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1937-第4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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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汉子哭声缓了些,大大地喘一口气,又哽咽着问道:
“兄弟……听说你们这儿吃饭能管饱,还全部都能吃细粮,是吧……”
“切,细粮算什么,只要你人不懒,肯干活,天天吃肉都很现实。”
汉子胸膛剧烈起伏几下,泪水又夺眶而出。他撇着大嘴,用粗壮的手臂抹着眼泪,拍着水兵的背,哽咽着点头说:
“行,值了……值了……他们没骗我……值了……”
……
明军几艘巡逻艇在江面上继续搜索,主要是打捞尸体,让那些没能活着到达大明的人,死后也能够踏上大明的土地,葬在这里。
另外,他们也抱着侥幸的心理,期望还能发现一两个活着的逃亡者。……不过这希望已经很渺茫了。已经快一个小时了,江上没有再发现会动的人了。东岸的明军防线上,也打开了几十门大口径探照灯,另外也一颗接一颗、不间断地往江面上空打照明弹,把这一段江面照得如同白昼。
先前逃亡者横渡长江的时候,是北清那边拼命照明,南明这边拼命打烟幕弹。现在主要是打捞尸体了,所以北清巡逻艇也不和明军抢了。明军这边开始竭尽所能照亮江面。
救到人的那些巡逻艇返回了江心洲码头。
观测堡里,好久都没有声音,所有人都很安静。
直到朱佑榕长长叹了一口气,吩咐道:
“开灯吧。”
红灯重新打开,朱佑榕看着众人。每个人脸上都很是复杂,不论是大臣还是军事将领,也不管赞成还是反对北伐的,都明显能看出来,精神都受了一次震撼,或者说刺激。观测堡里是红光,看不清颜色。但要是普通光线的话,肯定很多人的脸现在都是苍白的。
沈荣轩首先开口了:
“陛下,您现在要不要接见这些投奔者?和他们讲两句话?”
朱佑榕摇摇头:
“不用了……他们现在最需要的不是我的接见,是吃饭、睡觉。……对了,我们大明接待北边投奔者是什么待遇来着?”
沈荣轩回答道:
“回陛下,到去年战前,是每个普通的投奔者一次性补贴100明洋安家费。这够一个投奔者在南京这样的城市租一间公寓房,置办一套基本家具和生活用品,剩下的钱还够维持半年简朴生活。不过今年战后,我们提升了投奔者待遇,安家费提高到了150元。这样足够给他们提供一年的生活保障了。”
“那……”朱佑榕问道,“要是一年过了,他们生计还没有着落怎么办?”
沈荣轩笑道:
“陛下,这种事情还没发生过。能从北面成功过来的,都是意志最顽强、最渴望改变自己命运的人。他们虽然受的教育普遍很低,有的甚至不识字,但这都不是很重要。一旦给他们一个公平的奋斗环境,他们就能干的比土生土长的大明人还好。我们大明的很多工商业巨子、还有其他行业的许多佼佼者,都是当年从北边逃过来的人。”
朱佑榕心中的创伤得到了一些安慰。她点点头,轻声道:
“如此甚好。”
她顿了一会儿,轻舒了一口气,说道:
“诸位爱卿,朕说要和大家一起在这里,把我们的会议开完。那么,现在朕就再说几句。”
朱佑榕这么一说,张照先便抬眼瞥了一下江心洲要塞司令。要塞司令立刻心领神会,立刻给手下的几个军官使眼色,然后欠身说道:
“陛下,臣等暂且告退。”
然后带着几个军官退了出去,关上门。
一个东厂情报官进来,悄声和沈荣轩说了几句。沈荣轩点点头,让他先下去,又悄声跟朱佑榕说了几句。朱佑榕点点头,显得略为宽慰。
