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富贵-第9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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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平不说话,闭上了眼睛。他是为了不连累弟弟才死,吴遵路说这些有什么用?
徐平拍了拍刘平的手,沉声道:“太尉,绝不会有人拿你的事情来难为宝臣,这上面你就不用担心了。太尉曾为管军大将,节制三路兵马,做事情当有担待。现在兴庆府里,可不是只有太尉一个被番贼所俘的将领,太尉一死了之,其他人怎么办?都像太尉,徐某要如何向朝廷,向天下人交待!番贼都没有取你们的性命,我一来就活不下去了?”
刘平睁开眼睛,满面羞愧:“是我对不起都护”
“大丈夫要有担当,一哭二闹三上吊,妇人女子所为!太尉要真是为自己好,为你兄弟好,就应当直面朝廷安排,做出功业来!死是赎不了罪的,惟有功可以抵罪!我和吴经略的意思,是让太尉到鸣沙军去,任兴灵路南副都巡检,辅佐种世衡。本来,是想过几日才安排,这些日子让你们平复一下心情。现在看来不必了,太尉的身体既无大碍,那便早早收拾一下,两三天后就出发吧。现在你们都以权摄之名视事,等到朝廷敕令下来,再去就新职。不是徐某不近人情,而是早一日立下功业,你们就早一日翻身!”
徐平说完,站起身来,对吴遵路道:“话已说明,我们走吧,让他们兄弟说些体己话。”
见刘平紧闭双目,满面羞愧,吴遵路有些于心不忍。不过也没有更好的办法,说再多的话只会让刘平愈加难堪,人好起身随着徐平出门。
刘平进士出身,数十年统军,该说的道理他都明白,确实没什么好劝的。只看他能不能解开心中的结,勇敢地重新站起来,用功业来重新证明自己。
吴遵路能够理解徐平的火气,城中不是只有一个刘平,他死了,徐平该如何处置?如果厚葬忱惜,那城中没死的人要怎么想,是不是徐平的意思是大家该死?而如果不闻不问的话,徐平又会被人说冷血无情,没有仁恕之心。刘平一死,徐平左右为难。
出了刘平家的门,徐平抬头看着不远处的贺兰山,长出了一口气。本来想的是尽量安抚城中被俘的将士,看来自己把事情想得过于简单了。既然如此,那就不如简单粗暴,让庞籍尽快到兴庆府来,把被俘的将士甄别一番。没有大错,可以再用的,尽快派出去担任各种兵职,与陇右军里抽调出来的人手一起整编禁军。这些人心中有愧,反而比禁军原来的将领好用,最少桀骜难驯这一条他们身上应该不存在了。而且被俘的将领,大多数都跟刘平和石元孙一样,是真正敢战的猛将,不管能力还是品德,最少不输现在禁军中的将领。
崇政殿,吕夷简把兴庆府中刘平和石元孙等人的现状说过之后,对赵祯道:“陛下,对刘、石等将,徐都护的意思是若无大错,当用还是要用。西北正是用人之际,这些人当日多是力战而竭被俘,并无大错,正好让他们建功立业,将功赎罪。”
李迪道:“徐平所说也有道理,不过,朝廷不追究过往,难掩悠悠众口。”
“宰相,并不是不追究过往,功过还是要分清的。庞籍正赶往兴州,详辨他们当日因何被俘。以功过不同,朝廷自会降下处罚,再行任用。”
