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辛夷-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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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天巧道,“你就在这站着,等会儿我叫你。”说着,脱下水貂褂子去拿床上的白狐裘。手在枕头下一摸,果然墨玉不见了。辛夷向天巧道:“让管这院子的掌事的叫来,让他带上进出这院子的花名册子,我要问他话。把辛夷坞所有的门头也都封起来,无论是客人还是我们的人,不许放走了一个!”
天巧不敢看辛夷脸色,忙飞跑出去。
不到半柱香的时间,这院子里头密密麻麻地站满了人。便是厨房的生火丫头小厮、种花栽树的匠人都被带了来。
“不巧得很,方才我房中失落了东西。你们中身上有袖裹香和凤髓香的味儿的,便是拿我东西的!”辛夷被天巧扶起,慢慢地穿过人群,“别自作聪明,以为拿帕子包了,煤烟熏了,手上便没有那个味道了……那袖裹香和凤髓香是最能长久留香的。好了,大伙儿都把手摊出来吧!”
众人纷纷觉得辛夷此次大张旗鼓地找寻一件东西,实在是有些不妥,但没有人敢说什么。
辛夷一一地在他们面前走过,轻轻地嗅着空气中从他们手上散发出的气息。忽然,她笑着接过那名册看了一眼道:“请各位先回去吧,玉仙留下,还有铁划门的掌事的留下。麻烦各位了,还请各位回到各门头向客人们致歉,和他们说下,今儿个辛姨娘请各位每人一两寒食散。”
众人纷纷请了安告辞,玉仙和铁划门的掌事分外不安起来。
“我失落的正是鲜卑大单于的信符。我看这册子上,却是记下了你们早上进了我这个院子!”
“主子恕罪,原来是想给主子请安,所以来了。只是见到主子不在房里又退出去了。”玉仙急道。
“回主子的话,属下并没有进这个院子啊,难不成是这个院子的看守记错了?”铁划门的管事道,“我虽想给主子请安,但主子曾说,不想让男人进到主子休养的院子里,于是我和其他两个门头的管事一直不敢过来,只是等主子召唤才敢涉足。今日……实在不知,为何有此一说。”
辛夷笑道:“我只是要问问你们,据你们想来,会是谁拿了信符。玉仙,我看这册子上记下的,只有你的名儿。你的手上是不是会有凤髓香和袖裹香的味儿?”
玉仙忙低头去嗅手上的味道。辛夷捉住她的手,冷笑道:“你去闻什么?难道你手上也是有袖裹香和凤髓香的味道!”辛夷的目光扫到铁划门掌事的脸,那掌事忙低下头恭敬道:“主子!”
“你说,她拿了我东西,怎么办才好?”
“主子说怎么办便怎么办,如何问我?”铁划门的掌事的道,“但凭主子做主!”
“讲!”辛夷厉声道,“现在我让你说,怎么处置这个蹄子。我若是想自己处置,便自己处置了!”
“让她交出信符,再革去她玉仙门掌事的职务。请辛夷坞法,将荆条鞭抽打玉仙五十下,如若不死,逐出玉仙门;若死了,便是她运数使然。”
“好,交给你来办吧。”辛夷道,“我明日要么看到墨玉信符在我梳妆台上,要么要看到她的尸首。如果两个都达不到,你自己仔细想想,你到底要走还是要留!”
辛夷此话说完,铁划门的掌事的心生寒意:走,能走得了么?辛夷坞的人,至今都没有能活着离开的。
玉仙瞧着辛夷的背影,向铁划门的掌事的问道:“你就想杀了我,取得她的信任么?同是为人办事,我不想比你先死,最后的功德全是你的。”
“那我们逃?”
“又能逃到哪里去?”玉仙惨笑道,“我们都不如她,你自信能出得了这门么!对于我们来说,一入宫门未必深如海。只是替主子办事,交付的就是性命。”
“你主子是谁?”铁划门的掌事的道。
“这我怎能和你说?”玉仙望着琉璃般的雪景,湛蓝的天上有两只雀儿掠过,“我若是可以说,早就说了,何必等到今天。我日日夜夜担惊受怕,便是你打死了我,我也不能说。”
“你交出墨玉的信符给我,我去求主子,少打你几鞭,总是要好好地保住性命,才有明天的。”
“我若说,我并没有盗走墨玉,你会信么?”
