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1937-第1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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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八旗第六师师长哈丰阿。本人作为9名被告的辩护律师,向法官大人请求,宣判他们无罪。”
虽然庭上庭下早已知道他做的是无罪辩护,但听他说完此言,仍是一片喧哗。
向小强坐在旁听席第一排,大檐帽放在腿上,手指轻轻地抚摸着。
这是他第一次进入法庭旁听,而且还是这么高规格的军事法庭,还是第一排,还是作为受关注的公众人物。他感到很不习惯,他知道自己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都可能会被周围几架照相机拍下,相当不自在。
向小强已经看过今天的早报了。果不其然,已经有好几份小报反应迅速,自己和“琉球公主”的事迹已经占据了头版。到目前为止,自己的照片还没上过报纸,不过很快就会有了……
他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记者和照相机,只考虑这个案子。
和庭内的大多数人一样,他的胸中也涌动着一股血气。
那个老来痛失全家的老婆婆,听着她惨绝人寰的凄泣,他心中难受之极。这世界上最凄惨的事情之一,便是白发人送黑发人,何况是临到终老,同时丧失儿子、女儿、儿媳妇和孙子……那种天塌地陷的痛苦,绝对是任何人难以承受的。向小强尝试着体会,若是把这种事情移到自己头上,是怎样一种感觉……那是一种被整个世界抛弃的感觉,所有的公理、道德、良知都变得面目狰狞,所有的信仰都崩塌了,只剩下无穷无尽的仇恨……
不,还不止她一个,承受同样痛苦的,还有那四十多个村民的亲人。大部分村民已经逃走了,他们这四十多个亲人,出于种种原因留在了村子里。也许是出于对长江防线的信任?对己方守军的信任?还是对自己运气的信任?
总之,他们的信任辜负了他们。在一个漆黑的后半夜,他们被一支身着陌生军服的军队包围,惊恐地被从被窝中拉出来,冻得瑟瑟发抖,被集中到村后的空地上,捆成一串。
然后,看着几根刺刀从左到右,一个人一个人地捅过来。在发疯般地哭嚎和惨叫声中,自己的邻居、亲戚、家人,一个个的口吐血沫,睁着眼睛摊倒在地上。
最后,自己的小腹到胸膛猛地一下剧痛,然后是一片麻木,感觉一根冰凉坚硬的东西在胸腔内搅动,紧接着冰凉传遍全身,肺再也吸不进气来……
双眼飞舞着金星倒在地上,双耳也渐渐听不见。脑中仅存的念头:为什么要死?
……
向小强狠狠抓着腿上的帽子,胸中颤抖着,深吸了一口气,努力从这种痛苦的“代入感”中挣扎出来。这种感觉他受不了。哪怕是一点点也受不了。
他刚听到张家村的惨剧时,还在雨花台上指挥人民卫队打仗,当时他只是惊讶了一下,心中并没有很难受的感觉。现在回想起当时的麻木,觉得应该忏悔。
也许是自己来自后世,听了、看了太多的我们民族在近代、在现代、在当代被屠杀的事情,“免疫力”变强了?区区四十几人的屠杀,已经引不起自己兴趣了?
是啊,前有清军几千万的入关大屠杀,后有日军几十万的南京大屠杀,眼下清军过来一支部队,杀了几十个平民,还能叫“屠杀”吗?
