绾心计-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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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狐狸的毛当真密实温暖。
“谢谢。”人敬我三分,我还礼一尺,苏绾低头说道。
苏洛陵却有些不屑:“你晚上不回房,来这里做什么?”
见他眉宇间有些不耐烦,苏绾便也收起了那股子如吃了涩梅的尴尬,说道:“我若说来散步你定然不信。我刚才听到有人吹xiao,便下来看看,信不信由你。”
苏洛陵听了这话,便扭过头仔细盯着她:“你为什么觉得我会不相信?”
“你信?”
苏洛陵耸眉:“回去吧,本公子困了。”
“你还没回答我,你怎么会来这里?”苏绾问道。
“你不知道答案会扰得你睡不着觉的话,我便告诉你!”苏洛陵瞥眸。
苏绾咬牙,也不再执拗,只当是苏洛陵与她一样是听到了箫声,追随过来的。
看来这箫声也定然不寻常,要不然久居逍遥居的苏洛陵也不会追出来。
想罢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房,各自躺下。
想必这一天都时刻紧绷着情绪,一沾到卧榻苏绾便觉得自己腰肢酸楚僵硬,兀自捏了几下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一早醒来,外头大雪未融,冰雪似帐惯连天地,一片银甲白铠嵌入眼目,而那张黄杨木床依旧死静,丝被平整无半点余温。
苏洛陵每日都是什么时辰起床的,她竟完全未察觉。
玉石桌面依旧一炉水烟轻轻袅娜,今日还另置了晨点,花色小盘之中堆着数块米色糕点,一壶鸟嘴锡壶的茶摆在一边。苏绾环顾房内不见苏洛陵踪影,便待梳洗过后吃了点东西,就往逍遥居外去了。
一路上碰着几个婢子家丁皆行色匆匆,与之过礼之后便火烧火燎地跑远。
苏绾略奇,难道苏园里头出了什么大事?
暗自对这苏园的情势窥探又多花了几分心思。迎头看到苏洛陵与廖管家一前一后,似乎是闲聊着往她这边过来,她见身边有处假石便跳了过去挡住身形。
廖管家泛着阴冷的声音由远及近:“……园子里现已速做了准备,请二公子宽心。”
苏洛陵淡淡道:“这么说,在你送信之前,王爷便就往苏园来了?”
“正是。”廖管家道,“想必是前些年摸清了惯例,便提早动身了。”
只听苏洛陵似乎是沉吟了一声,接着脚步声停顿住:“照行程王爷过几日便到,你安排园子里的事,尽快准备妥当,万不可怠慢了王爷。”
“是!”廖管家领命,便从苏绾躲避的假石边经过走远了。
苏洛陵在原地踌躇了一会儿,负在身后的手指将垂落的发丝绕成一圈又一圈,旋即散开,踱步往廖管家的反方向走去。
苏绾透了口气,自假石背后出来,心想自古位高者总有些出其不意的作为,这位王爷不请就已自来,恐怕乱了苏园这一大拨人的方寸了。
她已问清了路,一路摸到苏园的祭殿外围,此刻人进人出聚众繁忙,苏棋正在长形供桌边码放一些纸锞,瞧见了她便收手跑了出来。
“绾姑娘。”苏棋笑靥如桃。
苏绾笑道:“什么事这么高兴?”
苏棋摇头:“大伙都在一起忙活,奴婢心头喜欢这气氛,呵呵……”
苏绾往里张望了几眼:“怎么不见墨姐姐与湄姐姐呢?”
“墨姐姐与苏湄妹妹这会儿正伺候大公子大夫人用膳,要些个时辰到这里呢!你找她们?那可不巧了,要不我跑趟腿儿传话?”
“不必,”苏绾将苏棋拉至一角,平和笑着,“我找的就是棋姐姐。”
“找我?”苏棋一愣,旋即想到了昨日的事,便露齿了然地笑道,“绾姑娘若想知道什么,苏棋定知无不言。”
苏绾见她明白,便点了点头,问道:“你可知道,为何大公子要让你们喊我绾姑娘呢?”