“辛姨娘说,你盗走了,你便是盗走了。她向来是说一不二的,这一点,我不得不信服她。”
玉仙望着院中点点如血的红梅,咬了咬牙,将斗篷摔落在地道:“那你去找天巧要荆条鞭,我在这等你。”
铁划门的掌事的走了。瓦楞上的雪覆盖地更厚了些,红梅的枝条被积雪压弯,雀儿在枝条上跳动一下,白雪便倏倏落落地掉下来。一阵天旋地转,玉仙就这样躺在积雪里,慢慢地闭上眼。
那边齐王司马冏的府上倒是热闹得很,他的亲随近臣全都聚集在这大厅中议事。梁上一溜儿数十个鸟笼,里头的鸟儿叽叽喳喳地叫着,上下乱窜。司马冏听着这些谋士们七嘴八舌地出着主意,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几个仆人见鸟儿们呱噪,忙将鸟笼的槽里放了鸟食和清水。还有一些鸟儿得了食物还不安静的,仆人们便将鸟笼子取下,暂放到庭院中去了。
司马冏必须要听听谋士们的意见了,若再这般下去,被人算计至死不免冤枉。自己如此信任长沙王司马乂,司马乂却在背后暗暗地想要将他取而代之。笼子里的鸟儿吃饱了又在不安分地鸣叫起来,它们扑扇着翅膀,上下跃动。司马冏盯着那些鸟儿半晌,狠狠地拍了下桌子,顿时大厅中安静了下来。
大家都意识到了,现在需要拿出一个稳妥的主意来。既然已经跟随了司马冏,那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人。是进是退,是好是坏,几乎没有了第二条路可以选择。
尚书令王戎起身道:“王爷,臣以为,急流勇退,才是万全之策。”
从事中郎葛屿见王戎出头,皮笑肉不笑道:“都说王大人贪财,连让家仆卖些李子也要将李子核钻破,生怕别人得了你的好种子。现在也是一般的见识短浅!你一心只为了自己,一点余地和好处都不留给别人。我们现在已经被人架到了火上,若再后退,岂不是要掉到火坑里!你置王爷在何处啊?纵观汉魏以来,王侯将相归隐的有哪个能保全妻子儿女?枉你活了这般岁数,还能说出这种话来,真是罪该万死!”
王戎心下一惊,自己不知不觉犯下了大忌。等于是给兴头正浓的王爷浇了一盆冷水,王爷心里不舒服是肯定的,万一王爷要让自己不舒服,那可能就是掉脑袋的事情了。
王戎心中早生一计,刚落座便抱着肚子道:“哎哟,了不得。臣……臣下一时间肚子疼痛得很……容臣下……稍后再来商议大事!”
齐王正在气头上,听王戎如此不合时宜,心中更是添堵。挥手道:“不中用的东西,快去快去!”
“王大人真是年岁大了,顶不了用场!”其他谋士忙掩鼻赶他走,王戎弓着身子,三步并作两步走,离开了议事厅。
天井中的空气比内堂里要好得多,几点腊梅点缀着萧瑟的草藤,也是比里头桌子、梁柱的线条要柔和得多。王戎离开大厅后,心下很是畅快。只是此时自己并未脱离险境,“那从事中郎葛屿显然对老夫很是不满,或许是看老夫年岁大了,想取代老夫在王爷心中的位置?你既然那么喜欢呆在王爷身边,我也乐得清净!”王戎一边想着,一边系好裤带,朝着门外侍候的仆役道,“你快去和齐王殿下说,老夫用了寒食散,未及行散,药力发作,刚才跌在厕中了……怕有碍观瞻,可否请齐王殿下容老夫回去更衣……”
那仆役听说王戎这酸溜溜的糟老头子如此,巴不得不要再在此间守着,答应了一声便向齐王回话去。
齐王听说王戎跌入厕中,厌烦道:“这老匹夫越来越不像话,吃了寒食散,未及行散便来本王这议事,亏得还用不着他,不然真要误了大事,本王第一个就要了他的脑袋!让他回去歇着吧,过几日用得着他了,让他再来!”
