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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9章

一世富贵-第9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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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身份非常显贵。契丹与宋的交往,一般是派一个契丹族的官员加一个汉人官员,单使的情况也很常见,便如刘六符这种本身就是契丹上层的汉人,或者契丹人中精通诗书的人。

    派刘六符来,显然契丹这次对调解宋与党项的议和非常认真,不是随便说说的。

    王贻永放下文书,对吕夷简道:“煞是奇怪,怎么是野利旺荣这几个番酋重臣,而不是元昊派人送书?莫不是天都山一败,昊贼威名尽丧,在其国内地位不稳?”

    吕夷简摇了摇头:“这种国家大事,岂能没有元昊授意?用野利等人的名义,不过是昊贼试探而已。若是径以他的名字来书,必然会被本朝轻视,以后少了转圜的余地。昊贼真正倚仗的,只怕还是契丹。不知他给了契丹什么好处,能让契丹人巴巴赶来京城。”

    王贻永点了点头,明白了吕夷简的意思。现实逼迫元昊不得不请和,只是他还是放不下架子来,所以才让臣子试探。如果接到野利旺荣的书信,大宋上下喜出望外,那么在后面议和的过程中,他开的价就可以高一些。相反,如果大宋不屑一顾,后面议和就不得不放下身架,低声下气地来求了。不过最后想议和成功,还是靠契丹从中斡旋。元昊自己也知道以现在的局势,陇右一二十万大军逼到了家门口,他自己又没了可战之兵,想回到以前没有叛宋的日子是痴心妄想。只希望有契丹帮忙,付出的代价少一些。

    天都山一战,环庆路派葛怀敏去,结果寸功未立,还丢人现眼,让王沿非常尴尬。元昊也是把握住了这一点,才派李文贵去庆州,能够在大宋掀起波澜来。要不然,李文贵不管是到泾原还是秦凤,甚至到延州去,都可能被认为是诈降,先被地方主官关起来再说。

    范仲淹在延路虽然没有参战,但却抓住这个党项实力减弱的机会,在横山地区大规模地招纳生羌,广修寨堡,向前推进。他与韩琦、梁适等人都是有功无过,手中又握有对敌的优势兵力,绝不可能轻易言和。边帅有临机处事之权,元昊想和,也会被这几个人先压一段时间,说不定就拖到陇右大军打下鸣沙和韦州了。

    想明白了这中间的利害关系,王贻永坐在那里沉吟,再不说话。他是武将,但却并没有上阵拼杀过,纯是一个富家子。而且爱好的也不是弓马刀枪,而是琴棋书画,日常过的日子比文官还像文人。作为武将,王贻永与禁军将领没有共同语言,作为文人,文官又视他为武将,鄙夷他的见识,遇事不与他商量。这次是因为事关重大,吕夷简把枢密院的所有头目都招过来商量,其实并没有让他拿主意的意思。

    等了一会,章得象来,把文书看过一遍,也是与吕夷简一样的想法。这次元昊是真地想和了,只是担心大宋给的价钱太低,才拉了契丹来,从中斡旋想要个好价钱。

    宋绶已经病重,由家人扶着到了枢密院。不过他的性子最狠,依他的建议,此次就不报上去了,由枢密院作主,直接回绝元昊。契丹来使不让入境,直接说与他们无关。

    吕夷简怎么可能做这种事情?本来朝中就有许多官员视他为权臣,这样做岂不是遗人话柄。按吕夷简的习惯,真想这样做,也不是自己出手,必然要找个冤大头出来。

    商量来商量去,最后还是由吕夷简带着文书紧急入宫,与中书商量之后,由赵祯自己拿主意。而且这么重大的事情,必须要听前线将帅的意见。

第245章 亡周室者秦

    党项的求和在朝中引起轩然大波,跟前面郡县其地还是继续羁縻的争论结合起来,数次朝上议论都没有结果。刘六符已到边境,朝中后还是派了富弼前去做接伴使。

    朝中支持议和的最重要官员是副相晏殊,以及宋庠、张方平等人。李迪已老,吕夷简身体不佳,这一两年里宰相和枢密使都面临着换人。人是有梦想的,晏殊虽然一直明哲保身,这个时候对这两个位子也有想法。讲资格,李迪和吕夷简一去,他当仁不让。

