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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1章

一世富贵-第681章

小说: 一世富贵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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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这种话只能藏在心里,不能质疑父样的判断。沉默了一会,吕公绰道:“既然父亲已经认了京西路的新政,这套册子还有什么用?钱明逸的心思看来是白费了!”

    吕夷简用手轻拍着桌上的那一套书,语重心长地道:“此言差矣!若是等到徐平把这一套书编好再呈上来,则就失了先机,新政就全都成了他的功劳。君子不夺人之美,成全他的功劳倒没有什么,但我就因为先前反对,成了恶人。到了那个时候,若是朝廷决定行新政,政事堂里只怕就没有阿爹的位子了。你明白了吗?阿爹现在要这一套书,就是要赶在徐平之前抢到先机。那个时候哪怕事情还是他来做,也是我有识人之明。宰相最重要的不是处理庶务,而是能够识人、用人。”

    这中间的差别,吕公绰的脑子是反应不过来的,虽然他一向自诩精明,但在朝廷大事上的眼光却实在不怎么样。世上总有这种人,在他们的眼里小聪明是聪明,大智慧却不是智慧,处理小事精明无比,但遇到大事却总是一错再错。两者兼具的人少之又少,而能把小聪明和大智慧把握好分寸的,那就难得一遇了。

    知子莫若父,吕公绰是个什么材料,吕夷简比谁都清楚。让他处理家里的杂事,不仅仅是因为他是长子要担起责任,更重要的是知人善用。不是做宰辅的材料,非要把他捧上去反而会给吕家惹来祸事。吕公绰老老实实混资,将来找个好地方做知州比什么都好。

    见吕夷简准备看书,吕公绰却不想就这么退出去,问道:“阿父,晏学士那里是不是找个人通一下气?若是他死心眼,非要按着先前您的想法做事反而不美?”

    吕夷简淡淡地道:“去京西路是朝廷的旨意,我私下里可没有吩咐过晏学士什么,他要怎么做当然由他。这么长时间不回京,他不应该早就想好了吗?”

    吕公绰想想也是,而且晏殊一向都跟王曾走得近,不是自己人。等到他回到京城之后发现吕夷简突然支持京西路新政了,恶人只是他自己,这事情想起来也好玩。

    想起事情的中间曲折,吕公绰的心里不由觉得兴奋,总有一种意犹未尽的感觉,对吕夷简道:“阿父,不过我总觉得徐平那厮不是什么重情义的人,你这样帮他,他也未必会念阿父的恩情。他跟我们不是一条心,真就让他白得这样天大的好处?”

    “京西路的新政现在看起来于国有利,我做宰相的,自然要推行下去。徐平虽然是京西路的转运使,事情却不是他一个人做的,怎么好所有功劳都揽到自己身上?推行新政又不是非徐平不可,难道其他人做不得?《富国安民策》他已经编出来,新政如何做讲得清清楚楚,照着施行就是。我赞成新政,是赞成这治国之术,什么时候说非要用徐平这个人了?用其术,不用其人,有什么奇怪的!前两年徐平在京的时候,出了党项细作,徐平曾经说过西北军政。元昊其志不小,继位之后对国政多有更张,根基不稳,必然要不住地向四周开战。那时徐平说,当党项败于吐蕃的进候,西北就危急了。现在,党项对吐蕃一败再败,年前元昊仅以身免,他说的话,是不是要自己去证实一下!”

    吕公绰一怔,面现喜色。到现在才终于有些明白了父样的思路,才知道为什么吕夷简需要这一套《富国安民策》。有了这一套书,还需要徐平干什么?完全可以自己干啊!

