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薇-第2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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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等右等,钱唯真正等得惶急,却等来了心腹小厮的秘报。
漕帮悄悄了人来说,京杭大运河上离着皇城不过二三十里,前几日发生过一起底下人两股势力火拼。
因候先生乘的是漕帮的船支,无缘无故便遭了殃。被人将船底凿穿,一船的人都落了水,如今人船渺茫,没有一丝消息。
钱唯真如同等了个晴天霹雳,一时间如同钝刀子割到肉里,那心痛的滋味又铺天盖地。他捂着胸口再服了一枚丸药,大口大口喘着气,脸色一片煞白。
心腹小厮瞧得心惊,想要去替他寻个大夫,被钱唯真连声喝住,冷冷吩咐道:“不许声张,更不许传到夫人与少爷小姐耳中,若有违背,乱棍打死。”
小厮含泪应承,替他倒了杯热茶顺气。钱唯真捂着胸膛坐了好一会儿,才算缓解了胸口的疼痛。命小厮立时再唤几个府中死士进来。
钱唯真吩咐这些人即刻起程,去查当日大运河上漕帮两股势力为何火拼,再打听侯先生的死活,要紧的是看看行李散落在何处。
侯先生的性命不堪大用,钱唯真却担忧自己白纸黑字提取银两的字据。
若是那亲笔信被河水浸泡,到也万事大吉。最怕的是落到有心人手里,又是自己一条板上钉钉的罪证。
两日之间,甄夫人的秘信又是连着三封,一封比一封紧急,要钱唯真火速拨银。粘家得了信,曾送去兴许银两救急,却也因着那股汇通将要不保的流言,不肯倾力相助。
甄夫人孤掌难鸣,不晓得钱唯真处境艰难,一味向他求助。
扬州的危机依然存在,若户部尚书的位子保不住,钱庄便是自己唯一的退路。钱唯真思来想去,不能叫自己一手创立的汇通钱庄轻易便无法运营。
钱唯真在府内越发坐不住,决定铤而走险。眼瞅着二更时分天又黑透,那辆围着青幔的马车悄悄出了后门,几个辗转,走到了通往城北市井之地的那条坑洼小路。
马车前脚行动,后脚便有黑衣蒙面人无声无息跟上,如同鬼魅一般。
乔装打扮的钱唯真在民宅前头下车,泥鳅一般溜了进去,依旧如往常一般,留了几个守卫把住门口,自己便径直入了内房。
简陋的黄杨木书案上推着那些户部的帐簿,钱唯真此时无法顾及,他拿袖子一扫,便将它们全部扫在地上。再扳动桌上一只黑铁浇筑的高大烛台,耳听得吱呀呀开启机关的声音,书案前宽大的蒲团缓缓移开,露出黑的秘道。
阿诚执着烛台打头,钱唯真小心翼翼跟在后头。顺着秘道一直下了二三十级台阶,在那尽头又是一扇铁门。
阿诚退在一旁,钱唯真上前左扳右转,那铁门上绘的花鸟图渐渐合拢。伴随着轻微的吱呀声,铁门缓缓向上抬起,又露出一条长长的秘道。
沿着秘道一路往下,连过三道这样的铁门,最后一扇沉重的石门开启时,一片珠光宝气扑面而来,一直围随在钱唯真身后的那两个黑衣蒙面人瞪大了眼睛。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钱唯真也没有想到自己千算万算,这处秘密的落脚点已然落入夏钰之的视线。两个潜龙卫的高手一路尾随,轻易便跟进了宝库里面。
钱唯真进了最后一道石门里头,指着靠墙角边堆放的那些成箱的白银,交待了阿诚一番,命他明日依旧寻从前押镖的熟人,先送二百万纹银到汇通钱庄,暂时解了甄夫人燃眉之急。
阿诚俯首领命,无声地点着数,默默盘算着如何雇佣最少的马车,毫不显山露水的将银子运走。