“这个……”苏棋沉思,“奴婢不知,大公子隔日便让廖管家下了死命令,咱们也不会去探究主子的用意。绾姑娘这问题倒是考住奴婢了。”
苏绾见她也并未说谎,便隐隐叹了口气:“棋姐姐千万要拿我当自己人。我现下无父无母无为依靠,心里孤零地很,茕孑淡影每日自无聊之中度过,闷得慌。”
苏棋转颜露出一丝感同身受,握住苏绾的手掌轻轻按了按:“绾姑娘使不得,你若说一声,苏棋定在你左右伺候的。再说这几日适逢苏园大祭祀,届时京城临王爷驾临苏园可就热闹纷呈了。”
“哦?临王爷?”苏绾故作惊奇。
“嗯,”苏棋道,“临王爷可是大公子二公子的干爹,每逢苏园大祭祀便过来,直到过了年再回京城。”
“你说临王爷是大公子二公子的干爹?”苏园的靠山果然似于铜皮铁骨,难怪连江防都尉都要看苏洛陵三分颜色。
苏棋捂嘴笑道:“可不是,当初夫人一朝产子,王爷亲临,喜得一双麟儿,故此便直接拜了王爷做干爹了。”
苏绾惊呼:“什么?大公子与二公子是孪生子?”
第一卷 云泥之争 第十四章 白狐
苏绾恍恍惚惚回到逍遥居,苏棋的话还言犹在耳。
“哎,只可惜夫人当夜血崩一撒手便去了。其实两位公子都不足月,大公子便是自小因这个落下病根,二公子倒是无妨就是性子冷了些。其实这些个也是奴婢道听途说来的,园子里有些年纪的嬷嬷常常在嘴边唠叨,心疼咱大公子命苦。哎……说起大公子,心肠好待人也极好,就是啊自己的身子骨清薄……”
苏泊生与苏洛陵竟是孪生子,这苏绾万万没有想到。要说异卵双子照科学的眼光来说是存在的,双生子长相并不全然相同,有些也仅是相似而已,比如龙凤胎便是个例子。这些暂且撇开不说,与苏绾并无直接联系,她心里此时也不知为何竟会如此震惊,仿佛是自己原本希望着什么似地,一下子全部落空了。
一闪神里苏棋连唤了她好几声,她才讷讷回过神。苏棋怕她身体有碍便匀了手里的事情匆匆搀着她回逍遥居,此刻便是跑去喊郎中了。
苏绾兀自缩在卧榻里侧,目光发直盯着玉石桌面上那个狻猊水烟炉。
此刻水烟罄尽,金红色炉体上镂空雕刻火蝶,形态各异或大或小,有独浮者亦有结队共舞者,当中飘然柔和水雾,掩映花草,其技艺淫巧如韵蝶魂。
她眨了眨眼,这如火如浆的水烟炉登时化成一团,那些纷呈雕刻蓦地在眼里虚化变得朦胧,脑子里竟隐隐约约跳出来一个声音:
苏泊生不可能是华启光!
苏绾闭上眼再不敢看其他东西,思绪如被暴洪冲刷不知附着于哪一点。
她心里竟希望苏泊生是华启光。
华启光……
这是她在21世纪唯一的愧疚,也是唯一的牵扯。如果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真的有华启光存在,那么她想,她会给华启光一个机会。
但是苏泊生竟是与苏洛陵孪生相出,他怎么可能是华启光呢?
全身开始阵阵发冷,苏绾怀抱双臂蜷缩起来。
现下连唯一的寄托也没了。她只有孤零零的一个人!
这种感觉难以言表,好似寒潭冰水包住了全身,透过皮肤慢慢浸入骨髓,一点一点刺透神经,将灵魂慢慢溺毙的过程。
难受,难受难受难受!
苏绾试着勒住自己的脖子以求解脱,这样干脆的死法远比心灵承受千疮百孔的灾难来得舒坦。
结束,结束——没有一个世界需要她的存在!