    吕夷简是当朝宰相,手握重权,根基又牢,要改新政他比别人强啊。如果用徐平,他必然会把京西路的那一帮官员提拔起来,吕夷简好多人事布局就被打乱了,白费了这么多年的心血。但是事情由自己来做,完全可以用自己的人,功劳揽在自己身上,把自己人提拔起来,地位反而比以前更巩固了。

    没事编什么《富国安民策》,书出来,人就没用了,徐平还真是天真得可爱!想到这里吕公绰就想大笑三声。弊帚自珍,别人有本事都要藏着掖着,生怕被人偷学了去,徐平却要编本书出来,生怕别人学不会。好了,书编好,徐平可以到边疆吃沙子去了!

    吕夷简从书上收回目光,看了一眼满面喜色的吕公绰,沉声问道:“你高兴什么?”

    “孩儿是笑徐平,真是个痴人!他编这一套《富国安民策》,自以为可以显示他胸中才学,让人知他本事,却不知就此漏了底!父亲刚才的一席话,让孩儿茅塞顿开!有了这一套书,父亲大可以自己推行新政,建不世功勋!至于徐平,就到边疆去吧!”

    吕夷简看着儿子,面色沉了下来,重重说道:“徐平不是痴人,他是正人,行事堂堂正正!大郎,你处理杂事,平时玩弄一些小聪明是可以的,但如果这样看天下人,以后是要闯出大祸来的!徐平行得正,便就无懈可击,惹到他的头上,是要头破血流的!便就如前几日范待制,如果只是他与我争论,我又如何能奈何得了他?但范仲淹以圣贤自居,身边聚集了一群浮华不实的年轻官员,就露出了把柄。你觉得徐平会给这种机会吗?”

    说到这里,吕夷简叹了口气:“你不明白,是因为你跟徐平不是一种人。他编这一套《富国安民策》,是因为在他心里,新政比自己的前途重要。他的官可以不升,新政却必须要推行下去。几个月的时间,是用徐平这个人,还是用他的治国之术,两者必选其一!你以我许大年纪,愿意去学这一套书,是不得不做!夏虫不可语冰,大郎你真是愚不可及!”(未完待续。。)

第197章 人非少年时

    王尧臣出了官厅,只见院子里阳光下,徐平坐在一把藤椅上,不知什么时候昏昏睡了过去。走到近前,却见徐平的手里捏着一本《柳河东文集》,旁边桌子上一张字纸。

    纸上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徐平写的一首五言:

    “歌诗学老杜,好为白头吟。

    展纸怜民苦,铺陈叹古今。

    花香忽溅泪,草木亦惊心。

    却向无人处,偷学醉柳荫。”

    此时的风气是诗学韩愈杜甫,杜甫的诗更是被视为标杆,读书人学写诗,一定要把杜诗读遍。如果诗的风格能够跟杜甫的诗有那么一点接近,便就能获得极大声眷。

    杜甫一生坎坷,诗风沉郁,诗里自然而然有一种悲天悯人的胸怀在里面。此时说到底是和平年代,虽然外有强敌,内部也矛盾重重,但普通人的生活还是过得去的。年轻人未经世事,怎么可能真正体会到杜诗中的情怀?学杜诗自然就是为赋新词强说愁,强行装深沉。徐平一样是如此过来,今天不知怎么,写这首诗揶揄此事。

    王尧臣把诗读了几遍,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徐平被从梦里惊醒,抬头看是王尧臣,急忙站起身来道:“是伯庸来了,怎么不叫我一声?现在春光正好,所谓春困秋乏,不知不觉睡过去了。”

    王尧臣道:“无事,我也是在里面闷了,出来闲走一走。话说你写这诗,若是传了出去被人看到,岂不是说你教坏少年人!你可是京西路都漕,兼着学事呢!”