听着吕夷简和李夷的对话,赵祯非常为难。这件事情对他来说,远比宰相、枢密和在西北为帅的徐平复杂,不是下个决心,管不管朝野议论那么简单。怎么处理刘平,影响到真宗时的康保裔、王继忠等人,这两人的后人还都在朝里为官呢。特别是王继忠,在契丹被封王,儿子王怀节在大宋也是遥郡团练史,对他的态度直接影响到跟契丹的关系。
徐平是铁了心要在阴山附近跟契丹打上一仗,信心暴棚的文官集团全力支持,但禁军的高级将领多持反对态度。再让陇右军打败契丹,三衙将领的脸往哪儿搁?因为澶州之盟有功,被契丹和大宋同时优待的王继忠及其后人怎么评价就很敏感。
被党项俘获的将士,由军法司议过功过,再行任用,那么以前被契丹俘虏的将领要不要追究?这一点不说清楚,赵祯就不敢冒然下决心。
吕夷简最了解赵祯的心思,见他迟迟不说话,便道:“陛下,党项之乱,是陇右军一力平定。包括陇右军,包括徐平行事,皆是前世所无,一切为新。既然是新的,那过去的便就不再提起,我们只看这次兴庆府的事情就好。臣以为,刘平和石元孙二人,既然是奋勇杀敌力竭被俘,便不应过于苛责。由庞籍理清那里被俘将士的功过,朝廷再行任用为当。”
作为刘平的同年,李迪更加了解他。年轻的刘平直言敢谏,得罪了丁谓,才由文转武去做武将。当然他出身将门,精通兵书,弓马娴熟,做武将也合适就是了。这位同年一生都有棱有角,脾气比较大,在禁军中还能适应,一路做到管军大将。这么一个人,说他临敌畏死李迪是不信的,他之所以被俘,当时参战的部下将领责任更大一些。
想到这里,李迪捧笏道:“枢密太尉所言不错,党项之乱是以前所无,也就不须用那里的行事去追究过去的事。此次徐平所议甚是妥当,便由军法司庞籍去议功过,朝廷依此降下处分,别作任用就是了。吴遵路和徐平联名上奏,要在新设的兴灵路设两都巡检司,用刘平和石元孙两人为副,让他们将功赎罪。臣以为,此议甚是公允。”
(今天有事,只有一更,见谅。)
第288章 斩了就是
徐平看着面前的童大郎,问他:“看你有些面善,以前见过我吗?”
童大郎拱手:“回都护,小的曾经在广武山里开窑口。都护到山里抓赌,小的不合也在那里,因此被发落到贾山里采石。都护觉得小的面善,当是那个时候见过。”
“原来如此。”徐平点了点头,“不过我听你的名字,还是到了河南府为官之后。说起来那时你还颇有豪侠之风,虽然杀人放火,留下的名声却还不错。”
“小的自知犯了死罪,才逃到异国这穷山恶水的地方。却不想,没几年都护带着王师也来了,却不是天意?”
徐平笑道:“这却不是天意,昊贼叛国虐民,朝廷自该吊民伐罪。好了,过去的事情不需再提,你以前的一切就都揭过去了。说一说这两年来在兴庆府做的事,还有最后是怎么把张元、吴昊这两个人捉住的。后面这是大功一件!”
童大郎并不知张元、吴昊两人在后世留下了极大我名声,惹得徐平上心。仔细想想他们两人也没什么特别,只是攀上权势人家,仗势欺人、敛财无度的狗官罢了。
这种事情不好问,便把自己这两年跟张元、吴昊和厉中坛三人合伙做生意,敛财以疲党项的事情说了。前些日子党项败势已定,张元、吴昊和厉中坛三个人见势不好,想卷财远避,被童大郎和病尉迟两人截了下来。厉中坛人极是滑溜,童大郎一说不一起走,便让他起了疑心,最后一个人成功逃脱,不知去向。张元和吴昊舒服日子过惯了,已经没有当年雪夜里见徐平、桑怿时候的豪气,被童大郎和病尉迟所擒。
听童大郎说完,徐平连连点头:“你们做得极对,于国有功,必有封赐。对了,你和那个兄弟病尉迟,有没有想好以后的出路?”
