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罗卷-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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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要紧事,皇家的人如此之多,她为何偏要找一个外人?”瑞香沉吟一会,低声说道,“她与云衡有什么交情么?”
他还没等柳眉回答,已经自己摇头:“云衡是前年才当上白虎营营长的,之前一直是小卒。明瑶长公主的送嫁队伍中……即便有他,以皇姑姑的身份,也不会跟一个小卒有什么接触。柳眉姐姐当时只八岁,还记得送嫁的是谁手下的兵么?”
柳眉点头道:“当时并不清楚,之后种种回想起来,加上身边的丫鬟们平日无聊,对家乡的思念仅能寄托的只有谈论送嫁途中的见闻,总有人说起,也就记得了。当日送嫁的队伍,到边关之前正是西方军莫统帅麾下的兵,到了临近藏仪的边陲云阑城,便是先帝次子颖王爷接手了送嫁的差事,一路护送公主去了藏仪。”
“颖王爷……”瑞香不知想起了什么,竟不觉呆了呆。颖王爷是先帝的次子,也是他父皇的二弟——不过颖王爷与父皇并非一母所出。颖王爷当年文武全才,颇得先帝宠爱,也算得意气风发,只可惜年少轻狂目中无人,行事太过傲气,终究并非帝王之材。先帝遗诏传位于长子,即是今日的钧惠帝,却将颖王遣去了极北苦寒的云阑城,明是给了大片封地,暗却不亚于将其流放。大钧祖制,诸侯王不受召见不得擅离封地,先帝将颖王禁锢在云阑城,实是忌惮了他,为保住长子的帝位而将次子困在了北方,不可谓不用心良苦。
瑞香小时零星听说过这位不得志的颖王很多故事,却只隐约见过他一次——那还是在他十六岁生日,被封为平靖王时,他来参加过他的生日宴,匆匆一瞥,只依稀记得那英俊挺拔的男子,却有一头灰白的发。他曾听母妃说过,自己周岁时颖王也曾来——事实上,父皇、母后以及一些亲王生辰时都有请柬送至云阑城,颖王却总诸多借口,没来过几次。
这么说来的话——离自己的二十岁生日没几天了。二十岁,弱冠之年,按照祖例,便该在宗庙加冠以表示成年,也算是个大日子。那天……不知颖王会不会来?
瑞香发现自己奇怪地对这印象模糊的颖王有种莫名的期待。而事实上,他每次都有借口不来,也是为隐其锋芒吧——父皇忘记他最好。世上最难测,莫过君心,也许远在边疆的逃避,反而是最好的办法。
他发了很长时间的呆,柳眉只静静地守在一边,也不催促。瑞香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心头隐隐地涌上一股强烈的不安,却只是向她歉然一笑:“不好意思,想起了一些旁的事情……”
“没什么。”柳眉走上前,如同长辈一般将双手合在瑞香抱着暖炉的手上,轻轻拍了拍,柔声道,“没事,没事的。我虽与你非亲非故,毕竟是你皇姑姑那一辈的人,便这么倚老卖老地跟你说这几句了。”
瑞香低低垂下了眼帘,看着柳眉按住自己的手:柳眉不似旁人,很多事她都了解,她知道明瑶长公主逃出藏仪这事可能引起的风波会有多大,也知道藏仪的进犯,哪怕只是有一丁点的可能性,若是真的跟当年的西方军或者颖王有任何勾结,甚至只是与云府有任何牵连,处于夹缝中的自己可能会面对怎样左右为难的情况。
她的手很温暖,带着温柔的抚慰,一种……让迷路的孩子不再惶恐的安全。
瑞香展颜笑:“是。按辈分我还该叫你姨姨呢。不过你这么年轻漂亮,我怕把你叫老了,所以还是只叫你姐姐。”
柳眉笑道:“叫姐姐好,显得我多年轻——去,我才二十八岁呢。”
