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无良-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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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梁也看不懂,不过倒让她想起十面埋伏里小章甩袖在鼓上的桥段来。
她在妆台处对着镜子涂脸,把脸弄得红彤彤的。然后再把眉画粗,眼画浓,弄得看不出本来面目的样子。反正使劲儿往貌似浓妆艳抹实则傻二丑哭上走去。
一边化一边和那花旦说起话来。“你的袖子真好看。”她道,也不知道人家是男的女的。
那花旦明显愣了一下,别人都夸他的功夫好,扮相俊,还没有人夸他的袖子好看的。
“多谢。”花旦淡淡道。可刚才他那一愣,出手便有些迟疑,于是失了手,烛火没灭。
武梁忍不住吃吃笑了笑,道:“原来你是男的。”
那花旦这下愣得更厉害了,下手更失了准头,又没击中不说,袖子干脆甩偏到了妆台这里。
武梁心说就句“你是男的”,需要这么惊讶吗?难道她说错了,人家只是嗓音粗?
不过她也来不及要问清楚啥的,便忙一把攥住那袖子,细看那顶端的小木棒起来:普普通通一小根,大约为着甩袖时烛火不烧着袖子所用,其实没啥看的。
武梁于是建议他可以把袖口做成流畅的尖角形,把木棒换成漂亮的玉石扣子什么的。当然更提议他练一练甩袖击鼓,人舞袖动,配合着鼓点激越的伴奏,鼓上击打出轻重缓急的节奏……
当然她没敢说的是,加上他这么不男不女俊美雌雄难辩的扮相,舞起来定然会让人十分的惊艳。
那花旦愣愣地停在那里,不知道听进去她的话没有,根本没给她任何反应。
而那位耍长枪的武生却忽然收了枪过来,长枪对着武梁一抖,把武梁吓一大跳。她手下一松,就被那武生拽走了袖子。
武生拉着花旦离开,轻声道:“师弟,我们走……”
武梁:……
她说错什么了吗?武汉子比美娇娘的声音还温柔?
当然她可不是跟这花旦瞎白话的,见人家要走忙叫道:“那个,我第一次登台演水袖舞,万一演砸了你能不能给我救个场?”
她等下登台做什么呢?唱她肯定是不会的,这时代的曲子从词到调都没有她记得的,怎么可能唱得出来。——至于她的声音唱出来好不好听,呃,回头找找调试试。
所以她只能舞了。跳舞她是可以的,不管是现代还是民族,她都能扭出点儿火辣味道来。
可问题是现在可不是她show的时候,现代风情也真心不适合那些士大夫们。而她不管是跳得太好还是傻笨不跳都会惹眼,所以她便准备跳水袖舞对付着,反正衣袖还真够长的。
不过水袖舞她又真心不喜欢不擅长,万一弄得太丑了,被人喝倒彩轰下台都不怕,就怕有人借此找麻烦纠缠上她。万一有什么乱子起,是否可以让这位,呃,这位师弟同学帮忙解个围呢。
就凭人家扮相这么美,若肯出场置换她的傻水袖,全场只会欢呼欣然吧?
就算唐氏有安排那么几个人起哄使坏,能抵得上全场的民意心声吗?大家都同意换人,刻意安排捣乱的人就会湮没于众声之中了吧,于是她不就可以解放了吗?
然后她后台这么一猫,等到正宴开时,程向腾也就过来前面招呼来了……
武梁临时想到的,聊胜于无的法子之一。
没想到她就这么随口一说,那位师弟先生竟然止步回头,看着她那惨兮兮的脸妆,眼睛里满是笑意,简单答道:“好!”
