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手朝歌-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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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即便是她,也觉得开颅是一件很艰难的事情。她需要费很大的力气慢慢地锯,锯开头骨的时候,骨屑四处飘扬,就像它那生前无恶不作的主人将灵魂附着在上头,用阴森森的视线全方位围绕着顾朝歌,谩骂她,诅咒她,竟用这么恶毒的手法毁掉自己的脑袋,让自己死无全尸。
有一次,顾朝歌手一抖,刀锯一滑,将手指割了很深一道口子。
疼啊,她的眼泪哗啦啦往下落,望着那个锯了一半的头颅,头颅上凹陷的眼珠无神地对着她的方向。刀锯从手里一松,她忽然觉得害怕,又害怕,又委屈,委屈得直哭。山林里鸟叫阵阵,唯独没有人声,她缩在山洞一角,紧紧攥着伊崔给的那块牌子,明明知道现在它根本没有什么用处,但是攥着它,她会有种莫名的安全感,就好像伊崔在身边一样。
那真是一段很艰难的日子,以致于过后很长一段时间,她将所有的刀具器械封存起来,束之高阁。看见尸体,遥遥念一句阿弥陀佛,然后飞快地远远走开。
即便是很多年后,她依然很怕听见锯断木头的声音,而那种特殊的骨屑味道,再也不想闻见。
深秋入冬,等到落雪的时候,山里待不住,她去了张遂铭的地盘,这是她第二次来。在常州,在扬州,这里生意照做,酒照喝,歌照唱,一片世外桃源景象,只要有钱,什么都不是问题。只是偶尔从窗外瞥去,看见喝醉了酒的士兵对衣衫褴褛的乞丐拳打脚踢,极尽嘲笑,才会醒悟,在这里没有银子的人是活不下去的。
客栈的老板娘前年生孩子难产,是她帮忙接的生。她来客栈的时候,一身破旧穷酸,像个讨饭的小乞丐,幸好老板娘还认得出来,为了感谢她,无论如何也不肯收她的住宿费。她几乎很少出门,总是待在客栈房间里,一点点完成师父的札记。
有一次,老板娘亲自来给她送饭,老板娘好奇她每天待在房中做什么,然后支支吾吾地说:“咱们扬州的大户卫家,嫡出的大小姐卫潆,这些日子据说是中邪了,请了好多道士啊大夫什么的,顾姑娘要不要去试一下?赏钱可高捏!”
“那么多大夫都看不好,我肯定也不行的呀。”顾朝歌小小声回答。谢了老板娘送的饭,转身关了门,继续完成她那绝对不能给人瞧见的札记,不然老板娘一准要说她被妖怪附体,竟然画这种东西。
扬州城可不比红巾军的地盘,这里的士兵都很凶,世家富户都和张遂铭的军队勾结在一起,那个有名的卫家她也听说过的,传说手眼通天。为了小命考虑,谨慎起见,她不要去,卫家财大气粗,不比那些贫苦乡民,肯定能请到好大夫。
顾朝歌只在扬州城待了一个月,走的时候,听说那位卫小姐的中邪之症仍是未好,赏金又提高了,老板娘极力劝她去碰碰运气。她害怕自己再不走,老板娘就要热情地将她交给卫家,于是收拾行囊很快离开,然后一头又扎入深山。
即便开颅多次,可是人脑的结构实在太复杂,她能画个大概,却无法明白它们各自的作用,有些地方留下空白,只能再找几具尸体碰碰运气。如果还不行,那她也只有放弃,这是个人能力问题,师父九泉之下可不能怪她。
春天的脚步很快遍及长江两岸,春暖花开,山中的气息都变得暖融融的。顾朝歌磕磕绊绊,勉强完成了札记的最后一部分,将几具匪徒的尸体挖坑掩埋,给他们磕头上香,感谢这些生前十恶不赦的家伙死后所做的“贡献”。
都说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当山中鸟语花香的时候,山下已经入了暮春时节,顾朝歌在山中待得又脏又臭,即便在山泉里沐浴过,丢了那身全是尸臭味的衣裳,也掩盖不住她的“乞丐”味。
不过她一点也不以为意,就是要这样才好,这样子在路上走,才不会有山贼啊盗匪啊或者官兵来打劫。
可是今天,她的运气似乎不太好。
“军爷,军爷,就是她,抓住她,她就是那个吃人的巫婆!”