童大郎急忙拱手:“如今遇到的事,都是小的从来没有想过的,还请都护提点。”
“现在无非这么几条路,我一一说给你听,你自己选一条合适你的。一,你们两人于国有功,若是有意仕途,吴经略那里有空白告身,补一个官职于你和病尉迟。你们两人想来也不合适在衙门里做事,还是去任监当官,或者管场务的好。以后这些日子,灵州和兴州会建许多场务,你到底是在洛阳城里管过公司的,做起来不是生手。或者营田务,可以选一处水土丰美的地方,从内地招人来开垦。如果不想做官,你们手里有的是钱财,不管是在哪里,都能做个富家翁”
听到这里,童大郎急忙问道:“小的们手里的钱,是与秦州郑主管一起赚的,朝廷不收回去?虽然从秦州来的货物账目清楚,其实都是给番人看的,我们自己知道得了多少好处!”
徐平笑道:“你们凭本事赚来的钱,如何能够收过来?放心,赚的钱就是你们的,不会有人来找你们要的。当然,你们的铺子,以后会由兴州收走的,到时作价钱给你们。”
童大郎连连摆手:“这如何使得?那些铺子的本钱,多是张元那厮从番人豪酋那里找来的,我们出的不多。官府要收,尽管收走好了!”
“你们出了多少本钱,作价之后便依着当时占的份额赔给你们,朝廷如何会贪你们这点小便宜?以你们现在手里的钱财,哪怕是回中原,也可以做一世富家翁了。”
见童大郎不说话,徐平又道:“第三条路,你们依然可以经商。等到附近稳定下来,必然会跟周边的番部做生意。远至西域大漠,近的可以到契丹,买卖的货物多的是。你们在番境也有些日子了,应该知道,做这种生意利息不少。当然,风险也大。”
“小的明白,多谢都护提点。不过我还要回去路兄弟商量,一时定不下来。我那个兄弟跟党项的隈才部结了亲,做了人家女婿,不似我无牵无挂。”
“好,你们快些商量定了,来跟我说,我好找人关照。原来你的兄弟跟隈才部结了亲,怪不得隈才部归顺得最快,以后他们要靠你关照了。”
童大郎连道不敢,自己一个无根无底的外人,又能关照得了隈才部那样一个大部落什么?反过来想,倒也未必,自己是能跟徐都护说上话的人,隈才部只怕没这个脸面。
谭虎把童大郎送走,回到屋里好奇地道:“原来都护跟张元、吴昊那两个贼认识。”
徐平摇了摇头:“也算不上认识,有过一面之缘罢了。我还是白身的时候,在中牟白沙镇庄里种田,张元、吴昊二人在周围装神弄鬼,烧药银骗钱。因为惹到我的家里,我和桑怿两人追查,最后把他们两人找了出来。不想这两人拿了烧药银骗来的钱财,在西北游历数年,最后不得重用,逃到了番境来投贼。”
谭虎道:“既然有过一面之缘,都护要不要见这二人一面?”
“见他们做什么?等到庞军法来,审过之后,一刀斩了就是!我们在灵州待不了多少日子,哪里有那个闲功夫!此去阴山还有一千多里路,离着秋后没几个月了。”
谭虎点头:“也是,而且北去多是游牧部落,路上并无粮草,大军行进不容易。”
从天都山一战后,谭虎便就没了康狗狗的消息,想来是见世面不好,也躲起来了。几个月不见,谭虎还有点怪想他的,在番境想再找这么个又忠心、又能出力不办事的人真不容易。如果有康狗狗在,周边番落的动静必然逃不过谭虎的耳目,现在只好下大力气。本来谭虎还想问一问张元,有没有康狗狗的消息,现在想想还是算了。
康狗狗以前做的恶事太多,不知多少番人恨他入骨。现在大家都归顺了朝廷,康狗狗自己也知道,一旦露面,可能就会被朝廷一刀斩了为民除害。他没有勇气面对谭虎,只好一走了之。有了这些日子学到的本事,到哪儿都是一霸,没人奈何得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