?”
骑兵道:“我等乃徽州安庆府驻军,听闻匪军袭击南昌,特来援助!”
任邵英道:“人数有好几千,问他们指挥使是何人?同知何人?千户与副千户是哪个!”朝廷命官之名号,非在此间,难以清楚。便是知道一两个,也很难知道全部。
王虎一一问去,那人都答的上来。任邵英点头道:“只怕当真是卫所的驻军。”
那人十分懂规矩,通报姓名后,退回骑兵处。不多时,有五人骑马而来,同时骑兵后撤了数里,徐景昌才下令开城门,依旧是全神戒备。待那五人进了城,城门又重重关上。
徐景昌下了城门,亲自出迎,笑问:“可是梁指挥使亲至?”
来人齐齐下拜,为首一人道:“下官安庆锦衣卫指挥使梁光启,拜见仪宾!”
徐景昌忙伸手扶起,满脸笑意道:“客套话儿不说了,梁指挥使不远千里援助,徐某感激不尽!”
梁光启忙道:“不敢!乃鄂州府之卫所见有异动,顺江而下欲往朝廷报信,路过安庆,马指挥使令我们来帮把手。我等不过助助起势,远不及仪宾守城有方!”
马指挥使便是安庆都指挥使马煜,徐景昌道:“好不如巧,你们可帮了大忙了!”
正在此时,游击将军杜正祥来报:“仪宾,城外俘虏如何处理?”
周毅瞪了杜正祥一眼:“没见仪宾正待客么?”
梁光启道:“说句厚颜之语,都是自己人,仪宾且去忙。”
徐景昌道:“岂可撇下客人?梁大人不若请兄弟们都入城,今夜咱们摆流水席为诸位接风洗尘,亦祝大捷!”
打完仗有许多事要做,梁光启做了几十年官,打仗寻常,却是最懂人心。徐景昌娇妻幼儿皆在城中,不说公务,便是私情也要一阵。如此,梁光启道:“下官且去整合骑兵,晚间必要讨仪宾美酒!望仪宾别嫌弃下官饕餮之好!”
周毅赶上来笑道:“我乃……”顿了顿,把副总兵换了个称谓,“都指挥同知周毅,初次见面,久仰久仰。”
都指挥同知分明是王英达,哪里又跑出个周毅来?又未曾见朝廷任命邸报,梁光启略一沉思,想自家上峰的意思,是怕徐景昌失守,叫叛军占了南昌,威胁安庆。再则官场上的人都知道,徐景昌乃圣上插在长江流域的钉子,以节制几省叛乱。便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笑着同周毅见礼——卫指挥使正三品,都指挥同知从二品,恰恰低了半级。
周毅爽快受了礼,引了几人往城内休息。徐景昌见周毅接了手,低声吩咐杜正祥:“告诉王虎几个知道,城外的伤员倘或活着便救上一救,没受伤先关起来。”
杜正祥不解:“不杀了他们,等着作乱么?”
徐景昌心里惦记着庭芳,来不及解释,便道:“王虎问起来,就说是我的话!照做便是!”说毕,带着亲兵骑马往城内去。
先到都指挥使司,庭芳果然不在。钱良功迎了出来,道:“郡主前夜就躲了。”
徐景昌问:“她去了哪里?你怎么不躲?”
钱良功笑道:“郡主带着孩子,自是躲了好。我一个糟老头怕甚?”庭芳可不单带了孩子,还年轻貌美,落到敌军手里,生不如死。而他则可以轻巧混入人群,没必要去拖累庭芳。
徐景昌道:“先生的家人还好吧?”撤离东湖,钱良功的家眷自然也跟着到了南昌,故徐景昌有此一问。
钱良功道:“无事。郡主寻了百姓的衣裳,带着孩子与丫头们藏了,我也不知她去了哪里,仪宾还是先去寻她。后续的事我来做也使得,再则还有布政使大人。恕我直言,打仗我等不会,善后琐事,比仪宾略强一二。”
徐景昌只略想了想,便猜着庭芳去了何处。不管多聪明的人,她的行为总有迹可循。在大同时无数次训练,一有战事,妇孺皆躲入地道。那么,她会本能的认为地道安全。如果同君子墨在一起,她便只会去一个地方!
徐景昌拉起缰绳,往东城飞奔。抵达君家老宅,下马寻着祠堂地道入口,轻身一跃进入地道。亲兵跟在身后,沿着黑洞洞的地道慢慢走着。
君子墨的耳朵动了动,轻声道:“郡主!有人!”
庭芳抱着徐清的手紧了紧,却看到了熟悉的光,伴随着电烛棒特有的毕啵之声。她依旧没有放松,单手解开了右手臂上小弩的活扣,君子墨亦端起火枪,指向拐角。
熟悉的声线在地道中回荡:“四妹妹,听得到吗?”
翠荣登时喜笑颜开:“是仪宾!”
君子墨冷酷的端着火枪,直到拐角处出现了徐景昌与亲兵的身影。
被枪口指着的徐景昌不由对君子墨投了个极其赞赏的眼神!戒备到最后一刻,方是守卫风范!