钱唯真扶着墙壁,就着烛台微弱的火光,随手拿起自己脚下一只鎏金箱子里一串鸡蛋大的羊脂玉珠链,在指尖摩挲着,深情地凝望着自己一辈子的积蓄,颇有不舍之感。
预感如此强烈,这民宅秘室早晚也要浮出水面,东西放在这里已然不太安全。他蹙着眉毛仔细盘算,依旧徘徊到四更天时,方重新回去尚书府上。
却说当日刘本一回到府里,便去正院寻大粘氏,要她火速给粘亦纤修书,密切监视陈欣华的一举一动。
粘亦纤接了姑姑的秘信,一时想不出登门的理由,便命丫鬟蒸了些藕粉桂花糕做幌子,端去陈欣华的正院,美其名曰给端哥儿尝鲜。
八月的藕粉糕软甜香,那一层糖渍桂花又金黄娇艳。
陈欣华刚刚打发了外厨房的管事婆子安排了公公今日晚间的宴饮,正有片刻闲暇。瞅着粘亦纤端了藕粉糕进门,嗅着那诱人的香气露出陶醉的笑容。
第四百三十一章 捉肘
崔氏长房这一对妯娌时常同进同出,在婆母与老夫人面前尽孝,关系好到蜜里调油。看在崔家阖府眼中,到不似兄嫂与弟媳,分明是一对异姓姐妹,处处透着亲近。
陈欣华命人接了粘亦纤手里的蒸糕,再吩咐人沏一壶兑了牛乳的花果茶来,妯娌两人携了手便往炕上坐去。
清秋渐凉,陈欣华的正房里早撤下夏季玉簟丝的枕席,换了墨绿织锦绣金菊的团花座褥。秋香色的纱幔以墨绿的丝带松松挽系,与同色的承尘相得益彰。
窗边一架黄杨木曲腿嵌银花架上错落有致地摆了几盆菊花,金黄、雪白、淡紫与碧绿的花朵大如圆盘,正是争奇斗妍的时候。
虽然处处透着典雅与大方的气息,粘亦纤瞧惯了自己房里的富丽堂皇,再瞅那菊花也不是什么名贵品种,越发觉得堂堂阁老府的姑娘,正房里未免显得简薄。
心间一直瞧不起陈欣华的简朴与低调,粘亦纤只碍着两位姑姑千叮咛万嘱托,陈如峻在朝中风头正盛,要她不能与陈欣华为敌,粘亦纤才不得不放下身段。
慕容薇时常有信从扬州郡守府转到陈欣华手上,摆明了要替表姐撑腰。瞧着昔日趾高气昂的郡守夫人在陈欣华面前还要低声下气赔着小心,粘亦纤心上也唯有一个忍字当头。
当下粘亦纤亲亲热热挽了陈欣华的手,与她笑道:“姑母那里送来新鲜的藕粉,想着端哥儿爱吃这一口,特意做了些送来,还是热乎的。”
那藕粉糕做得漂亮又精致,很合儿子的口味,陈欣华也不与粘亦纤客气,道了谢便命丫鬟给端哥儿送去一盘子解馋。
这才将刚泡出颜色的花果茶替粘亦纤斟了一杯,陈欣华掩唇笑道:“正是说曹操,曹操便到。弟妹若是不来,我正想着午后瞅个时间去你那里坐坐。”
粘亦纤受姑母之命与陈欣华交好,纵然是虚情假意,也要装出十成亲热的模样,拈了块藕粉糕问道:“嫂嫂必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什么吩咐直说便成。”
花果茶袅袅的热气氤氲上陈欣华丰润的脸颊,她眼里升腾起真切的期待,端正了身子说道:“过两日是历山书院里柳先生的花甲之喜,门下的弟子们都要回去贺寿。我久不见二哥二嫂,也想趁着这个机会回去走走。”
粘亦纤听得历山书院几字,眼前频频闪过姑母的嘱托,耳朵更竖起了几分,不肯漏掉一个字眼。她眼神隐晦不明,却又故做不解地问道:“嫂嫂若是想要淮州省亲,禀明了婆母大人便是,何须替位老夫子做寿?”
历山出院如今也是风头正劲,新近提起的地方官员十成里到有五成有过历山书院的资历,一直是江阴帮们的心头大石,粘亦纤自然在意。
深觉陈欣华这理由牵强,粘亦纤打起十二万分精神,越发要刨根究底,两位舅舅面前也好邀功。
陈欣华拿银制镂空的小勺挖了一块软糯的藕粉糕放进口中,再拿帕子拭拭嘴角,这才不慌不忙拿食指在粘亦纤额上点了一点:“旁人说话,你惯不留心,难道不晓得我方才说的那位柳先生?”
