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计其庶-第3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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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言一出,厅里瞬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刘永丰惊觉自己说错了话,封疆大吏没有,旁的呢?知县不能收买,那知府么?刘永丰的心砰砰直跳,飞速的想着怎么才能挽回。族里想办大事,在坐的没一个善茬。皆是打着那做皇叔皇弟的主意。人一旦被野心冲昏了头脑,定是六亲不认。刘永丰一直反对谋反,与其博一把看不见的未来,还不如做好眼下。他是个实在人,讲究落袋为安,没拿到手的都是假的。
然而此刻,他原先的态度便成了把柄。庭芳是朝廷册封的郡主,他又一直不肯反。族老怀疑他拆台事小,怀疑他告密就是死路一条!悄悄的扫过屋内的十来人,个个面色铁青。
良久,刘父沉声道:“郡主好大手笔,做官倒是比行商体面的多。”
刘永丰顾不得其它,只想洗脱告密的嫌疑,忙道:“我是去问玻璃的!大哥看不上玻璃,我却想要,不过想拿银子去买。此事是我办的不地道!”说着扇了自己几巴掌道,“大哥,是我的错!我是畜生!我见钱眼开,你别同我一般见识!”
刘永年今日设局就是想杀他,岂肯松口:“豆子报回来的消息,郡主许你做江南织造,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厅内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先前刘永年同他们说刘永丰生了反骨,他们还在两可之间。此时听到将江南织造四个字,还有什么不信的?日进斗金还是天子心腹的职位,条件只是卖了刘永年,谁不愿干!?可厅内诸人都是同刘永年一伙的,刘永年死了,他们也落不着好,看向刘永丰的眼神都不对了。
刘永丰脸色煞白,嚷道:“你撒谎!你骗人!我只同她谈玻璃生意,愿用湖南的粗布换。什么江南织造,我连个童生都不是,谁傻了才许给我?”
刘永山凉凉的道:“就是你傻了,才叫人拿个江南织造骗了过去,把咱家的事往朝廷上抖的一干二净。抄家灭门的罪过,你真当你一个人逃的掉?”
刘永丰方寸大乱,大喊道:“我没有!三叔,你信我!我真的就只是去谈玻璃!我与她萍水相逢,怎可能就信了她?”
三老太爷哼了一声,刘父更是表情肃然。外面有极地的脚步声悉索,刘永丰知道,他今日不洗清自己,绝对没法走出祠堂大门。
门外的脚步声愈发明显,刘永丰的恐惧达到了顶峰!抖着声音道:“你们……要怎样才信我?”
屋内没有人说话,屋外的火把晃动,刘永年惊的泪水直飚,忽然灵光一闪,道:“我去杀了她,你们能信我吗?”
刘永山嗤笑:“哦?你舍得?”
刘永丰看向刘永年,但刘永年没有说话,依然是那副高深莫测的表情。在座泰半是长辈,可最大的主事人是刘永年,只有他放话,自己才可活命。
刘永丰咬咬牙道:“大哥!借我两千人,我今夜就去杀了她!”
此言一出,刘永年不由怔了怔。刘永丰稍微松了口气,总算争得一线生机。然而事情却没那么简单,刘永年就是想杀刘永丰才编的那样谎言。此事与庭芳毫无关系,刘永丰满身反骨,没有庭芳也有庭草。便是此事,可以预见的,庭芳多了一张底牌,谈判就会艰难许多。可见刘永丰拆台的本事。看着目光短浅的刘永丰,刘永年心中无比厌恶。只是想弄死一个家宅巨富的族中嫡系,必须有充足的理由,否则极容易众叛亲离。他找的理由是刘永丰告密,可他竟愿意去杀庭芳,理由便不存在了。
厅内又安静了少许,三老太爷沉声问:“我们家的事,东湖郡主知道多少?”
刘永丰简直无奈:“我怎知她知道多少?我去买个玻璃,哪里还关心旁的事。”
不提玻璃倒好,提起玻璃刘永年更恨,玻璃的利益不是看不见,但想贩玻璃靠的是朝廷,再是兢兢业业,渠道都掌握在庭芳手中,他竟是为人做嫁衣,此等亏本生意他不会做。他为的可不仅仅是赚钱!想到此处,使了个眼色给刘永山。
刘永山想了想,就道:“你休拿着好话骗人!你说去谈玻璃,有何证据?”
