篆香录-第1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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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芝脸上的笑刹那凝住。
清欢!他怎么和自己想到一处去了!
那句诗,是无迹哥哥当年念给她听的,是他最喜欢的一阙词。
还未开口,宋珩清朗中带着几分低沉的声音传来:
“细雨斜风作晓寒。淡烟疏柳媚晴滩。入淮清洛渐漫漫。
雪沫乳花浮午盏,蓼茸蒿笋试春盘。人间有味是清欢。”
“王爷也喜欢这首词?”
灵芝震动不已,为何面前这人刚刚好懂她的心思?
那正是她以这香想说的话,不求享荣华富贵,只愿日日得清欢。
宋珩点点头,小心翼翼将香囊配到自己腰间,眉目间是难得一见的郑重:“从此以后,必日夜携带。”
灵芝见他那般珍而重之,几乎泪盈于睫,他是懂香之人,亦是懂她之人!
王爷啊!她心底平地起了无数波澜。
“灵芝。”宋珩心头的疑虑在刹那消没,那香竟让他有难以抑制的倾吐欲望。
灵芝心尖一颤,抬起眼,那比星辰更亮的眸子映在无垠的深邃之中,让她几乎要扑跌进去。
“我。”宋珩吐出一个字,张了张嘴,又再合上。
“我是。”他抿着唇,又再说不下去。
怎么那么难啊!
灵芝迷惑地眨眨眼,他想说什么?
宋珩闭上眼,心跳“咚咚”比擂鼓还快。
“王爷!”小双的声音打破了宋珩的思绪。
他睁开眼来,心头竟如释重负一般,一抹额间,密密一层汗。
“平远王来了。”小双的声音带着不解。
灵芝忙站起身:“那我先告退了。”
说完朝宋珩福了一福,忙退出去。
宋珩长叹一口气,原来开口是这么难的事情。
宋琰的身影从院门口踱着步子进来。
“王兄真是好闲情。”
宋珩刚拿来的蜜瓜酒还放在石桌上,正好两个夜光杯,斟满酒往宋琰跟前一放。
“玄玉请。”
“不知王兄是赏月呢还是赏美人儿?”宋琰难得地调笑一句。
“还未谢过玄玉。”宋珩忽想起一事,坐直身子端起酒:“段六郎的事儿多亏你压下去。”
宋琰举起酒杯与他相碰,墨色直裰领边的金丝线在星光下闪闪发亮。
“你我兄弟,客气什么?”
宋琰想起他当日处置那段六郎的狠厉手段:“王兄手底有两下子。”
宋珩“嗤”一声笑,晃着头得意洋洋:“那是!你从小锦衣玉食,没过过我们那种市井江湖的日子,出来混,没点功夫怎么行?”
他往前探身撑在石桌上:“哥哥我不是吹牛,当年京帮中排名第十的乌二虎都打不过我。”
宋琰总被他一身江湖气搞得哭笑不得:“那后日出征,还得托王兄多多看顾。”
说到出征,他又沉郁下来:“后日兵分四路,你说我们跟哪一路好。”
为搜寻楼鄯兵踪迹,他们决定分四路出发。
沧海沙漠边际绵长,横跨哈密卫西北,而楼鄯兵最为可怕的,是可能在这边界线任何一个地方出现。
这个堂哥虽然有点不着调,但不知为何,他直觉他对这些事情是有想法的。
他想听听他的意见。
宋珩又自顾自喝一口酒:“当然是兵力最强的那路。”
“可若是被人露了底儿,楼鄯兵偏偏往兵力最弱的那头去呢?”宋琰还是担忧着忠顺侯与楼鄯兵勾结一事。
宋珩坐直身子看着他:“玄玉,你不会真以为是我们去找楼鄯兵吧?”
宋琰上身微微一颤:“你是说?”
“他们自然会找上你。”
宋琰不是笨人,即刻把握到其中关键,若真如宋珩所说,那说明忠顺侯与楼鄯已完全结成联盟,目的只为对付自己!