瑞香含笑点了点头,微微闭眼,有些依恋地靠着她,轻声说道:“柳眉姐姐,我母妃说过,我刚出生不久,皇姑姑就要嫁去藏仪了。她跟母妃一直感情很好,临走还抱过我。”
柳眉心头涌上一点温柔的酸楚,低低应道:“嗯。”
“好奇怪,母妃说那时我才刚出生不久……可是我却好像一直记得呆在皇姑姑怀里的那种感觉,温暖又舒服,一直没忘记。所以我想,皇姑姑是个好人。”瑞香继续低低地说着,如同梦呓,“无论她是为了什么逃回来,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想护得她周全。我的母妃已经没有了,如果皇姑姑也不在了,那么会那样抱我的人,就全部没有了。”
柳眉只觉得眼眶一热,赶紧忍住眼泪,继续低低应道:“嗯。”
“柳眉姐姐,你不要叫我王爷,叫我瑞香好不好?”瑞香絮絮叨叨地说,“母妃说,我出生时明明是下着大雪,花园里的花却全都开了,其中有些香花,在冰天雪地里也毫不失色,香气袭人,美妙得紧。那可是从来没见过的奇景,因此我才叫瑞香,瑞香可是个又好听又吉祥的名字呢,可是,自从母妃去世了,阿翎跟我生气,父皇也难得见我,莫岚总是没定性,不会一直陪我,会叫我瑞香的人越来越少了。很可惜……对不对……”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渐渐模糊。
柳眉轻轻地拍着他的背,低声道:“瑞香,瑞香……你还年轻……很多事情都跟你无关。你那么聪明,可也并非万能。留不住的人,留不住的事,不用那么执着……”
“姐姐你……说的话跟阿翎好像。”瑞香含糊地说着,头一沉,竟是睡了过去。
柳眉看着他安静的睡颜,一时觉得哭笑不得。这个孩子……因为比其他人都聪明些,所以知道得更多些……于是,痛苦和顾虑也更多些。
年轻人总喜欢立下什么誓言,下定什么决心,以为那些都是坚定不移的,永不改变。便如当年的颖王与明瑶长公主……
然而,也只是因为太过年轻,没有见识过日后的艰难,才会轻易地承诺。
战歌北疆 第四章 探访
“王爷,您需要洗漱么?”听风轻轻推开卧室门,低声问道。昨夜那位姐姐进去之后就没出来,如今日上三竿了王爷房间里也没有动静,小听风憋了半天终于再也憋不住,决定直接闯进去看看。
瑞香依旧安静睡着,头枕在柳眉的腿上,柳眉一脸宠溺的笑容,轻柔地拍着他的背,像母亲温柔地哄孩子睡觉一般。听到听风进来的声音,她抬头一笑,手指做了个嘘声的手势,轻手轻脚地把瑞香安置在床上,给他盖好被子,这才拉住听风的手走了出去,顺手带上了门。
“这个,那个……你……他……我……”听风一时语无伦次,她心中虽无太过严重的男女之防,然而男女共处一夜,还是以那样亲密的姿势,加上柳眉脸上怜爱的笑容,实在使她太过惊讶。
“那孩子累了许久,昨夜大约是好不容易睡了个安稳觉。”柳眉安慰她道,“他是把我当成他母亲了。所有孩子,无论多么强悍聪敏,都是在母亲身边才会感到最安全。”
“那个,我……”听风心想自己会错了意,不由自主地红了耳根,手指放在胸前绕来绕去,最后只憋出来一个含义不明的字音,“嗯……”
柳眉伸手拍拍她的脑袋:“乖,往后好好照顾你家王爷。那孩子……”她虽然年龄不大,但是毕竟从小远离故土,心中却是比实际老上好几岁,看瑞香就如看着自己孩子。她说了一半,将剩下的“从小受了很多苦”给咽了下去。
听风嘟嘴道:“王爷若肯听我吩咐就好了……他总是不听。”就是因为不听,才会那样不知节制地把冰兰全都倒进了暖手炉,简直是嫌死得不够快。
柳眉并不知道冰兰之事,只把听风的话当成小女孩的抱怨,笑了笑,刚要告辞,却听瑞香的声音道:“柳眉姐姐,昨夜麻烦了。”
“王爷你起床了?”听风噔噔跑过去,把他按回椅子上,把洗漱的东西都端到了他面前,趁他洗漱时开始给他梳理头发。
柳眉跟着过去,道:“昨夜睡得好么?”