粘亦纤饮着花果茶,咕嘟着嘴做了个顽皮的微笑:“什么杨先生柳先生,就是个教书的老夫子,如何能劳动阁老千金的大驾?嫂嫂快说实话,莫不是淮州那边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小妮子书上戏文读多了,无事也要生非。”粘亦纤掩示得再好也盖不过眼中闪烁的神情,陈欣华哪里不晓得她的意思。
她半真半假,瞥了一眼粘亦纤,拿帕子轻轻抚在她的臂上:“柳先生是我娘家大嫂的亲伯父,先帝三年的状元郎。致仕以后闭门不出,昔年父亲好歹才将人留在历山书院。如今他的整寿,我做晚辈的岂有不到之理?”
粘家千好万好,就是没出几个读书之人,粘亦纤也没有两个姑姑那般的聪慧,能将历代朝臣与名家大儒都记在心间,哪里晓得那四大耕读世家的典故。
先帝三年科举重开,第一届科举的状元郎身份自然非同小可,又有着姻亲的情谊,难怪陈欣华以堂堂阁老府长女的身份,甘愿执晚辈礼亲去祝寿。
粘亦纤面上一红,强自掩饰道:“叫嫂嫂见笑了,一时忘了陈少夫人的姓氏。”
陈欣华到不揪着她的小辫子不放,只是面上添了些红霞,语气也变得扭捏:“所以说,有件事想请弟妹帮忙,却请弟妹在府里代为遮掩,只有我们两个知情。”
粘亦纤的心智与样貌不成比例,空有着沉鱼落雁的倾世之姿,却是一幅绣花枕头的草包心肠。她黑漆漆的眼珠转来转去,偏是将陈欣华的帮忙与柳先生的整寿无论如何联系不起来。
生怕再闹笑话,粘亦纤也不再问,只装做吃茶,焦急地等着陈欣华又会说出什么话来。却见陈欣华有些无可奈何地一笑,捧过一只锦匣,吧嗒一声开了锁,从里头取出一纸文书,递到粘亦纤面前。
陈欣华幽幽一叹,将文书往前推了推:“若不是时机赶得不巧,我也不用厚着一张脸皮向弟妹开口。”
就着陈欣华递过来的文书,粘亦纤识得那是一纸汇通钱庄的收据,上面清清楚楚写着白银三百六十两,每年二分的利息,一年四时兑付。
越发觉得脑子不够用,粘亦纤嗔道:“嫂嫂有话直说,又是生辰又是文书,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到绕得我头疼。”
陈欣华将文书依旧小心锁好,这才正色道:“不瞒妹妹,柳先生这样的大儒当世难求,连我父亲都听过他的教诲。如今老人家花甲之寿,我是一定要送份厚礼。也怪我不该贪那汇通钱庄的几许利钱,弄得如今越发捉肘见底。”
说到这里,陈欣华又是面上一红,与往日的举止从容大相径庭,话也说得含含糊糊。
不过是为了几两银子,这个粘亦纤到听得清楚,顺着陈欣华的话,仔细整理了一下思路,大致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第四百三十二章 讥讽
原来,昨日陈欣华命人去汇通钱庄兑银子,想要替柳先生置办生辰礼物,却听说汇通钱庄如今正闹挤提。
她想着已从甄夫人手中取过两次利钱,而且随着郡守夫人出入达官贵人府中,也与甄夫人有过几面之缘,相交也算投契,断然不愿做落井下石之事,又将文书拿了回来。
三百余两体己银子,是陈欣华全部的积蓄。
陈如峻昔年为官清廉,给女儿的妆奁并不丰厚。这笔银子是陈欣华攒了几年,外加慕容薇来扬州时给她留下的二百两银票,一共凑了三百六十两的整数。
晓得汇通钱庄利钱丰厚,她将私房钱全都存到了甄夫人那里。
陈欣华有些无奈地望着粘亦纤道:“本想着花上二百两银子,替柳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