这时候,观测堡里又只有帝国最高军政会议的参加者了。
朱佑榕感慨地说道:
“朕小时候读圣贤书,亚圣有一篇经典,《公孙丑章句下》,朕印象最为深刻。但是那时候年纪还小,该不能十分深刻的理解其中的意思。后来长大了,也懂得了更多的军国大事,联系起来,觉得愈发受益。
“尤其是今晚。经过了今晚,不知诸位怎么样,朕是真的重新理解了亚圣的那篇经典之作,对先贤越发的崇敬。两千多年过去了,亚圣闪光的语言,仿佛是专为今晚的情形度身而作的一样……”
向小强也和大家一样,低头聆听着陛下的“垂训”。他虽然从后世穿越来,但也知道朱佑榕一口一个“亚圣”,说的就是孟子。中华儒家文化中,尊称孔子为圣人,尊称孟子为亚圣。至于这个《公孙丑章句下》具体是《孟子》中的哪一篇,向小强就不知道了。以前在中学里,《论语》、《孟子》这种东西也只学过几篇而已。但他知道眼前的这些人,不只是大臣,就是军事将领也都是从小熟读中华圣贤经典的。向小强这个后世的大学生竟然不知道,不禁觉得有些惭愧。
朱佑榕慢慢转过身去,手扶着观测窗的水泥下沿,望着外面灯火通明的长江,还有上面穿梭打捞尸体的大明巡逻艇。半晌,她轻声吟道:
“……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
“……三里之城,七里之郭,环而攻之而不胜。夫环而攻之,必有得天时者矣,然而不胜者,是天时不如地利也。
“……城非不高也,池非不深也,兵革非不坚利也,米粟非不多也,委而去之,是地利不如人和也。
“……故曰:域民不以封疆之界,固国不以山溪之险,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寡助之至,亲戚畔之。多助之至,天下顺之。以天下之所顺,攻亲戚之所畔,故君子有不战,战必胜矣。”
大臣们低着头,也都在默默体会着孟子的这篇著名策论。向小强现在明白了,所谓的《公孙丑章句下》,原来就是那篇有名的《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这篇是为数不多的早年中学学过的圣贤篇章之一,也是《孟子》中流传最广、最深入人心的不朽篇章之一。
“其中的意思,大家应该也都明白……”朱佑榕虔诚地轻声说道,“很小的一座城池,敌优势兵力围攻,但久攻不克……敌军既然能长期围攻,那必定是占了天气、季节、总兵力等先天优势的。这里的‘天时’,完全可以扩大理解,可以是总兵力优势,可以是后勤优势,还可以是资源优势等方面的优势……总之,合称为‘天时’。但是即便有这些优势,这座城仍然很难打下来……原因很简单,守方是凭借着高城深池据险而守,自可以以一当十。所以天时不如地利。
“但是,同样是一座城,甚至比前一座城更大、更高、护城河更深、防守装备更精良、而且城中存粮更多,但是,守城将士却弃城而逃了,或是轻易就投降了……这就不是地利的问题了,而是人的问题了。……归根到底,决定战争胜负的不是天气,不是兵力对比,也不是地形地势,也不是装备……而是人,是使用这一切的人。或者说是人心。人心出了问题,其他的条件再好,无济于事。
“不久前的南京保卫战,清虏以绝对优势的兵力,又乘着五十年不遇的长江大雾,志在必得,发动了规模前所未有的南侵,可谓是占尽了天时。但是我大明长江防线固若金汤,我大明守军将是视死如归、众志成城。清虏久攻不下,铩羽而归。要说‘天时不如地利’,这里再合适不过了。
