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乱朝纲-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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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会儿,陆离从外边钻进了房里,将文君拉回了现实,陆离上前回道:“那名叫杨未晞的女子,目前已不再文府了,怕是已被送走,至于是进宫了,还是去了别处,无法得知。”
这些时日里,这名女子,当真是文君心头一根刺,但如今义父不再视她为弃子,那名女子去向如何,已不甚要紧。这时,房门被叩响,素娥上前将门打开,乃是叶蓁:“小姐,主上相召。”
文君携了素娥、陆离,随叶蓁往灵昀堂而去。临进门时,叶蓁对文君说道:“主上在后室等小姐。”
文君低眉应了,她独自进了房间,穿过书房,又穿过卧室,绕过一座高大的书架,掀起书架后一扇小门的帘子,走了进去。
暗室里,文濯背对着她,面前是一座巨大的沙盘地图,整个南朝都在他的俯视之下,他双手撑在沙盘边缘处,屋内只掌了一盏灯,放在他的对面,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文濯听见文君的脚步声,轻叹一声,似有些无力:“你来了。在侯府,过得可好?”
文君心头一紧,走至文濯身边,屈膝请安,笑言:“义父今日已经问过了。”
文濯抬眼望她:“那是在人前。”
文君一愣,险些有热泪盈满眼眶,无数次在梦中幻想的场景,竟然就这样出现在了眼前,她有满肚子的话想说,可是话到嘴边,只说出了两个字:“义父……”
文濯笑笑,站直身子,眼睛不离沙盘:“萧雨歇,他似乎,对我的身份起了疑心。”
文君不屑的笑笑:“那又如何?义父早已将一切安排的滴水不漏,他即便去查,也查不出什么?顶多是样貌相似而已。”
文君望着文濯的侧脸,贵气依旧,他将近而立,五官更添沉稳,长久的劳心,使他眸中更显阴沉,她望着他,一如当年,那么近又那么远。
文君心中清楚,他是她这辈子都难以企及的人。她一直挂心着一件事,她想了许久,有句话,倘若不问他,她这辈子都会是遗憾。如今她已嫁作人妇,问与不问,结局都不会有什么改变,既如此,索性问了,省的抱憾终身。
良久,文君轻声唤道:“义父……”
☆、千层障
文濯听文君这般踟躇不定的轻唤,转而望向文君,询问道:“可是有事?”
文君低眉,暗自深吸一口气,探问道:“义父,倘若当年,一切可怕的事情都没有发生。父亲没有死、你也不曾兵变,我以司徒府二小姐的身份,遇上身为楚王的你,会是怎样一番情形?”
文濯闻言,眸中闪过一丝凌厉,冷言道:“没有如果!”
他一手扣住文君的手腕,将她拉至沙盘边缘,眸中闪烁着灼灼火焰,他指着沙盘,掷地有声道:“君儿,你看!这便是南朝的锦绣江山!这便是父皇、崇愈夫子、常老先生、王兄和我,心心念念要使之强盛的锦绣江山!”
说到此,文濯忽然猛烈的咳嗽了起来,他眉心紧锁,捂住心肺,脸色潮红,看起来很是痛苦。
文君连忙从他怀中取出药丸,喂他服下。文君轻抚着他的心口,甚是心疼,若非当年被萧雨歇逼跳寒雪大江,他的身子,也不至于损伤至此。
文濯渐渐好转过来,他攥紧文君轻抚在胸口的手,眸中哀痛之色未减,他空洞的望着远处,眼前似乎出现了昔年景象,只听他似自语般的呢喃道:
“前太子、我、以及嘉禾长公主,我们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姐妹。我与太子,幼时一同受教于崇愈夫子,崇愈夫子隐退后,我等便受教于常太息。那时的我们,鲜衣怒马,满心抱负!王兄那时总是对我说,他要秉承崇愈夫子的宏愿,彻底推行‘德行天下,以法保之’的朝政主张,使南朝成为强盛的大国。再也不向西凉纳贡,再也不跟别国和亲。可惜,我那品行良善的王兄如何斗得过杜衡?沄泽胆识不足,却阴狠有余,他弑兄弑父,靠着杜衡登基为帝。而今权臣当道,官官相护,任人唯亲,哪里还有半点强盛之象?”