没想到大家都这么随口一说,可后来这位美人儿师弟还真出来救场了呢。——那时她才知道,这位竟然是那么了不得的人物呢。
武梁也没有想到的是,以她那样的扮相,那样的舞姿,竟然还真有人看,还看得特别认真。
她还没想到的是,就在那宾客之中,竟然还真有人认识她,而且是很深刻地认识她……
☆、第32章 。娱宾
武梁画好了妆;又低头检查自己的衣衫。
内里的大绿兜肚俗艳又紧身,显线条得很。外面罩层绯纱衣,虽然胳膊和腰肢都若隐若现的展示人前,但还真没到露个沟啥的程度,不过脖子下一片白花花肌肤罢了。
基本上,她是能接受的;这若都算暴露装的话;那实在是有够弱的。
可她怎么想不重要;男人们会怎么想才重要。武梁想了想伸手把脖后兜肚的系带再绑紧些;让胸口露肉少一些,越发显得保守了。
另外因为今儿个府里喜庆嘛,所有树上也好;栏杆上也好,哪儿哪儿都系着红绸带。戏班进府时的行头箱上,也都被系上了不少条。
武梁顺手抽了两条来,一条围脖间遮挡上面,一条系腰间遮挡那处的露肉。这下严谨得很吧。
然后再看这造型,呵,整个一马栏沟张婶子进城啊,不是一般的村啊。
但几位婆子在门口看她折腾也不管她,反正给她的衣服也还穿着,头发也还是那样式的,然后她们只要把她送上台就算完成任务了。
武梁就这样上台舞去了。
——身后,两只颜互相看看。
大武生对旦角美人儿道:“你去救场?这样好吗?”不怕人家羞窘难当吗?
旦角美人儿知道师兄的意思,可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她不会。
他轻笑着,却答非所问:“……真是有趣。”
她若看了他的水云袖,可能只会眨着大眼睛道:呃,你的袖子真的真好看……
不知道他们云德社,不知道他柳水云。对他们这些人既无看轻,也不羡艳。明明就是个被逼着上台娱众的小可怜,却不哭不闹,平和唠叨。给人的感觉,象谁家的,嗯,小媳妇儿……
柳水云抚了抚自己已经层层叠放在臂上的长袖角,忽然有点儿想摸摸自己脸的冲动。她对他衣袖的夸赞,对这袖棒的好奇,都远远大过了对他本人呢。
是否换作别人穿着这身行头,她也是同样的反应?她似乎并没有认真看过他的脸?
武生道:“是很有趣,别人都忙着扮美,她忙着扮丑,只怕等下还得出丑。”还敢来鲁班门前耍大斧呢,找不自在呢这是。
旦角点头,却又疑似跳戏地一字一顿道了一句:“丑、得、自、在。”
那武生竟然听懂了似的,轻轻地点头。
···
武梁这样的出场,不说造型了,就她那水袖舞的,光两条胳膊甩啊甩的,腰都不带扭一下的,那是舞吗?倒叫人担心以她那甩袖的水平,会不会一不小心就让两条袖子纠结在一起,然后把自己绊一跤去。
总之这样的无貌无才,谁爱看?这台子没动静了那么久才又有个节目,大伙还以为有啥瞧头呢,结果,这就一小丑啊,还不如滚走去让人落个安静才好啊。
不过碍于今儿是人家府里的喜庆日子,既然都过来磕头祝寿了,那就都算孝子贤孙级别的,倒也没有人挑头闹事儿罢了。
武梁在上面卖力地现着,那几个婆子懒懒散散站在台下,不时往席间一年轻公子处瞧上两眼。
那位年轻公子,便是二奶奶唐月盈的二哥,唐世子爷的二儿子唐端慎。
唐端慎也正打量着台上的人,这是什么?看着让人各种不入眼啊,这样的人会让妹夫不心?看不出来啊。
只是那身上的打扮,和妹妹说的衣着颜色,发饰造型都一样。用眼光扫到台侧,有婆子就冲他微微点头。嗯,暗号对上,就是她了。
唐端慎再把目光移到台上,忍不住在心里把妹妹埋怨了一顿。怎么不知道把人打扮得漂亮风情一些儿呢?虽然让她这个怪样子出来也很能作贱她,但引不起爷们儿兴致,等下谁愿意下手啊?
不过也没关系,就算这扮相不入眼,他也早有准备。
唐端慎扭身,冲着旁边桌上一紫衫公子笑道:“邓五弟怎生不好好观舞,倒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起来?”
