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自在行-第2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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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眼中闪过冷色,他对嘎多的身手和洒脱性情很是欣赏,正在想方设法地拉拢他,谁知他与元越泽不但是旧识,恐怕交情还不简单。
这兵荒马乱、勾心斗角的时代里,元越泽的朋友极少,除宋师道、双龙、侯希白、跋锋寒外,他只欣赏嘎多和刘黑闼,虽然与他们见面次数不多,甚至与嘎多最初还是情敌,以命相搏过,却毫不影响元越泽欣赏他。
李世民大笑一声,道:“原来元兄与嘎多兄竟是旧识,如此甚好。”
元越泽装模作样地道:“是了,你们怎么会在一起的?”
被勾起兄弟相残回忆的李世民面色黯淡,瞬间恢复正常,将遭遇讲了出来,感慨道:“今日若无岳老、夷老和嘎多兄,恐怕世民无命享受春节宴会了。”
欧阳希夷与嘎多连忙客气,李世民叹道:“昨晚世民观星,见昴宿光华大盛,就已觉不妥,谁知果真是大凶之兆。”
元越泽心中失笑:这不正是闻采婷说过的话吗?突然想到昨晚见昴日鸡后,就被石之轩算计,元越泽暗忖迷信这东西真是害人,连自己都有点相信了。
毫不顾忌外人的古怪眼色,藕臂一直紧缠元越泽胳膊的莲柔好奇地盯着嘎多良久,娇笑道:“我们可是同乡呢!你的汉语说得竟比人家还要好。”
此刻,又一群官宦贵族模样的人走了过来,李世民对几人歉然一笑,迎了上去,纷纷接受来贺,只看这等形势,便晓得李世民甚得拥戴,并不因建成、元吉的排挤而要故意疏远他。
欧阳希夷来到元越泽身侧,低声道:“宴会时,元兄弟勿要让王兄太难堪。”
元越泽奇道:“夷老可否说详细一些?”
欧阳希夷叹道:“王兄今趟接受李渊邀请,前来为李唐造势,而且……而且我们来的路上遇到梵斋主一行人,梵斋主单独与王兄谈了半个多时辰方告辞。老夫推测宴会时王兄恐怕会难,我深知元兄弟一家人的学识,所以还请留他几分脸面。”
元越泽剑眉一皱即缓,微笑应允,欧阳希夷用力拍了他肩膀几下,转身走向远处的人群。
嘎多道:“恭喜元兄与婠小姐共结连理。”
看他没一分嫉妒,自真心祝福的模样,元越泽笑道:“嘎多兄不怪我滥情吗?我可是夺了你的心头所爱。”
嘎多失笑道:“元兄不必试探我了,小弟刚刚已见过婠小姐,我知她心里只有你,既然你们两情相悦,何必在乎外人的看法,而且我也……嘿!”
元越泽对他拿得起,放得下的洒脱性情更加欣赏,道:“看嘎多兄的样子,该是找到了另一半?”
嘎多微笑点头,元越泽又问起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嘎多怅然道:“嘎姓在西域原是大族,后来受战乱影响而灭族,我那时正在外学武,归家时只有先叔父一人还有一口气,其后我奉他遗命,到中原来找一位失散多年的族妹,一直也没消息,想来她早该是死了,谁知在返回西域的路上竟救下了世民兄。”
元越泽拍了他的肩膀一下,他们二人都是不擅言辞之人,交友贵在交心,不需要多余的语言,嘎多已可感觉到元越泽的担忧,于是回以微笑。
“当!当!当!”