文君听了这一席话,轻抚着他的后背,望着他的眉眼,心内早已湿了一片。他是从阎王殿里爬出来的人,如今的他,满心里都是皇图霸业,又如何装得下她一个小小女子?方才她问他的话,被他根本的忽视了。
而她所能做的,无非是帮他实现心中宏愿,替父报仇的同时,报答他的救命、养育之恩。
文君凝眸望着他,她将头歪在他的肩头上,就像幼时一样,她浅笑如斯:“义父,迟早有一天,崇愈夫子的主张,会遍布南朝每一个角落,我们再也不向西凉纳贡,再也不跟别国和亲。”
她与文濯已经许久没有说过这么多话了。这一夜,他们叙话许久,直至深夜,文君方才戴月离去。
独留文濯一人尚在后室,他久久凝望着眼前偌大的山河,昏暗的灯光下,他的五官看起来更加飞扬凌厉。
不知过了多久,他心中反复呢喃道:倘若一切可怕的事都没有发生,你会是楚王,唯一的王妃。
可惜,这个答案,文君终其一生也不会知晓。诚如他所言,现实没有如果,‘如果’之下的答案,即便说出来,也毫无意义。
偌大的文府,华贵而又冷寂,座座亭台屋檐,在月光下只余墨黑的剪影,它就像一座黄金修建的牢笼,沉重而又坚实的锁着文濯的心!
第二日清晨,文君陪文濯用了早膳,萧雨歇于早朝后前来文府接她。文濯亲送文君至文府外,向萧雨歇温言叮嘱道:“好好待君儿。”
萧雨歇含笑应了,文君行礼拜别,同萧雨歇一起上了车。车辇‘吱吱’驶过街面,车内则静谧无虞。
片刻后,萧雨歇拉过文君的手,握在掌心里,另一只手盖在她的手背上。他郑重的问道:“自你嫁给我那日起,过去的一切就与你再无干系。你可愿放下前尘往事,跟着我,再活一回?”
文君闻言,有片刻的震惊,这话里指向性太明显,险些以为他早已知晓她的身世,但那根本不可能,没有人知道当年是谁救走了司徒府二小姐,也没人知道二小姐的下落,萧雨歇更不可能知晓。
她不是没有想过,萧雨歇也不算讨厌,若同他一起在侯府安度余生,也未尝不可。但是,当年司徒府满门抄斩后,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每每想到仇人尚在人世荣华度日,她便如坐针毡。且义父与萧雨歇,注定是水火难容,她又如何能与他安度半生?
这时,萧雨歇对她说道:“你不必急着回答,来日方长。”
文君心中早已有了答案,她低眉一笑,眉眼间娇美动人:“夫君让我放下什么?可是戏本子看多了?我的前尘往事,不过是文府深门高宅里吟诗作赋的岁月,何来放不放下一说?我实在听不大懂。”
萧雨歇闻言,眸中闪过一丝失望,他放开文君的手,依着软垫闭目小憩,不再言语。
心中暗道:也罢,换做是我,也定会为亲父报仇,又如何能强求她放下?她大抵是忘了,幼时的萧哥哥。当年,如果没有将看守一事交给扶苏那个浪荡公子,而是亲自看守,如果没有被她逃脱,她也没有遇到文濯,今时今日,是不是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就这样各想各的,车马已驾回了侯府。文君以乏困为由,独自回了夜澜轩。
文君回到房中,在书桌前坐下,修书一封,写完后她将信折好,唤来陆离,吩咐道:“去让卢大人问问司空大人,有没有兴趣再折杜衡一根翅膀,倘若有兴趣,让司空大人将这封信,交给宫里的瑶华夫人。”
陆离领命接过信,文君复又叮嘱道:“记得让卢大人誊抄一封,将这封焚烧。”
“是,夫人。”陆离领命而去。