庭芳此刻才觉得抱着徐清的手臂发沉。徐景昌快步走到庭芳跟前,坚定一笑:“四妹妹,我来接你了。”
回到家中,庭芳见到了姜夫人派过来帮忙的丫头,一切已井井有条。紧绷的神经一旦放松,困意便如排山倒海般袭来,庭芳顾不得洗漱,把徐清扔给了徐景昌,倒头就睡。乳母并丫头们亦是劳累不堪,徐景昌还有善后事宜,抱着徐清去了布政使衙门。
姜夫人躲避之所乃受灾后尚未重新开发的旧城区。因是地面,比庭芳早得消息,出来的便早。而庭芳躲在地道里,怕阳光灼伤眼睛,不得直接出来,硬是在入口的半明半暗处足足耗了个把时辰才得上地面。因此有了个时间差,姜夫人已休息过一场,她年老精神不好,家中年轻的丫头婆子们倒是缓过了劲儿,可托之照看徐清。徐清日日来布政使衙门耍上半日,很是熟悉,人虽蔫蔫的,却不哭闹。见了歪在塌上的姜夫人,立刻瘪嘴:“太姥姥……”
姜夫人听见重外孙的声音,腾的从塌上翻起,以不合老人的速度飞奔至徐景昌跟前,抱过徐清哄道:“我们清哥儿怎么了?两日没见,想太姥姥了没有?”
徐景昌:“……”佩服!
徐清还无法听懂长句,只知道满腹委屈,见了亲人嚎啕大哭。
徐景昌抱歉的道:“生累姥姥了。这小子傻的很,他娘换了衣裳,到现在都认不得。”
姜夫人听了笑个不住,点了点徐清的额头道:“小笨瓜,你认不出脸,连气味也不识得了?”
徐清只当姜夫人同他玩,又咯咯笑了起来。看的姜夫人心都化了。长孙陈谦已生子,却是山高水远不曾见过,徐清是她带的头一个重孙辈,当真爱若珍宝。原身子骨渐渐不好的,自打带了徐清,是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疼了。庭芳且累的要睡觉,她倒是吃了灵丹妙药一般,对徐景昌挥挥手:“你忙去吧,我同他玩!”
徐景昌尴尬的道:“姥姥,你且歇歇。”
话音未落,徐清喊道:“蛋蛋!”
姜夫人哪里顾得上歇?道徐清饿了,一叠声的叫人:“快去蒸个鸡蛋,伴着羊奶,搁点子糖。不要黄糖,使白糖水儿,拿纱布滤了再放进蛋里。”还道:“可怜见儿的,打生下来就没受过这等罪。可心疼死太姥姥了。”
徐景昌:“……”也太娇惯了!对着老人没法分辨,索性眼不见心不烦,退出布政使衙门,处理公务去了。
一番折腾,梁光启业已把安庆卫所的兵丁带进了城内,安顿在军营里,同南昌的守军一齐就着咸鸭蛋吃大馒头。南昌这二年种的都是高产的杂粮,精白米白面极少,反不如安庆卫所的兵丁日常能捞着白面馒头。便是打了胜仗,厨下里做的还是灰黄的杂粮馒头。
安庆的兵丁同情的对南昌驻军道:“都说你们南昌富裕,竟是如此克扣你们!”
南昌驻军笑道:“谁说富裕了?商人来的多,赚的银子又是盖房,又是武器,拆东墙补西墙的。好容易养了点鸭子,又叫人祸害了。原先我们在东湖,那才叫好呢!我们仪宾不是小气的人,实没钱了。朝廷又不与银子,江西今年又没税。你们安庆靠着长江,收得过路费就够肥的,我们却要引商人来做买卖,税都不敢收,哪里有别的进项?能吃饱就不错了。”
安庆兵奇道:“外间都传你们有钱,竟是假话不成?”
南昌兵道:“将来必有钱的,我听老兵们讲,最先到东湖时一穷二白,杂粮馒头都吃不起,日日窝头红薯。后来就慢慢好了。”
安庆兵登时郁闷了,他们跑来援助,一面是上头有令,一面还想见识一下繁华的南昌捞点子好处。现看来是不能了,白跑了一趟,还死了好些兄弟。言谈间就有些看不上南昌的驻军。
南昌的驻军不过遵循着待客之道,心里更瞧不起安庆卫兵,都什么玩意儿!打量谁不知道你们那熊样,站在城墙上看的一清二楚,休说指挥、阵型了,连军纪都没有。进城时懒懒散散,不成行亦不成列,一个个痞子一般,若是在他们营里头,早被百总拿军棍打的屁股开花。好意思挑三拣四!
兵丁们相处不大愉快,将领们却是其乐融融。到底是当官的人,城府颇深,便是有些什么都不带出来。招待的宴席十分朴素,不过几样肉菜,几坛子淡酒。徐景昌抱歉的道:“去岁水患,江西还未恢复元气,故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梁光启自是听过豪富传言,初听此话有些不信,然而定睛一看,脱下盔甲的徐景昌穿的居然是布衣。再看旁人,皆是素净。徐景昌头上还有根金簪,王虎头上竟是随意裹了个布条,非他眼利擅看气度,眼力价差点的,只怕能拿他当个庄头老农。心中疑惑,面上却笑道:“安庆也差不离,亏的上头怜悯,给拨了些银子。”
里头的弯弯绕绕,徐景昌心里门清。寒暄了几句,便切入正题:“贵省马指挥使当真讲义气!此番多亏了你们,不然且有的打。”
梁光启恭维道:“贵府的火炮厉害!远远的都能听见动静,似比朝廷拨的强些。”
徐景昌也不隐瞒,笑道:“我是有些花名在外的,打仗还在其次,最爱捣鼓些小巧。火炮叫我领着人改良了些,威力比以往的强。”
梁光启道:“何止强,我看强十倍不止。仪宾与郡主都是此间好手,军中哪个不知?仪宾家夫唱妇随,羡煞旁人。”
徐景昌但笑不语,话锋转过:“荆楚之地遭了些什么,土匪一茬茬的,梁指挥使可知道些内情?”
梁光启道:“仪宾算是问着了。我与鄂州府的卫指挥使算老交情,原先一个营里头的,后来各自升迁,离的远了却没断了联系。他派人往朝中奏报时,还单写了信与我。如今湖南湖北匪祸横行、民不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