    徐平摆了摆手:“游戏之作,闲来取个乐子罢了。”

    王尧臣摇了摇头,却道:“诗言志,正是无心时才表露心迹。云行这些日子好读柳河东文章,五柳先生诗,恐怕不是一时兴起。自年后以来,《富国安民策》编成,你的意志却有些消沉了。你虽然不说,其中的道理大致我们也能猜到。”

    徐平强行笑了笑道:“哪里有什么意志消沉,只是书已编成,去了心中一件大事,自然就放松下来。读读这些文章,也能放松心情。”

    “陶诗虽然多写乡村情趣,恬静淡然之情天生,但却是五柳先生不为五斗米折腰避世才写得出。韦诗、柳诗何尝不是如此?读着是有闲情,却自有一个苦字,他们的闲情都是从苦中化出来的。云行,我们还正当少年!”

    说到这里,王尧臣按了按徐平的肩膀,就此收住,不再继续这个话题。点到即止,王尧臣不是婆婆妈妈的性格,他也知道徐平不是。

    拿了凳子在旁边坐下,王尧臣道:“各地的公文都已经回来,定在下月十三,京西路州主官在邓州集议。剩下的日子不多了,我们是不是要好好准备一下?”

    “自然是要的。编《富国安民策》说是地方州县都参与,其实主要是我们北部的几个州县,南部的能够所有的人都看过就不错了。”

    王尧臣皱着眉头道:“而且,我还担心到时他们不一定都同意。南部各州一向与我们联络不多,很多州的幕曹官你都没有见过,具体会怎么样可是说不上来。贾提刑和方副使虽然一直支持新政,但底下到底是个什么情形,云行,难说啊。此次集议之后,晏学士是一定要回京了,能不能让他支持我们,也就看这一次了。”

    自范仲淹被贬后,晏殊的顾虑明显比以前更重了,对于新政也不那么热心。虽然只是距离几百里路,京城的情形这里实际还是很难把握,如果晏殊知道现在京里下面的底层官员怨声载道,对于施行新政充满向往,或许就不会这么犹豫。陈执中这两年是倒了霉,自从徐平走了,下层官员的待遇明显变差,怨气都发在他的身上。阻止新政的吕夷简一样受到编排,钱粮发不足,你说得天花乱坠也不行,读书人的嘴可是很毒的。

    其实何止是晏殊,自从范仲淹被贬,徐平都变了很多。吕夷简可以压住不让官员讨论此事,但如何能够堵住天下悠悠众口,越是压得紧反弹的力度越大。徐平看在眼里,心里的想法慢慢就有些改变。以前他总是认为,只要照着自己说的去施政,大家能够过上好日子,顿顿有肉吃,自然就会支持自己,现在却有些动摇了。

    家国天下,真的仅仅是用利益就能把人拉到自己一边?全心全意拥护范仲淹的人,有几个是认为跟着他能够升官发财的。做诗学韩杜,为什么这样?是因为这两个人的诗比其他人的都好吗?不只是如此的。韩杜的诗是好,但李白等人难道就差了,这个年代尊崇韩杜是尊崇他们的那种精神。五代乱世,真地是把大家杀怕了,让国家富强,永远不要再发生那种惨剧是时代的唿声。而且入宋以来虽然还算平静,但社会的阶层变动剧烈,人心总有一种不安定感,找到一条治国安民的路是许多人的志愿。

    到这个时候,徐平才真正体会到为什么说上层建筑不仅仅包括政治结构,还包括意识形态。范仲淹官位不高,职权不重,他的能量从哪里来?从意识形态来的啊。数十年在地方为官,以身作则,诗文呐喊,范仲淹已经站在了这个年代意识形态的高地。吕夷简可以把范仲淹贬出京城,但却斗不倒他,在意识形态上,吕夷简根本不配与范仲淹相比。

    范吕相争让徐平的心态发生了很大变化,现在把新政立即推向全国的意愿已经不那么强烈了,让自己的理论随着这一套《富国安民策》站上意识形态高地,才是徐平最希望做到的。成为主流的意识形态,才可以真正称得上立万世法。

    这一策不是治国之术,而是徐平带给这年代的治国之道,只有到这个高度,才能真正传承下去,不再像以前的桑弘羊、第五琦和刘晏等人的政策一样,只是昙花一现。

    正是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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