这时,素娥上前,边倒茶给文君,边笑着打趣:“不知这次又是哪位大人损了阴骘。”
文君抿了一口差,冷嗤一声,道:“这回,可是一出大戏。”
时间从无波无澜的生活中悄然溜走,文君这些时日,已逐渐开始料理侯府家事,虽大部分皆由管家操持,但文君要过目的东西也不少。
这些时日里,接了不少侯府宗亲下的帖子,新妇认亲戚也是素来的规矩,故而每隔三两日,萧雨歇和她就得外出应酬一趟。
除此之外,萧雨歇那几名妾室,文君也摸清了底细,张氏,原是陈绍齐府上的歌伎,因萧雨歇一句无心的赞美,便被陈绍齐夸大成喜爱为由送来府上;于氏,乃是司空送来的,剩下两个,来历也基本同朝中官员有关。
也是,萧雨歇这般人物,哪个不想笼络?哪个又不忌惮?当初还笑他风流,现如今想想,这几个妾室,又何尝不是各位大人在侯府的耳目?一旦宠幸哪一个,怕就给了人家攀亲带故的机会,也真是难为萧雨歇,空有一个个如花美妾,却只能看,不能下手。
平静的生活缓慢流淌,直到先帝诞辰,皇庭院内,一件大事,震惊朝野。
萧雨歇连夜接太后懿旨入宫,方才知晓事情的始末。原来最近宫中,不知从何处传出流言,说是当年坠马而亡的太子冤魂归来了。
皇帝本就于此事上忌讳颇多,对此等流言自然是勃然大怒,连拔了三名宫女的舌头,但还是不断传出闹鬼之说,皇帝为避流言,只得将所言见鬼之人,尽数了结。
可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今日傍晚祭祀先帝后,皇帝乘车马回宫,可谁知那马,路过前太子东宫时忽然惊了,拉着皇帝所乘马车东奔西逃,最后将皇帝甩出车外。
皇帝被摔伤,现下已昏迷了几个时辰,太医还在紧急救治。
如此一来,宫内都在暗传,前太子坠马而亡兴许与皇上有关,这是冤魂复仇来了。
太后素来不信鬼神之说,当下处置了几个听信谣言之人,又深夜召萧雨歇进宫,想让他细查宫内是否有内鬼所为。
萧雨歇带了一名当时在现场的御前侍卫,亲去皇帝惊马处细查,又命兰旌去查拉车御马近日的饲料、以及皇帝所乘坐的马车。
一众朝臣得了消息,现下也都聚在未央宫门外,官员们三两成群,对今日之事,各有各的议论。
唯卢若英两手交叠在小腹前,站在人群后,抬眼望着太仆卿毕疏慎毕大人,没人注意到,站在宫灯阴影里的毕大人早已额汗森森,紧张的不成样子。
萧雨歇没有在出事地点发现什么线索。兰旌回禀饲料并无问题,但是车却有问题,车后那块板子上的榫卯,有比较严重的破损。
萧雨歇凝眸细想,如此看来,是有人故意要害皇帝,榫卯损坏的车壁,自然经不起颠簸,所以当马受惊奔逃时,皇帝才会被甩出车外,只是,马又为何忽然惊了?
他吩咐内监将其领至马厩,又命人掌了七八盏灯,将马匹周围照的极亮。
他细查马匹身上,一般来说,马受惊,多是突然看到、或者踩到什么所致。萧雨歇细细查探,马蹄下,马腿上,又撩开鬃毛细查马脖子。
最后,萧雨歇在其中一匹马的脊梁处,找到了一个血点子,他用指尖轻轻一抹,便摸到一根类似针一般的东西,但比针要粗一点。
萧雨歇又命兰旌,在今日拉车的另外三匹马上寻找,果然也都在不同的位置找到了类似的血点。
他命几名侍卫压住马匹,拿来虎钳,将一根针,从马背上拔出。萧雨歇面上阴晴不定,这玩意儿,他恰好认得。萧雨歇命兰旌用白布包了取出的几枚大针,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