他咬着牙阴恻恻一笑:“很好,只要他们不躲起来就行。”
“真到了陷阱跟前,玄玉打算怎么办?”
宋琰半眯起眼,吐出四个字:“不破,不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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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0章 直闯沧海
出了哈密城西再折往北,入目处皆为茫茫荒漠。
今日是个难得的阴天,没有晃得人刺眼的日头,可惜在这哈密地区,就算黑云再浓,也难掉下一滴雨来。
这是宋琰领着五千大军出城的第二日。
其他三路分别由他手下的副将带领往另外三个计划点去。
他们是离沙漠边陲小城——天峻最近的一支,到了城外,依邓钟岳的建议,如守株待兔一般,在离沙漠不远的山丘下安营扎寨。
灵芝换上兵士罩甲,扮作亲卫一路出城而来。
宋珩见她确实可以通过风中沙与水的气息辨别方向,又实在犟不过,只好同意带上她,再三叮嘱大双小双与阿文三人都随身跟着她,自己只随便点了两个金吾卫中的人做护卫。
到了申时,瞭望塔的守卫忽吹响集结号。
“狼烟!”有人望着西北边喊道。
正是出去巡逻的队伍发现楼鄯骑兵烧起的狼烟讯号。
果然被他们等到了!
宋琰大步跨出营帐,“快速集结,一刻后出发!”
命令传远,兵士们得了嘱咐早有准备,转眼间营帐外战马嘶鸣、旌旗飘扬,已排起方阵。
只听一声长号,响彻天际。
随着一声“出发!”
千骑同时奔腾而出,长枪红缨林立,黄沙飞扑阵阵。骑兵队后是小跑前进的步兵,手持盾甲,脚步踏地如万雷轰鸣,震得大地微微颤动。
灵芝依旧骑着那匹宋珩从京师带来的枣红马,紧跟在宋珩身后,随着骑兵队往前赶去。
刚策马奔出一盏茶的功夫,便到了那狼烟点,地上躺着几匹死马,还有几个伤兵中箭呻吟,血腥的气息飘来,遍地狼藉。
骑兵队毫不停歇,继续往前方传来的号角声冲去。
荒漠像潮水一般后退,前方天际处,隐隐一条闪着黄亮的长长金线,如金色海洋的浪沿,蜿蜒逶迤。
灵芝心中一荡,沧海!
楼鄯兵果然如宋珩所料,短兵相接即退,往沧海中逃去。
大周军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径直往那金线奔去。
渐渐的,视野尽头的一丝金线变成了一小条金色绸带,再近一些,如金色丝路一般宽阔绵长,更近了,那是无边无垠蔓延到天穹之崖的一片沙海!
大周军的旗帜立在那沙海边上,旗帜下一人策马往宋琰处奔来。
“总兵大人!”邓钟岳在马上拱手抱拳:“楼鄯兵约两千人,从此处进了沙漠。”
他指了指那旗帜所插之处。
宋琰双目微皱,两千人就敢来,不过是仗着他们不敢追击。
他举起长剑振臂一挥:“继续追!”
“是!”