旁边这位被叫作邓五弟的,名唤邓紫宸,是邓伯爷府的五公子。
这位邓紫宸十五六岁年纪,因为还没有入仕,平日里便无所事事的,人又素爱玩乐,时常和一帮人飞鹰斗狗啥的没个正经。
因为他家三哥邓隐宸和唐家老大唐端谨曾一处当差,颇为交好,所以他们兄弟和唐家兄弟也很熟识。
这会儿正忍耐着那闲极无聊的劲儿呢,闻言便问道:“端慎兄,你不是说今儿府里备的有玩艺儿么,怎么没见个影的?”
前儿个他倒霉,和人斗蛐蛐输了,他新得的“大将军”啊,竟没斗过别人那小瘦黑,真是气人。
更气人的是因为他太自信了,又被身边人起哄,于是押得有些大,如今荷包亏空也出去玩不成了,在家也被骂,还要操心银子钱的来路……十分闹心。反正今儿个要来祝寿赴宴,干脆早早过来看看有什么乐子没有。
可他是来寻乐子的啊,台上那见鬼的舞蹈是在催眠吗?正不耐烦着呢,听唐端慎问,便抱怨道。
可不昨儿自己在西大街晃悠,就是和这位偶遇,被告知府里今儿会有好节目。他家妹妹在侯府里主持中馈,所以说他有玩艺儿,那自然是不会错的。
可是高高兴兴来了,玩艺儿在哪儿呢在哪儿呢?这不堪入目的节目也算?这实在败兴好不好。
唐端慎闻言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用下巴示意着台上:“邓五弟怎么视而不见呢?那上面不就是个玩艺儿?”
邓紫宸撇嘴道::“长成那样,谁会希罕这种玩艺儿?还不如早些下去,还免得碍人眼睛。”
唐端慎听了便摇着头道:“邓兄弟这你就不懂了吧,这女人呀,不管穿什么戴什么脸上抹什么,洗洗刷刷后剥光了还不都一个样?你觉得上面那位是丑的?这可是程二郎亲自带回来的,宠得不得了呢,偏你竟瞧不上。”
他和两家都熟悉得很,知道这邓家几兄弟,貌似跟程家交好,其实跟程家却很不对付。虽然大家都天下太平般行事,没有闹出过什么大的风波来,但个中那隐隐各种争风等龃龆,还是难以掩过他们这种明眼人的。
唐端慎虽然不知道两家是因为什么,但想着自己这会儿把程二郎的宠妾抬出来,这位邓家少爷少不得就会多想想吧?他会不想使点儿坏,落落程二郎的面儿去?
这邓五郎少年心性,行事胆大又自以为是,他又安排人在旁边激着助着,不过一个女人而已,这邓五还拿不下来?
说着又指着台上道:“你看她那扮相,象是真的出来娱乐大伙儿的吗?那是故意弄得难看来恶心人的。若不是得程老二宠着,她一个歌姬卖唱的,自然老老实实往能让爷们儿喜欢上扮,敢这么整这夭蛾子出来?”
邓紫宸听了确有些起意,不由抬头再仔细看了看台上。
程老二的宠妾?有意思。亲亲的姻兄弟互相拆台?有意思。
既然他们自己都这样内讧,那他掺一脚助助势也有趣得很啊。
···
台上,武梁还觉得形势挺好的,看下面一片安静详和就知道了。于是她觉得自己这不好不孬行中庸之道的决定是英明的。多好,既应付过了差使,又没有引起什么人注意。
能这般想也不怨她,主要没人点化她呀。所以她还以为她那几下子,于水袖界也算个中不溜的水平了。虽然比专业的差一大截,但比一大帮子不会跳的平头百姓会好太多了吧?
她哪里知道,这个时代因为娱乐项目的贫乏,使得观众同志们的观赏水平极高。而歌艺从业人员,那都是要靠着一招鲜吃遍天的,所以真正会水袖舞的,敢这般登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