    晏殊是神童出身,入仕得早,虽然刚刚年过五旬,资历却丰富无比,就是吕夷简与他也只不过不相上下而已。中生代官员,范仲淹、富弼等人都是他的晚辈,十几年前徐平还是白身在庄里种地的时候,晏殊已经位至宰执。

    要接李迪、吕夷简这一代老臣的班,晏殊希望朝政平稳,如果仗一直打下去,变数就太多了。天都山一战之后,徐平的声望大振,战事结束入朝为宰执是板上钉钉的事。晏殊希望徐平去枢密院,自己接李迪,不然同在中书,他实在没有底气压住徐平。如果入朝为参政,甚或是为副相,徐平性格再是沉稳,也不过是话不那么多、锋芒不那么外露的另一个寇准。晏殊与世无争,但涵养还远远达不到吕端等人的程度,难与这样的徐平共事。

    宋庠是词臣,讨厌战争,也惧怕战争,哪怕前线连连获胜,仗在打着他就觉得心惊胆战。从晚唐五代以来,契丹凭借超强的国力操控中原政局,动不动就大军南下,在这些人心里便如梦魇一般,挥之不去。不知不觉间,他们下意识地就把党项与契丹视为同类,担心战争继续,一个不好党项大军进入关中,威胁天下。能够议和最好,国家周边从此相安无事,国家安定,他们做个太平相公。

    张方平等年轻官员,则是算经济账,算来算去觉得打下去不划算。现在朝廷的钱粮充盈,发展蒸蒸日上,与其把精力花在打仗上,不如全心全力把国内经营好。

    反对议和一力主战的,以三司的官员为主力。每当有官员说打仗要花钱,程琳都是简简单单一句话,朝廷有钱,三司现在最愁的就是怎么花钱。你千言万语,就顶不过三司手里拿着大笔钱花不出去的事实。把钱发到获军功的军人身上,总好过乱七八糟不知道花哪里去了。而且三司属下有营田务,还有各种场务,他们需要肥沃的兴灵两州,更加需要通向西域的商路。海上贸易换来的是金银和各种奇珍,西域商路却可以换来香料和马匹,特别是马匹,对于大宋来说有特别的战略意义。

    但在朝中主战声音最大,叫得最响的,却不是三司,而是同知谏院蔡襄和以馆阁校勘正编修《崇文总目》的欧阳修。他们两人素来以敢说,言辞刻薄不留余地闻名,而且有些刻意地向赏识自己的人动刀。晏殊是一代文宗,对这两人非常赏识,正好被他们集火。

    三司官员主战是立足于本衙门,摆事实讲道理,这两人却没有这么客气。特别是欧阳修,充分发挥他的文学专长,旁征博引,从三代到晚唐,痛陈求和的坏处。

    这两年欧阳修春风得意,已经从被贬夷陵的低谷中慢慢地恢复过来。

    先是范仲淹帅延州,曾辟他去做掌书记,欧阳修认为让他做“掌笺奏”的工作是大材小用,以要奉养老母为由婉辞。至于当年因为支持范仲淹被贬夷陵,应延州征辟有结党嫌疑,欧阳修对这说法倒是不屑一顾。所谓“朋党,盖当世俗见指,吾徒宁有党耶!”