那仆役忙将齐王的话隔着门告知了王戎,王戎连连答应,从后门溜回了自己的府中,这才长长地出了口气。
不日间,李含便先行到了洛阳,密见了司马乂:“臣下李含奉河间王令旨拜见长沙王千岁!”
“免礼,将军此番来洛阳,想必河间王有要事要嘱托本王?”司马乂站着调弄着茶粥,那李含也不敢坐下,反倒躬身微笑称是。
“久闻李将军大名,你可是河间王最得力的谋士,文武双全。连张方张大将军也是拜服的。此番让你能来找本王议事,可见这也不是小事呀!”司马乂放下茶粥,向一边侍立的婢女道,“还不快去将各色果子、糟过的鹅掌鸭信拿上来给李将军尝尝!”
待得那些婢女退下,司马乂才请李含坐了。李含等司马乂落座,才告了罪,侧身坐下:“来见王爷,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虽不知王爷在京的境况如何,只是河间王,已经在水深火热之中了!齐王司马冏虽然功高,但也太目中无人,将其他的王爷纷纷不放在眼里了!河间王已经上表列明齐王的罪状,若皇上不给个批示,我们十万大军定然不会与齐王善罢甘休。不但如此,成都王、新野王等几家王爷也答应了河间王定会相助一臂之力,这几日便会在洛阳相会。若王爷也有对齐王不满的心意,也请明示。在下是个直来直去的人,也不会和王爷拐弯抹角。大势所趋,若王爷真心想要再往上一步,那不免要做些功德吧?都说胳膊拧不过大腿,谁强谁弱,不用在下说,王爷想必也清楚得很哪!”
司马乂虽听得李含语中似有胁迫之意,但却是句句在理,心中早就想好对策。但如此容易便答应了他,岂不是显得我这个长沙王太好相与了?司马乂趁着侍婢们将碟子呈上,倒是不发一言慢慢地品着酒,李含见司马乂微笑不语,也端起酒杯道:“王爷不觉得当日诛杀王豹之事,齐王司马冏有些许不忍之意么?王爷提议用铜驼杀死王豹,齐王私心觉得有些许残忍,怕是与王爷心中的嫌隙有增无减。本有亲近之心,反倒落个疏远之意了。”
“这个你说得不错。”司马乂叹道,“但王豹可是齐王决意要杀的,与本王可无干系。”
“是啊,不过说句不中听的话。那为什么在下能知道,这件事的背后是王爷指使的呢?”
司马乂目光一霍,随即微笑道:“既然这般做了,本王也不怕别人知晓!”
“王爷英明神武,是众王爷都拜服的。河间王只想做个贤王,辅佐殿下,因而派在下来与王爷说话……看来王爷对大位之事,心里可淡漠得很,何苦呢?但既然已经出兵,我军决计不能空手而归。不知道王爷能否允诺在下,到时候尽可以袖手旁观,不要与河间王为敌?”
司马乂心道:“这是非要逼迫本王不可了。让我袖手旁观,看似两头不得罪,其实事后两头都会把本王当做眼中钉。何况,成都王和新野王都要出兵,我也不至于到得罪他们的时候。再者,我已然占据洛阳,有地利之便,在城中百姓的口中,本王的名声还是极好的。即便河间王、成都王、新野王功劳再大,也得让我三分。更何况,此番是三家王爷出兵,本王只是给他们掠掠阵功劳便唾手可得,何乐而不为呢?”想必,司马乂将酒杯缓缓放下,起身道:“李大人请了,回去告诉河间王,本王就在洛阳城中静候好音。大军到京之时,本王定然扫荡京中乱党。亲自相请各位王爷,宫中宴饮!”
“好,多谢王爷抬爱。有王爷一句话,胜过千军万马,我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