有人慌慌张张地大叫着,顾朝歌好奇地循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便见一个拄着锄头一腿泥的农夫,正瞪大眼睛,伸出手颤巍巍指着她的方向:“是她,就是她,我亲眼看见她吃人脑!”
他旁边有两个衣着明显不是大靖官兵的大汉,一脸杀气腾腾地朝她的方向望过来。
不,不是她的“方向”,他们看的就是她!
顾朝歌心里咯噔一下,翻身上驴,鞭子一甩。
“小驴,快跑啊!”
作者有话要说: 某驴:主人,答应我,以后出本书,书名就叫《像驴子一样不停的奔跑》︿( ̄︶ ̄)︿
☆、第 22 章
请问驴和马,谁的速度比较快?
那匹马是幼崽吗?
不是。
那匹马是瘸腿吗?
不是。
那匹马是活的吗?
当然是!
那,还需要问吗?
肯定是马快啊!
一头小驴子,怎么能跑得过人家士兵的马,更何况还是一头负重的小驴子!
一马横亘在前,顾朝歌像小鸡仔一样被人提起来,大汉凶神恶煞:“跑啊,有本事给老子继续跑啊!”
顾朝歌欲哭无泪,幸好她在奔跑时已经把放在口袋里那本宝贝札记塞进亵衣,如今只需要……狠狠踹一脚小驴子!
“诶,那驴跑了!它往山里头跑了,快抓住它!”
箱笼里装的那些刀具器械,如果被发现,肯定会认为她不是好人的啦!
发狂的驴子相当生猛,另一个骑马大汉也不敢追。两人用一根绳子把顾朝歌捆起来,像牵奴隶一样让她跟在马屁股后头,把她牵回城去。
其间,顾朝歌企图用身上全部的银两买通两个大汉,想让他们两个人放她一马。谁知她一出声,两个大汉互相诧异地望了两眼,然后嘎嘎嘎笑起来:“还真是个姑娘家,不会被那老道说中,确实是有妖婆子给卫家大小姐施巫法吧?”
“嘿嘿嘿,要真是这样,咱们哥俩可立了大功啦,卫家不知道会怎么感谢我们呢?”
“说不定把卫家大小姐许配给我们哥俩,那就……啧啧啧……听说那大小姐生得沉鱼落雁,身段柔软纤细,摸起来没话说啊!”
两个人一边畅想将来的好日子,一边哈哈大笑起来。也怪顾朝歌倒霉,她在山里开颅的时候,被路过的猎人遥遥撞见,这年头吃不饱饭,胆大又会渔猎的农夫常会去山里碰碰运气。开颅时,锯骨头的声音是十分可怖的,那农夫遥遥听着,头皮发麻,又见树丛掩映中,一个不修边幅的女人蹲在那儿,脑袋靠近地上的尸体,那尸体半个头都没了,吓得农夫魂飞魄散,掉头就跑。
回去之后,农夫越想越觉得心惊胆战。没过几天,城里有军爷来问村庄里有没有怪人怪物,说是卫家大小姐中邪,道士怀疑有人给她下了巫蛊或是降头一类的邪物。卫家和张遂铭关系极好,扬州太守挂着大靖官府的“太守”之名,却在为张遂铭鞍前马后、做牛做马。太守仰仗卫家鼻息,于是卫家老爷提出要求,他就老实照办,派人出来打听,打算随便抓个人交差。
正巧,遇上了倒霉催的顾朝歌出山,农夫不告她,还能告谁?
“老实点!”察觉到手上牵的绳子动静奇怪,大汉回头,对顾朝歌怒喝一声:“敢跑,老子先强了你再送给大人!”
旁边的大汉嘿嘿笑:“曹兄弟,这女的脏得不行,又是妖婆,还吃人脑,你咋这么重口呢?”
“呸!”姓曹的大汉吐一口唾沫:“吓唬她呢,谁愿意碰这么个脏婆娘,指不定脸多丑呢!要强,也要强卫家大小姐那种极品美人啊!”