“绾绾?绾绾……绾绾你醒一醒……”
轻柔的嗓音里有些迫急难遏,苏绾浑身冷汗嘴唇雪白,****了一声才缓缓张开眼睛。
模糊的视线里亦是如梦般的一张脸,光亮而时刻对她绽放暖意,好像生来便是为着收容她的孤独。
“华启光……启光?”她嘴唇微动,不敢确定。
“绾绾你怎么了?”
“绾绾……”苏绾闭上眼苦笑,一行热泪滚着冷汗滑入散乱的云鬓,“启光……你怎么也开始跟我开玩笑了?”
“绾绾,我是——”
苏绾伸手摸到他的嘴封住:“别说!”
他好脾气地静了下来。
“启光……”她如被大雨淋湿的猫一般缩进他的怀里,缠住他精实的腰身将头靠在他的胸前,已有些呓语。
他忽然无奈,用手指代桃梳,理顺纠缠在一起的青丝。
一直站在他俩身侧的苏棋有些忧心:“二公子,绾姑娘如何了?”
苏洛陵伸出食指放在唇前:“嘘……她前些日子在山中定染了风寒,风邪入体才遭此发作。你速去用麻黄四钱,白芍五钱,干姜两钱,细辛两钱,桂枝五钱,五味子四钱,炙甘草四钱,半夏四钱,”顿了一下,又加了一味,“茜草五钱,三碗熬成一碗。速去!”
他这几分声音又笼上了一层冷然,苏棋便忙不迭地领命去了。
苏绾模糊听着,耳鼓之内隆隆作响伴有蜂鸣之声,只依稀辨听了一会儿便失去了知觉。
“麻黄、白芍……细辛……细辛,细心……”
滴水穿石之类的声音由远及近,苏绾的眼皮睁动了两下便豁然张开,屋子里一股极浓的药味,一抹长袖身影在门外晃动。
天已大黑,寒星明朗,廊中袅娜升起一缕缕白烟,似乎还蕴着水汽。
“棋,棋姐姐?”苏绾使劲眨了眨眼,才看清屋外的人正是苏棋。
苏棋回头,一双乌黢瞳眸顿时闪烁起来:“绾姑娘……”
这声叫得太响,惊动了小憩的苏洛陵。
“呃……”苏洛陵眯了眯眼,低头看怀里的苏绾。
苏绾恰好迎视上去,身子陡然缩了一下。
他凝聚的眸子静地仿佛密林禁地,黑亮闪烁,屋内的那盆炭火将他的瞳仁印出了一团橘色野火,静静燃烧,又埋伏肃冷。但可惜,火光摇曳终究将那抹冷情掩了下去,在眸中留了一处尘世无法窥探到的深青之色,幽深黛青。
这双瞳火,竟让她想到了绚烂的琉璃。纵使色彩再美,也是低调而冷静的。
他见她一动不动盯着自己,便也静静相侯。
苏棋正好将廊上的药煎足一碗,边小心吹着端了进来:“绾姑娘你可醒了。”
“咳咳……”苏绾忽觉喉咙干燥奇痒,借着咳嗽的时候将身子自苏洛陵的身上挪开。
苏洛陵维持着先有的姿势在榻上,伸手接过苏棋手中的玉白药碗,说道:“你先下去吧。”
苏棋咬唇看向苏绾。
“咳……”苏绾压着胸口抬头,涩涩笑道,“劳棋姐姐费心了,我就是做了噩梦,没事的。”说着拉住苏棋的手,“去休息吧,明儿我便无碍了。”
苏棋的眼睛里闪了几闪:“绾姑娘有什么要吩咐的,但叫其他人传句话便可,千万别忍着。”
“是,我一定来麻烦你。咳咳……”
也知苏洛陵是有意支开自己,苏棋三两步一回头地离去了。
似乎这屋中少了一人,便多了一份药石的呛味。苏棋一离开,苏绾便觉苏洛陵手中的那碗黑色药汁像是一碗烈性的毒药,正张牙舞爪着欲朝自己扑来。
她稍微离苏洛陵远一些,干咳着问道:“我睡了多久?”
“现在是子夜了。”苏洛陵眯起眼睛朝门外看,又坐了一会儿才把药塞到苏绾手里,起身将门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