瑞香不好意思道:“很久没有睡得这样好。没有露出什么睡得忘乎所以的丑态吧?”
“哦?”柳眉很努力地想了想,一本正经道,“打呼噜算不算?”
瑞香白皙的脸色泛上一丝红晕,难得的露出些适龄的可爱样子,默默看着听风帮他绑好头发,又拿来镜子给他照,回首对听风道:“听风的手艺一向好。”听风撇了撇嘴,又跑出去把信铃准备好的早餐端来,瞪着眼睛看他吃下去,才收拾掉东西,道:“信铃大哥出去买午饭要用的菜,一早嘱咐我说一定要让你把早餐吃得一点都不剩,昨天你就剩了一颗花生酥!”
“好好我知道错了。”瑞香满脸知错的样子,说着站起,向着柳眉说道:“云驸马已经出征这么多天,云翎小姐又出外游历,没有女儿外甥承欢膝下,云衡伯父想必孤单寂寞得很,今日天气好,不如我们一起去看看他吧?”
“那也不错啊。”柳眉点点下巴,“不过我也去似乎不太合适……”
瑞香道:“那还请柳眉姐姐委屈一下,跟听风一起当当瑞香的随侍了。听风,备马车。”
作为白虎营的营长,云衡的府邸虽然并不宽敞,但也算得装潢精致用心。白虎营专职训练军犬,云衡身为营长早已不需日日到犬营里去,在府里处理公务却是常事。
管家为瑞香通报后不久,云衡便亲自迎了出来:“原是平靖王爷驾临,失敬失敬,快里边请。”
“云伯伯说什么客气话,真是要折煞瑞香了。”瑞香回礼,“云伯伯近日可好?”
云衡吩咐侍童奉茶,稍稍打量了跟在瑞香身后的两个丫鬟一眼便不再在意,听瑞香发问,道:“还不是老样子。王爷你一向身子不好,最近可有好转?”
“自然还不错。”瑞香笑道,“客套话就别说啦。云兄出征去了北疆,阿翎也不在家,瑞香想着云伯伯该寂寞了,便忍不住想过来看看伯伯。”
云衡一怔,拈着胡须,摇摇头,叹了口气。他的那个女儿从小主见大,性格强,做什么也管不了。而她长大了,逐渐能独当一面,虽然他也曾深深为这野丫头的嫁人问题伤脑筋,然而女儿渐渐是无法圈在自己身边了,他也不再过问她在做什么。那日皇上夜召他进宫,跟他说起阿翎女扮男装混来了个驸马时,他简直眼冒金星差点昏过去,然而事到如今,除了默默答应,默默把这秘密死守下去,却有再无他法。
“云兄是一等的人才,北疆之行绝难不了他,云伯伯放心吧。至于阿翎,她也是自由散漫惯了。”瑞香隐晦地说道,“云伯伯还是自己保重,等他们归来,便是天伦之乐了。”
“王爷说的是。”云衡心知此事只能当成自己的外甥远征女儿远行,无奈地回答。
“对了,云兄出征之前,可曾带了府里的人出去么?他一人独自远行,怎么说带个熟人在身边,也好有照应。”瑞香端起了茶碗,漫不经心似的问。
“阿……习之他向来闲云野鹤,也不要人服侍。只在前不久收留过一个寡妇,两人却似乎是一见如故,习之常常与她一起读书评诗……不过那寡妇终究只是寡妇,无论如何也不能带去战场。”
瑞香的手不受控制地微微抖动,却感觉柳眉温暖的手悄悄搭在了自己背上以示安慰,定了定神,道:“哦?云兄居然能和位寡妇一见如故?这么说那位寡妇定然有过人之处。那位寡妇在哪里?我倒想见见了。”
“是么?”云衡笑道,“茗风,去叫柳娘过来。其实就是一个长得善眉善目的寡妇,会读书,也识字,听阿……习之说,似乎文采还很好,大约曾是大户人家的闺秀,家道没落了,也甚是可怜。”
“她……姓柳?”瑞香只觉搭在他背上的柳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