刘永丰咬牙切齿的道:“你说我告密,又有何证据?”
刘永山一时被噎住,老谋深算的刘父慢慢道:“我瞧着那郡主非凡,将来必成参天大树,不若根细芽嫩的时候掐了,省的日后难缠。”
刘永丰瞠目结舌,他不过一说,去杀庭芳谈何容易?他一个生意人,哪里干过杀人越货的勾当!
刘永山笑嘻嘻的道:“怎么?不舍得?”
操你大爷!刘永丰心中狂骂!却是骑虎难下。他便是不告密也做了对不起刘永年的事,此刻叫他去为家族做事洗白自己合情合理,不肯做便是有二心,去做则八成送死。庭芳所领的几百人,是好耍的么?他手中无兵,要么诱哄她进城暗杀,要么刘永年借他兵马,那女人死精,哪条路都是不易!
酒彻底醒了,再看向众人晦涩不明的眼神,思绪更加明了。刘永年就是想杀他,才逼得他进退两难。好半晌才干涩的道:“明日,我邀她进城喝酒。城中带不了四百人,我派人围了酒楼,用弓箭杀了她。”
刘永年飞快的算着利弊得失,当真要杀庭芳么?不过刘永丰个叛徒,愿意去动手的话也没什么不好。独木难成林,江西两位主事折了一个,即刻丢了半壁江山,他日后进可攻江西,退可要瓷器,很是不错的买卖。即便刘永丰杀不了庭芳,被那女人记恨上,也是死路一条,倒省了他动手,将来还可打着给刘永丰报仇的名义鼓动族里出人出力,袭击江西。
刘永年的算盘打的噼里啪啦响,刘永丰亦不差。他今日已同庭芳说了受制于刘永年,明日伏击能杀了她,刘永年短期之内就没有由头动手,他趁机逃离了江苏,刘永年又能奈他何?杀不了,庭芳恨上刘永年,结果不用多说。光一条,那是朝廷郡主,你杀了她,朝廷派正规军来打江苏,名正言顺!
兄弟两个皆想着借刀杀人的主意,登时齐齐眉开眼笑。刘永年道:“二弟,你此计甚好!往日就知你有急智,果然不凡。”
刘永丰一阵牙酸,就一句话也得刺他一下,操他妈的!面上也笑道:“算甚急智?哪里比得上大哥深谋远虑?真真一代枭雄之气魄!”心中暗骂:能耐全用在内斗上,我信了你的邪!你要能当皇帝,我头拧下来给你当龙椅坐!
刘永年但笑不语,刘永山也跟着笑道:“明日我同你一起去瞧热闹好不好?”
不待刘永丰回答,刘永年笑骂:“哪哪都有你!”
刘永丰气结,竟是还有监军!脑子转了转,便道:“既是明日之事,今夜就先散了吧。”说着猥琐一笑,“我明日要办大事,今晚先去喝点子酒壮胆!”
刘永年十分和气的道:“你瞧瞧墨竹姑娘今晚有没有空,你寻她喝酒也使得。”
刘永丰得寸进尺的道:“墨竹太嫩,没意思。我喜欢楚岫云,你偏不舍得她,今晚我叫她陪酒,如何?”
纯粹的挑衅!刘永年撇嘴,一个妓女,他压根不放在眼里,顺口就答应了。
刘永丰逼的刘永年退了一步,也不同长辈见礼,大摇大摆的走了!三老太爷恼怒道:“他眼里还有没有伦常!”