廷宴的钟声,不合时宜地响起。
在近臣妃嫔和建成、世民、元吉三子陪同下,鼓乐喧天声中,李渊头戴龙冠,身穿皇袍,登上承天门楼,接受群臣宾客的祝贺,并说了一番应节的话。便场的气氛立时沸腾起来,当李渊从门楼退回太极宫,各类表演随即开始。有资格的人则鱼贯往太极殿赴廷宴。
夜宴席位依旧与上次大抵相同,只不过在主席的配席处,加了四个贵宾席位,元越泽与嘎多是最后进入大殿的,只见毕玄、盖苏文、王通、尚秀芳四人正端坐在那三个席位上交头接耳,连毕玄都面带笑意,可见尚秀芳魅力之大。
嘎多被长孙无忌请过去同坐,想来该是李世民安排的。
与元越泽同席的除了欧阳希夷外,其他人几乎都不认识。欧阳希夷虽是陪王通同来,此举却在表明他对元越泽的欣赏。
望了一眼坐在远处席位上的诸位夫人,元越泽与他们点头示意。十几女围坐一席,令整个大堂都失去了光彩,不过只招来女人羡慕的神色,没有男人敢多看一眼,只因主座上的祝玉妍如一尊散着无形杀气的冰冷雕像,任何人若敢以猥亵眼神望过去,恐怕立刻就要遭殃。
钟声再响,李渊率领尹德妃与张婕妤、三子和皇亲国戚进场,一行浩浩荡荡的近百人,依尊卑之序入殿,李建成后是李世民,接着是李元吉,最后是李南天等李阀成员,连贵妃可能因身怀六甲,故不方便出现在这种场合。
祝酒三通,李渊再说一番请各人不用拘礼、佳节尽欢的话后,百多名歌舞伎在纪倩的领导下从主席两侧的后殿门彩蝶般飘出来,在悠扬的鼓乐声中,载歌载舞。最中心的纪倩份外迷人,在众多歌舞伎的衬托下,尤能显得她出众的曼妙姿态。众女和唱下,她轻歌曼舞,声音甜美,虽及不上尚秀芳独特出众的风格,亦另有一番动人的韵味,难怪能成为长安最红的名伎。
一曲既罢,当殿内灯火重明时,众舞伎已从来路退出殿外,喝采声震殿响起。
李建成边鼓掌,边向尚秀芳道:“秀芳大家编的这场舞曲,确是精采绝伦,曲境空灵幽雅,大气磅礴,却教人生不出与此节日气氛不符的感觉,令人佩服。”
众人纷纷附和,尚秀芳连忙谦让。
此时宫女流水般把佳肴美馔奉上席来,众人开始互相祝酒,气氛更显热闹。
酒过三巡,李建成再度向天策府“挑战”元越泽还在纳闷李建成为何如此猖狂时,嘎多竟作为李世民的客卿,来到场中,与自同寇仲一战后,就潜心悟刀的可达志遥遥相对。
元越泽暗骂李世民定是在利用淳朴的嘎多,随即他明白到李建成为何刚刚偷袭李世民不成,此刻还敢如此放肆。他这样做,正是向李渊表明他与此事无关,若他一副惴惴不安、做贼心虚的模样,定招怀疑,反是他如往日般狂妄,反倒使人生不出怀疑,显出他的清白。
他思索的当儿,场中比斗已经开始,两个武学狂人的战斗瞬间就已结束,二人不分输赢,平分秋色。但细心人都看出嘎多没尽全力,太子党其实已败。
瞟了一眼强装笑颜,请回面色沉凝的可达志的李建成,元越泽还未来得及偷笑,就听李元吉道:“早些日子听闻元兄在天津桥与静斋师小姐有过一场精彩辩论,连师小姐都佩服的‘五问’人深省,教人佩服,本王敬元兄一杯,祝元兄新一年里事事顺意。”
嘿!开始动攻势了吗?
元越泽暗笑一声,长身而起,俊雅丰姿立即吸引所有人的注意,若说婠婠的魅力是男女通杀,元越泽亦毫不逊色,只见他举杯朗道:“多谢,听说元吉兄要在这除夕之夜迎娶纪倩姑娘,不知是否有此事?”