两个色眯眯的男人一下子又把话题转到卫家小姐身上,跟在后头的顾朝歌轻轻松了口气,头更低一些,让乱发和厚重未修剪的刘海更好地遮住整张脸,然后将藏在袖子里的刀再次亮了出来。刚刚她试图用刀切断绳子,谁知被警觉的大汉发现,幸好她收得及时。
“曹兄,我怎么总觉得这女人不老实呢?看她安安静静,不哭不闹,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这可是立功的宝贝,别让她给跑了。”顾朝歌听见另一个大汉突然说,吓得她将小刀一收,然后两匹马俱都停下,大汉下马,在给她套绳子的基础上,又加了一条铁链。
他们的工具也太齐全了一点吧!难道是专门来抓人的吗!
她还真猜对了,这两位爷就是专门奉命来抓替罪羊的。
这下没得跑了,顾朝歌在心里唉声叹气,如今唯有一条法子,见了扬州太守,说明情况,道自己是个大夫,去给那据说中邪的卫家大小姐看看病吧。
只希望扬州太守是个通情达理的人,能听得进她说话。
顾朝歌如此想着,便以这种跟在马后的罪犯的狼狈姿态重新入了扬州城。许多百姓都在好奇又害怕地打量她,她路过上次那间客栈,看见了客栈老板娘站在门前,瞪大眼睛吃惊地望着她,显然认出她来。
“军爷,这是怎么回事啊?”老板娘小心地问。
“妖婆,吃人脑的妖婆,给卫大小姐行巫蛊的元凶,抓着了!”大汉得意洋洋地晃晃手中铁链,一个用力,顾朝歌感觉一股大力往前一拽,她一个趔趄,险些摔跤,引得大汉一阵哈哈大笑。
“妖婆?”这,这不可能啊,顾大夫,怎么可能是妖婆呢,老板娘一脸不可置信地张大嘴,目不转睛看着她。
顾朝歌唯有苦笑,朝她摇了摇头,老板娘一个小老百姓,还是别多管闲事,省得惹祸上身。
“妖婆?”
堂上的扬州太守,用和老板娘同样疑惑的语气,居高临下俯视着顾朝歌,打量片刻:“堂下何人,报上姓名,就是你行巫蛊之事加害卫家大小姐吗?”
“小女姓顾,名朝歌,帝都人氏,家中世代行医,什么巫蛊,什么卫大小姐,从未听闻。”顾朝歌平静地抬起头,虽然脸上很脏,但是那双眼睛明亮有神,不卑不亢。扬州太守毕竟见识多,一看就知道这不是普通小老百姓会有的气质,不然面对自己这种大官,她早就吓趴了。
两个送她来的大汉见她说话还挺有气势,担心到嘴的肥肉溜走,急急忙忙插嘴构陷她:“大人,这女人从山里出来,那农夫说他亲眼看见她吃人脑!”
“农夫何在?”顾朝歌冷笑一声:“我身为铃医,行走山间田野,从山中出来有何不正常?谁人见我做那种骇人听闻之事,尽管拿出证据来!”
证据?那、那农夫没带来啊!姓曹的大汉暗道失策,随他一同的大汉倒是机智地想起来他们事先命太守府的老仆妇草草地给这女人搜过一次身!
老仆妇经验不足,没搜出贴身的那本札记,但是搜出了别的一些东西!
“太守大人请看,这些都是从此女身上搜出!这刀,这银针,还有这古怪的牌子,岂不是都是巫蛊必备的巫具?”大汉狗腿地将东西毕恭毕敬呈上前去。
“哦?待本官瞅瞅。”扬州太守赞许地看了大汉一眼,心道这家伙懂套路。如今这世道,还讲什么公正,随便搜出什么东西来,都可以说它们是巫具,即便没有,也可以凭空捏造,今日不过是走个过场,做给卫家看看而已。
扬州太守姓魏,是个留着山羊胡子的中年人,一双细眼成天滴溜溜转个不停,既机灵又狡猾。张遂铭攻陷扬州的时候,他是太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