“再说远一点。三百年前,我大明为了对付后金建奴、收复全辽,采取了稳打稳扎、修城堡逐步压缩建奴的战略。当时倾国家岁入米粟,沿着辽西走廊修筑了一系列军事堡垒。当时大城小堡遥相呼应,堡堡相连,可谓是高城深池,坚不可摧。尤其是拱卫京师的山海关,还被称作‘天下第一雄关’。
“那时候我大明对后金,无论是总人口、总兵力、经济能力、人员素质、国土面积、粮食产量、工业能力、还是对周边少数民族的影响力,都处于绝对绝对的优势。就算拖持久战、拼经济,假以时日,都能把建奴完全拖垮。……但是痛哉,当时我大明主少臣弱,奸宦当道,吏治腐朽深重。文官贪财,武将怕死,放眼满朝,尽是鼠辈。纵有真心报国者,也很快就在嫉妒排挤中无法立足。
“辽西的那些堡垒,尽管都有着最坚固的城防、最精良的兵甲、最充足的军粮,但里面无论是监军还是主将,在面对建奴进攻的时候,他们心中想的都不是如何杀敌报国,而是如何保住自己的性命前程。因为在他们看来,抵抗毕竟有失败身死的可能,而弃城逃跑无疑是百分之百安全的。我大明的人心,早就都散了……于是,一道错误的总撤退令,无数座辽西堡垒、高城深池,无数的物资、军械、粮草……顷刻间化为灰烬。我大明经营辽西、压缩建奴的战略、多年的巨额投入、苦心经营,尽皆前功尽弃。我大明消灭后金的最好机会,也跟着化为灰烬了。
“那时候,几百建奴骑兵就能追着我几万大明将士,轻松的竟然像打猎一般……当是时,投奔建奴者有之,杀民冒功者有之,售米资敌者有之,贪墨军款者有之,擅杀大将者有之,谗言惑君者有之……到了最后,竟然连拱卫京师的山海关守将都做了汉奸……山海关,天下第一雄关……第一雄关又怎么样?架不住守关的做汉奸啊!
“诸位……说到底,不管是天时也好,地利也好,能让它们真正发挥作用的,只有最后一条——人和。当年我大明对建奴占尽了天时,又占尽了地利。但是我们的人心已经散了。‘人和’这一环我们败了,败得从没有这样惨痛,败得竟然让当年蒙元惨剧在中华重演……所幸的是,我大明退守江南后,痛定思痛,从此后励精图治,逐步稳固下来,后来虽又几次面临清虏南侵,但总归是能够抵挡住了。
“一个世纪前,西方列强的炮舰无差别地来到东亚。他们带来两样东西:通商条约、优良制度。满清、南明、还有日本,各自做出了不同的选择。满清视西洋列强为仇寇,又恨又怕。他们将洋人的通商条约、优良制度统统视为丧权辱国,不得不接受前者,且极端排斥后者。而大明和日本,一个是满清的手下败将,一个是中华文明千百年的学生,心态都比满清谦虚得多,都能够放得下脸面,而将西洋列强视为老师,向人家虚心学习。
“我大明效法英国,主动立宪变法。到了今日,拜民主宪政之优良制度所赐,我大明民智开化、经济发达、工业强盛,已然成为亚洲各国优秀人才移民、政治避难的首选地,已经成了亚洲最文明、最富裕、最令人向往的国度。满清辽阔的疆域、丰富的资源、众多的人口,这些在过去都是我大明无论如何无法抗衡的。但是如今,我们已经将其抵消掉了。不但抵消掉了,我们的优势还在不断增强,长江南北已然是攻守易势了。
“亚圣说得好:域民不以封疆之界。靠着疆界上的铁丝网圈住百姓,不让百姓选择投靠更好的国家政权,这是徒劳的。不让人民用手选择,人民就会用脚选择。像满清这样用机枪和铁丝网,把国家变成一个大监狱,把全体百姓变成囚犯,结果怎么样呢?今晚大家都看到了,那边的百姓宁可九死一生,也要逃出囚笼。人的心禁锢得了一时,禁锢不了永远。
“可以想象,如果我们打过去的话,老百姓会怎么样。清军士兵们会怎么样。清军士兵,也都是老百姓的儿子。如今满清政权已然民心丧尽。不仅‘民’心丧尽,就连他们的八旗子弟、最贴心的自己人,也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