刘父忙安抚道:“他也不过虚张声势,随他去吧。”
刘永年也跟着说了许多好话,三老太爷方撇撇嘴不再言语。
此时天都快亮了,刘永丰满心郁闷的行到会芳楼,进门就点名要楚岫云。上回楚岫云就差点死他手上,好几年都没缓过劲儿来,会芳楼上下哪里肯?他往日爱寻铃铛姑娘,众人为了自家利益,齐齐望向铃铛,逼的她出来接待。
刘永丰见是铃铛,当即就恼了!给了一记窝心脚,又不知打哪儿抽出一根鞭子,就是一顿乱打!铃铛哭也不敢哭,叫也不敢叫。只缩在地上抖着流泪。鞭子打在身上火辣辣的疼,不同于有些客人的情趣,刘永丰竟是要打死她去。
楚岫云接了消息,也吓的魂飞魄散,她才三十几岁,哪个就想着去死?急急使人去找刘永年。等回信的功夫,便只能叫铃铛挨着了。楚岫云心中惶恐,在房里不住的转圈儿,把刘永年兄弟恨了个死。她一个上不得台面的老鸨,怎么就成了兄弟斗法的筏子?平素口口声声说她这不配那不配,就在这会子配了!
铃铛被打的血肉模糊,差点就没了声息。刘永丰毫不在意,反倒补上两脚。发泄过后,一摔杯子,冲边上伺候的丫头道:“怎么?你们妈妈还不得闲儿?再送个来与我泻火?”
旁人说泻火,还可调笑两句。刘永丰说泻火,在场的丫头们全噤若寒蝉。没人敢去请楚岫云,一个个怕的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楚岫云的婆子跑断了腿,才寻到刘永年的长随。却是一记晴天霹雳,刘永年竟真的答应了刘永丰!上回还可说是楚岫云做错了事,叫刘永年丢了面子,这回呢?关楚岫云屁事啊?不提枕边人,只说二十年兢兢业业的献银子,也该有点香火吧?泥塑菩萨且显灵呢!
婆子一路哭着飞奔回家,楚岫云得了长随的话,脸色煞白,身体软软下滑,跌坐在椅子上。她不知刘永年兄弟又在吵什么,却知她今日只怕命绝于此。扶着婆子的手,哽咽道:“去叫墨竹来。”
墨竹亦在惊恐中,被人唤到楚岫云跟前,嘴唇都在发抖。就方才,铃铛断了气,身上鞭痕交错,一块好皮肉都无。哀求的跪在楚岫云脚底:“妈妈……”
楚岫云揉了揉墨竹的头发,道:“二老爷不见我,是不肯善罢甘休的。”
墨竹泪水滑下,她不想去伺候气头上的刘永丰,亦不想楚岫云去见。可刘永丰在那处,她们不去,又有谁能去?
楚岫云缓缓道:“我若死了,你便接管楼子。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旁的都不说了,只一句……”楚岫云喉咙肿胀如火,遗言怎么都交代不下去。
墨竹紧紧抓着楚岫云的裙角,眼中惧意更浓。
楚岫云做了几次深呼吸,道:“我自幼学艺,妈妈非打即骂。不留痕迹折磨人的法子多的很。”说着苦笑,“曾经你们苏姐姐说,她是极品,所以我们不舍得下手。是道理。可是不是每个人都那样值钱,我便不值,死了也就死了。”
墨竹心下发凉。
楚岫云又抚过墨竹细嫩的脸颊:“可那时候我就发誓,我要做了妈妈,定不这样对手底下的姐儿。你们被客人打,我无能为力,可我一般也不打人。我对你没有旁的要求,就此一点,得饶人处且饶人,也算给自己积德,好么?”
墨竹痛哭出声:“妈妈,你那样好,上天也没开过眼!”
楚岫云笑了:“或我下辈子投胎能做大家小姐呢!行吧,别哭了。进了楼子命便不是自己的,能活到今日,也算赚了。”说毕,听着墨竹在后的哭泣声,去了刘永丰的房间。
铃铛的尸首已被抬走,刘永丰一个人在大口喝酒。楚岫云面无表情的走进来,冷淡的道:“二老爷好。”
刘永丰嗤笑一声:“今夜你可作孽了。”
楚岫云知道自己的身子骨八成熬不过今晚,想好死都是不能的,神色淡然的道:“谁做的孽算谁头上,阎王爷清楚着呢!”
刘永丰哈哈大笑:“你怕了!你怕死!”
楚岫云回击:“二老爷不怕死,现就死一个与我瞧瞧,叫我开开眼!”
刘永丰勾勾手指:“过来。”
楚岫云乖乖的走到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