……向小强闭上眼睛,为潜意识里的麻木思想深深忏悔。
自己来自后世。虽然是同一个民族,但那个民族已经是在近代、现代、和当代被反复屠杀、已经变得跟羊群一样麻木了的。以羊群的标准来看,在战争期间,区区几十个平民被敌军刺刀挑死,当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情。
向小强曾经很羡慕那些当代强势国家的国民。他们的国民在海外被杀害、被绑架,哪怕只有几个人,国家也会用尽一切手段去保护、营救。为了几个普通国民的生命,国家不惜出动直升机、特种部队,不惜侵犯别国的领海领空,甚至不惜发动战争。美国、以色列……他们不是羊群国家,他们是虎狼国家。
向小强知道自己现在的脸色一定很难看,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旁边的记者。
“嘭!”一阵白烟,记者准确地抓拍到了这张《愤怒的向将军》。
……自己已经把第一元凶——哈丰阿杀掉了,根本没给他出庭的机会。现在站在被告席上的,是亲手动手杀人的七个宪兵,还有两个现场指挥杀人的师部参谋。他们九个人是经过多名士兵检举、证据确凿的。
还好,看来眼下这个大明朝还没有变成羊群国家。这九名杀人者必须死。
这次公开审判,大明政府的主要目的,就是对满清的一次政治攻势,就是让这件事在国际上影响更大一些。军事法庭邀请自己来旁听,也有借助自己的特殊身份、吸引眼球的意思。
自己是大明最年轻的将军,又是杀人元凶哈丰阿的战场对手,统帅部的老头们已经授意自己寻找机会,最好能在法庭上来一段慷慨陈词,以一个义愤填膺的年轻将领形象,痛斥清虏,这样很多作为法官和检方不方便说的话,都可以由自己这个旁观者说出来,极大地加强宣传效果。
现在大明也和所有的文明国家一样,法律要保证每一个被告有辩护律师,哪怕这个被告十恶不赦、证据确凿。
现在庭上的这个辩护律师是大明为他们提供的,但仍显得很尽职,辩护起来不卑不亢。他紧紧抓住“必须服从命令”这个切入点,尽力把屠杀的责任全引到了已死的哈丰阿身上,主张这九名被告全部无罪。
虽然他每说一句,旁听席上便响起一阵嘘声,但向小强仍然看出了一点端倪。
好像……连这名辩护律师,也是希望为那些村民报仇雪恨的。
首先,他进行的是无罪辩护,而不是减罪辩护。也就是说,并不是要求从轻处罚,而是要求当庭释放。乍一看很为他们着想,但这等于是替被告向法庭提出了一个不可能实现的要求。
如果承认有罪,只是要求减罪,那么,考虑到他们是被命令的,很有可能罪减一等,保住性命。现在直接要求无罪,这几个人亲手杀人,平均每人杀死五个平民,证据确凿,就算是服从命令,在任何一国的法庭上都不太可能判无罪。在这种情况下,一旦有罪,将是毫无疑问的死刑。
如果向小强猜得不错,这位律师背叛了职业道德,但选择了服从人类的良知。
老法官扶扶眼镜,敲了一下木槌,说道:
“本庭已经听取了检辩双方的陈词。在休庭宣判之前,是被告的最后陈述时间。九名被告,你们可有什么要说的么?”
九个被告站在被告席上,有的低头不语,如老僧入定,有的瑟瑟发抖,拼命祈祷,其余几人脸色惨白,相互看看,都在犹豫。他们原来觉得自己肯定活不成了,都做好了准备,在法庭上大骂一番,显得英雄一点,没准朝廷还能追认自己个英雄啥的。但现在看到还有这么多道道,自己杀了明朝的人,明朝还派人维护自己,还叫啥辩护律师,好像挺向着自己,又燃起了希望,于是,不大敢乱说话了。
再加上辩护律师说的头头是道,对啊,自己是服从命令,有什么错?你们凭啥枪毙我?
其中一个最年轻的被告脸憋得通红,好像很想说什么话。终于,下定决心,大声喊道:
“我不服!我说两句!”
庭内“嗡嗡”响起窃语声,法官说道:
“被告赫东顺,你可以说。”
赫舍里·东顺,他是亲手杀人的清军宪兵之一,看上去也就十八九岁。他胸中好像抑了一团不平气,大声道:
“你们凭啥光说我们杀人?咋不说你们自己杀人?……当着这么多人面儿,有种说吗?”