李元吉笑里藏刀,指桑骂槐,说的全是反话,这一计不但可打击受静斋支持的李世民,更可挑起席位上王通的不满,要知道王通曾评价过元越泽的观点虽好,但那样下去,则‘君非君,民非民’,这显然与儒家传承已久的“忠君”、“圣王”、“定于一”、“三纲五常”等思想相悖,这也是王通不愿辅助元越泽的一个原因。
但元越泽同样不简单,一句话差点噎死李元吉,连主座上放任李元吉挑衅元越泽的李渊面色都开始难看,他们之前所说的迫婚一事只是计谋而已,无非是从元越泽与小鹤儿,小鹤儿与纪倩的关系推断出元越泽不会置纪倩不理,纪倩性子倔是出个名的,若元越泽想劝她,必然要说出一些关于他的秘密,这样一来,在上林苑安置偷听铜管的李唐定可查到一些有用的消息,谁知那日在纪倩闺房中,小鹤儿说有重大事要说,之后竟趴在纪倩耳边说了许久,这让偷听的人很是纳闷:在自己房间里说话还要这么小心吗?那叫小鹤儿的小丫头不简单!
此计更可起到转移元越泽的注意力,使他把握不到李唐真正对他动手的原因,正因为是计,所以李渊才会对李元吉的行为不管不问,但近几日变故接连,早前的计谋再无用武之地,李家也打消了算计元越泽的念头,准备全力备战出关,异日再讨“说法”岂知今日当殿被元越泽提出来,而且说得还过分夸张,李家父子的颜面顿失。
长安有权位名头的人几乎都在这大殿内,顿时鸦雀无声,人人都隐约感觉到空气中有种剑拔弩张的味儿。
“下官中书省颜师古,听王大儒说起一件公子书房内的趣事,不知当问不当问。”
气氛越来越尴尬时,一把柔和悦耳的声音响起,众人循声瞧去,言者正是坐于右方李渊配席,甚得李渊宠信,专典皇帝诏敕的中书舍人颜师古。
颜师古可非等闲人,其祖父乃前朝大儒颜之推,曾著有《颜氏家训》在封建家庭教育展史上有重要的影响。其父颜思鲁同样博览群书,学问通博。青出于兰的颜师古少传家业,遵循祖训,精通儒学、经学、文学、史学,擅长于文字训诂、声韵、校勘之学,后世流传赫赫有名的《汉书注》就是出自他之手。而后世被称为“颜氏三卿”的颜真卿、颜杲卿、颜春卿三人,同样也是颜推之一脉。
元越泽深望一眼相貌不凡,一身文官打扮,书卷气极浓的颜师古,暗赞颜家的确才子辈出,浑然不知道那日偷袭他的“矛妖”也姓颜。
再漫不经心地环顾一圈,将众人的神色毫无遗漏地尽收眼底:以李渊为的李唐人神色如旧;毕玄、盖苏文、尹祖文等人则是面带幸灾乐祸的神色;李渊右侧席的封德彝则凝望着元越泽;王通轻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嘉宾大都是面露期望神色,显是对此事很感兴趣;诸女则是齐给元越泽一个微笑。
元越泽哈哈一笑,道:“颜大人请讲。”
颜师古表情不见波动,道:“听说公子书房中挂有两副大壁画,其中一幅上书‘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公子特地在上面画了一个大叉;另一幅上书‘天下大乱,贤圣不明,道德不一,天下多得一察焉以自好。譬如耳目鼻口,皆有所明,不能相通。犹百家众技也,皆有所长,时有所用’,此事下官甚感好奇,所以问了出来,请公子莫怪。”
元越泽暗道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这两句话一来自于《大学》一来自于《庄子》结合元越泽平时总爱批评儒家思想的言论,颜师古起攻击。李渊那默许的态度表明他事先早知此事,就是要看元越泽出丑,动武的不行,自然选文斗。颜师古刚刚说是王通告诉他的此事,王通又与梵清惠谈过,年轻时暗恋碧秀心不果,再见梵清惠,他当然也情不自禁,难保不被利用。
梵清惠人都不在了,想不到攻势依旧不减,这老尼姑挺厉害的!
所有念头瞬间闪过脑海,元越泽微笑道:“有什么值得奇怪的吗?”
颜师古道:“下官只是想起公子行事方式,不明白为何公子如此厌恶儒家思想。”
这话中有话,殿中没有几个傻子,隐约都可听出问题来:《大学》那句被后人精简为‘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是所有君子乃至有志之士奋斗的目标;《庄子》那句意思则是指天下思想派别繁多,各家只得道统的一部分,故必有其缺点和优点。元越泽对待前一种思想是明显的不屑与贬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