邓钟岳掉头策马领路而去,一群黑压压的骑兵缓缓侵入到沙海那无边的纯澈金色之中,犹如一滴黑色的水,汇入大海。
越往里沙丘越雄伟陡峭,从缓缓起伏的沙包,变成一座座难以攀援的沙山。
马儿的步子越来越慢,陷进沙坑里,再拔出来,东倒西歪往前费劲地走着。
远处依然不见楼鄯人的踪影。
“是这个方向吗?”宋珩问身边的灵芝。
灵芝点点头,指向前方,“有血腥的气息和马的气味。”
宋珩立时报于宋琰。
宋琰刚爬上一坐沙丘,回头看去,那黄沙的金色边缘已远远落在身后,他们这五千人在沙海中看起来像一只只蚂蚁,渺小得毫无招架之力。
他拿出随身携带的指南针,再看看太阳的位置。
那指南针的针尖如风中的柳叶一般摆来摆去,最终却指向了云中留个影子的太阳方向。
连指南针都没用。
沧海!不愧叫沧海,果然是千年难渡。
“下马!变阵!”他举起长剑高呼。
“唰!”所有骑兵都下马重新列队。
宋琰与宋珩那夜谈过之后,料到楼鄯兵的目的是将他们引入沧海,便早早就想好了应对之法。
用宋琰的话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就算明知是陷阱,也要跳进来摸摸虚实。
他明白此乃楼鄯诱敌之计,但要破楼鄯,必须得闯上一闯。
只要入了沙漠,最可怕的就不是楼鄯骑兵,而是迷路。
为防迷路,宋琰用了这个最笨也最可靠的法子:以五千人结长蛇阵,深入沧海寻楼鄯踪迹。
士兵一个接一个,从一群黑点变成一条绵延在沙海中的黑线,只要这黑线的尾巴能看到出发时的荒漠,他们就不虞迷路!
除此之外,还有另一重倚仗,那就是宋珩推崇无比的安四姑娘。
按灵芝的提议,这五千士兵的军靴都以西疆常见的觅草熏过,他们踩过的路,沿路会留下这草奇异似苦艾的气息,只要能摸到楼鄯骑兵的尾巴,灵芝就能将他们带出去,下次再沿着这条路将他们带过来。
虽宋珩跳着脚打包票,宋琰仍对灵芝的本事半信半疑,以免万一,他又找了两个走过沧海的哈密商旅做向导。
若这次五千人不够,下次就一万人,然后两万人,他就不信不能把楼鄯兵从这沙里挖出来!
宋琰准备这样来杀出一条路,就如同他当初走出鳌山灯会上的九曲灯阵一般。
往前走,只管往前。
灵芝跟在宋珩身后,高一脚低一脚的踩在沙子上往里走。
宋珩担心地看她一眼,她对上他关切的眼神,点点头。
她必须来。
也不知道为何,宋珩的事情如今对她来说,变得至关重要。
她担心他会在沧海中迷路。
还好今日的太阳躲在云层后,否则那火辣辣的沙子腾起来的热气都让人受不了。
五千人,能排多长呢?
宋琰也不知道。
但据邓钟岳的估计,楼鄯兵用来藏马藏骆驼的地方应该离此处不远。否则即使是他们,也扛不住在沙漠中长途跋涉。
走了足有一个时辰,白日里蓄了一天的阴云在此时散为漫天鱼鳞,红彤彤的太阳似火球从那白色鳞片间隙露出一角来。
只那一角,就足以让这片沙海燃烧。
每个人的脸上都映上和沙子般一样的金黄,五千人,往前不见头,往后不见尾。
宋琰抬头望望四周,不管之前是作何想象,直到真正站上这沙漠腹地,才知沧海的可怕。
茫茫无际,除了沙还是沙,辨不清方向,看不到希望。
以他的定力,也不免生出惧意,不是对楼鄯兵的恐惧,而是对这天与地,对这造物主的浩瀚神力感到恐惧。
人如蜉蝣,如蝼蚁,如沧海一粒沙。
他只觉嗓子干疼,拿起牛皮水袋,解开绳子,小心翼翼沾了沾唇。
已喝掉一半水了,楼鄯兵还是没有踪影。
他带几分疑惑看向宋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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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1章 意外遇袭
宋珩对灵芝的判断百分百确信,朝宋琰笃定的点点头。
忽走在宋琰前方高一脚低一脚的邓钟岳停下来,托了托背上的大弓,猛地朝侧面滑下那山丘去。
“邓参将?”
邓钟岳如今已是宋琰旗下一名参将。
只见他滑到那山丘脚下,从黄砾一片的沙子中拎起一物,朝着半山坡上的宋琰等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