法庭内瞬间鼎沸起来了,闪光灯不断。法官敲了好半天木槌,终于静下来。他推了推眼镜,头往前探了探,有点不可思议地问道:
“被告赫东顺,你说清楚点。”
赫东顺涨得满脸通红:
“当年你们明朝为啥侵犯到我们辽东去,杀了我们那么多人?你们把我们辽东百姓几乎杀光了,杀得就剩十三个,那不是杀人?今天还有脸说我们杀人,噢,就你们能杀,我们就不能杀?”
法庭上几乎开了锅,嘘声、口哨声、怒骂声,还有不少外国记者的哄笑声,赫东顺还在说着什么,但几乎都听不见了。
向小强大奇,心中纳闷,怎么还有这么一个版本?这也太戏剧性了吧?
赫东顺望着四周不停的闪光灯,和满堂的“惊叹声”,不禁有些得意,继续说道:
“……整个辽东被你们明军杀的还剩十三个人……要不是我们太祖皇帝,率领这十三个人,以十三副铠甲起兵,抗击暴明,解救天下苍生,你们……还有你们……今天怎能安安稳稳的坐在这里,耍嘴皮子、颠倒是非?你们还有良心吗?……做人不能忘本!”
哄笑声更响了,向小强也听明白了,哭笑不得:噢,原来那“十三副铠甲起兵”是这么来的!
有道是乱拳打死老师傅,白发苍苍的老法官似乎一时不知该如何答对,扶了扶老花镜,咳嗽一声,说道:
“被告,请……请不要说和本案无关的东西。”
赫东顺咬着嘴唇,死盯着法官,胸脯剧烈起伏,愤怒至极,突然爆发道:
“噢,我们杀人就叫有关,你们杀人就无关?你们不是说你们大明好吗?你们明朝是全世界最好的国家?不讲理也叫好?你们明朝不是什么话都能说吗?上街闹事也行,骂皇帝也行,凭啥让你们杀人,不让我们杀人?……你们说我们大清穷,你们明朝富,你们富你们街上为啥还有要饭的?你们老百姓能顿顿吃大肉?……你们说你们是宪政国家,为老百姓好,那为啥还在长江上修防线?”
向小强:……???
赫东顺激动的嘴唇哆嗦,继续道:
“……你们不就是怕我们解放江南百姓么?你们真的为百姓好,有种打开防线,看老百姓欢迎谁?看谁能为老百姓做好事?……你们说你们宪政,为啥还往我们大清派特务?……为啥还到我们那里造谣,说明朝过得比我们好?你以为老百姓跟你们一样,都是傻子?你们咋不听老百姓唱什么?‘自从出了朱皇帝,十年倒有九年荒’,这是你们老百姓自己唱的吧?你们咋不提呢?……我们大清土地不如你们,但我们还年年大丰收,年年都是盛世,你们呢?十年中就有九年荒!……哼,平时伪装得那么好,被我一句话戳穿了吧?没话说了吧?……口是心非!无赖国家!”
向小强开始还很有欲望站起来跟他辩驳一番的,到了现在只剩下胸中一股郁闷,面对着振振有词的胡言乱语,根本就无处下口辩驳。
身旁的警卫看他脸色涨红,胸口微微颤动,便小声劝道:
“大人,这种疯狗有什么好生气的,清虏那边净是这样的疯子……呵呵,您要是弄一本清虏的课本看看,那才叫有趣呢……”
向小强深叹了一口气,听着满堂的哄笑声,冷冷地道:
“是么?……我不觉得有什么有趣的。”
他长出一口气,疲惫地靠在靠背里。他本来准备借机会站起来驳斥一番的,但现在觉得没有必要了。向小强只是感到一种深深的悲哀。
……
“本厅现在宣判,全体起立。”
一阵嗡嗡声,法庭上所有的人,检察方、辩护方、被告、记者,和旁听席上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法官戴着老花镜,宣判道:
“大明帝国最高军事法庭,现在就1936年1月21日杀害平民案作出判决。被告巴雅拉·崇贵、阿礼哈·二顺、那拉·安德、额尔德特·熊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