    回京任馆阁校勘,又有宋祁在被授知制诰时,举欧阳修自代。知制诰是青云路,以欧阳修现在的人缘,自然不可能,不过也说明了他已经进入了一个小圈子。

    有蔡襄和欧阳修两人主战,此事便闹得满朝风雨,他们的文章被广泛传阅。

    几天之后,崇政殿里赵祯与几位宰执依然在议论此事。富弼陪着刘六符在路上慢慢向京城来,西北的徐平正整编军队,战事不会在年前起来。但到了年后,不管怎样朝廷都要定下方向。徐平近二十万大军驻扎在镇戎军以北,花费巨大,不能在那里干等着。

    晏殊还是坚持应该答应党项求和,无非是条件定得苛刻一些,让元昊去帝号,甚至纳子到京城为质。既然已经把他们打服,再打下去没了意义,总不能真去占了那片土地。

    程琳不紧不慢地道:“如今钱粮充足,纵二十万大军在泾原路,三司钱粮足够支撑。若要议和,先前占住的兰州、会州等地如何说?只怕番贼要来争。”

    晏殊道:“那里地瘠民贫,无甚产出,本朝占住了还要派官员去,要抚绥蕃部,处处都要花钱。有利害而无一处的事,纵然还给番贼,也无甚大害处。”

    程琳微微摇了摇头:“先前已让包拯知会州,他那里矿苗大发,报回来产铜极多。仅这一项好上,要把那里让出去,三司就断然不能同意!更兼天都山一战之后,党项已无余力骚扰本朝,秦凤路营田务已到兰会两州勘量土地,来春便要开垦。现在人力物力齐备,要让营田务把勘量好的土地不要了,那是断然不行的!”

    晏殊愣了一下,见中书参与三司事务多的陈执中不断点头,显然是赞同程琳的话,知道自己要让三司让步绝无可能。占住了的地,三司已经在那里安插场务,想让他们把吃到嘴里的肉吐出来,以现在三司的强势,他一个副相不够份量。

    见李迪和吕夷简不说话,晏殊只好道:“如今元昊大势已去,哪怕有契丹斡旋,我们也可以把占住的地方郡县其地,不还给他们便了。元昊若是不允,那便让陇右都护府接着打下去。陇右二十万大军,不信元昊还敢放肆。”

    因为朝中意见争论太激烈,主持大局的李迪和吕夷简不管偏向哪边,都还没有公开表达自己的意见。总要中下层官员广泛讨论过,他们再出面,才不会引起反弹。

    程琳的意见很明确,三司有足够的财力把仗打下去,也有足够的财力把打下来的土地消化掉。而且他也丝毫不掩饰,三司希望得到兴灵两州肥沃的土地,那里本来就是大宋的州。同样不掩饰的,不管是要战要和,三司都要陇右牢牢掌握住通西域的商路。

    哪怕晏殊能够主持跟党项议和,三司的这两个要求都必须满足,让他们把已经占住的利益再让出去不可能。会州的铜,兰州的地,秦州的牛羊马匹已经是支撑那一片广大地域的物质基础,没了就要让三司从内地向那里运钱粮,三司不干。

    正在殿中晏殊已经有些虚火上升的时候,小黄门来报,枢密院副都承旨李璋求见,说是有陇右徐平来的紧急文书。

    赵祯让李璋进来,李璋手捧一书,交给坐在一边的枢密院主官吕夷简,退到一边。

    吕夷简打开徐平的书状看了一眼,起身捧笏呈给赵祯,口中道:“断不可和!”

    赵祯拿起来,见纸上徐平只写了一句话:“秦为周天子牧马,亡周室者秦。”

第246章 轩然大波

    徐平的来书在朝中传开,主张议和的官员便就偃旗息鼓了。关键的不是秦亡周这个例子,而是党项祖孙三代叛服不常。事实已经证明,他们的求和只是暂时蛰伏,是被压服而不是顺服,在西北求一时的安定只会迎来更大的动乱。

    赵继迁叛,德明休养生息几十年后元昊再叛,党项已经没有了议和的信用。天都山一战之后,党项精锐尽丧,元昊又失去了议和的本钱。既没有信用,又没有本钱,这种生意怎么可能做得下去?党项的求和,根本就不是现在的大宋能够接受的。

    这两年徐平远在西北,基本不掺和朝廷事务,在很多官员的眼里,他还是那个主政三司,一众宰执老臣之下少壮派官员的领头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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