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夜行-第1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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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刚刚许的什么愿?”
夏浔微笑着问,彭梓祺不想告诉他,含羞地掠了掠鬓边散落下来的秀发,岔开话题道:“过了江,就是应天府了。我有些不安。”
“不安?有什么不安?”
彭梓祺道:“你那位正室夫人啊,也不知道她脾气好不好,待人苛不苛刻,规矩大不大,原还告诉自己不要怕、绝对不用怕的,可是现在越来越近了,一想起来,心里就慌慌的。”
夏浔笑道:“你怕甚么,你有一身高明之极的武功,还怕了她一个诗礼传家的弱女子?”
彭梓祺轻啐了一口,晕着脸道:“以前……其实我就是这么想的。可是实际上……一家人再怎么样,还能真的动刀动枪大打出手?那成甚么话,就算没有外人看笑话,这家也不成样子了,她若真的厉害,为了你,我也忍了吧。”
她低下头,幽幽地道:“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我会走下去。”
就在他们身旁两步之遥,一个挎篮担果儿的老妇人呆呆地站在那儿,好像巴望着游人上前来买几个干果儿,一双耳朵却竖了起来,正在一字不落地听着他们说话。
“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夏浔握住了彭梓祺的手,他当然知道彭梓祺有些忐忑是真的,但是更重要的却是因为心里的不踏实,想得到自己男人的抚慰和承诺,这个时候不出来表态,恐怕她真要一路忧郁下去了。
“我才是一家之主,哪能容她嚣张!你对我一往情深,单骑千里,生死相随,我若有半点对你不住的地方,那还有良心么?你放心,她若胸怀坦荡,宽以待人,努力维持咱们这个家那也罢了。否则,我还治不了她么?”
“女人是要哄要骗的,哪怕明知你说的是假话,她照样心里舒坦。”
这是夏浔当初在警校时常听他那当擒拿教官的师傅吹嘘的话,那一条凛凛大汉,十几个人近不得身,却因为婆媳不和弄得一筹莫展,后来也不知听了何方高人指点,时不时的冒用老娘或老婆的名义,给对方买点小礼物,老娘和老婆分别找他诉苦的时候,他再也不想扮法官,从中分个谁对谁错出来,总之是谁来我向着谁,和你一起严厉声讨另一个,总要叫你出了心头一口怨气才好,一来二去,居然家庭和睦了。
这套道理夏浔深记心中,这时候自然是全力站在梓祺一边向着她说话:“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卑高以陈,贵贱位矣。乾者成男,坤道成女。男女之别,男尊女卑。你看我像是夫纲不振的人么?”
彭梓祺芳心大慰,连连点头:“嗯嗯,嗯嗯……”
“古之圣贤说过……”
一见彭梓祺小鸟依人,夏浔的雄性虚荣心理急剧膨胀,继续吹嘘:“夫有再娶之义,妇无二适之文,故曰夫者天也;天固不可逃,夫固不可违也,故事夫如妻天,与孝子事父、忠臣事君同也。
七出之条是什么?一曰不孝父母,二曰无子,三曰淫,四曰妒,五曰有恶疾,六曰口多言(离间亲属),七曰窃盗(存私房钱)。她若真的不通事情,就凭这一条善妒,我就能一纸休书把她打发回家,哼!”
一旁那挎篮儿的老村妇手臂禁不住地发起抖来,一颗芳心几乎气炸了,这就是她十几年来音讯皆无的好夫君?好,真好!还没娶我过门,先为他的如夫人撑腰,准备踢我出门了。这个该死的,好!真好!
“你……真会为了我这么做吗?”
彭梓祺感动得眼睛都红了,抬起头来,含情脉脉地看着他,夏浔轻拍她的手臂,说道:“当然。”
彭梓祺道:“人家……可是陈郡谢氏的女人啊,我……我的出身哪及得人家……”
夏浔道:“你看我像个靠女人出身光大自家门楣的男子吗?我和她素不相识,哪有什么情愫可言,如果她是个通情达理的好女子,与你友善相处,我自也不会亏待了她,若她倚仗什么祖上尊贵、大妇身份,想要欺负你……”
夏浔轻轻握住她的手,柔声道:“你说,我会坐视不理么?你说,我和她,还能有咱们二人的情份之深么?”
“嗯!”彭梓祺甜笑着反握住他的手,那老妇人低下头,咬一咬牙,突然疾步走开了去……
第120章 不到极处莫用刀
从龙兴寺回来,小荻就被老娘逮住机会揪进了她的房间:“女儿呀,人家说近水楼台,可你呢?肉吃不上,现在连汤都要喝不上了,少爷对你不好么?你不要觉着娘市侩,不错,你娘是看中了少爷的人品、家世和财富,可你老娘不是想跟着沾光,你爹是杨家大总管,能享用的,娘也享用到了,吃穿不愁,你就是跟了少爷,咱们家也不会再有什么大变样。可你爹和娘都老了,能不为你操心吗?不给你找个可以托付终身的郎君,我们放心吗?”
小荻撅着嘴,忽然扑到床上,拿被子堵住了耳朵,肖氏气极,拿起笤帚疙瘩在她屁股上狠狠地抽了一记,小荻哎哟一声惨叫……
夏浔房里,夏浔和彭梓祺对面而坐,一封信静静地躺在他们中间。
彭梓祺已经看完了,向夏浔问道:“这应该是个女人写的,字迹娟秀细致,我还嗅到了淡淡的香气,应该是个很年轻的女人。”
夏浔笑笑:“你注意的东西还真特别,我是想问,你认为信中所言是真是假?”
彭梓祺睨着他,酸溜溜地道:“这人也不知道是谁,巴巴的给你送信示警,你不关心一下?或许是你的哪位红颜知己也说不定呢。”
夏浔“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我就知道,你耿耿于怀的就是这玩意儿,我哪有什么红颜知己呀?就算有,也不可能在这儿嘛。”
彭梓祺想想确如其言,纵然真是什么红颜知己,也该是杨旭的孽缘,和夏浔不该有什么关系,心里便舒服了些,转念想着,说道:“如果是这样,这个女人为什么这么做,可就耐人寻味了,她图的甚么呢?”
夏浔无可奈何地道:“你不能参详参详这封信的内容是真是假么?”
彭梓祺也忍不住想笑,这才说道:“信中所言应该不假,如果一切真依信中所言,咱们这些财帛箱笼真给人掉了包也不是不可能,如果说这是有人将予取之,故先与之,也不太可能,咱们的财物足足二十大车,要用手段骗走并不容易,只要咱们有了戒心,稍一留意就不能有人得手了。”
夏浔颔首道:“嗯,我也是这个意思,既然如此,你认为该怎么办?”
彭梓祺纤腰一挺,按紧刀柄,杀气腾腾地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倒要看看,是哪一路不开眼的东西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打咱们家的主意!”
夏浔瞅着她不说话,彭梓祺偷眼一看,赶紧塌了肩膀,有些心虚地笑笑,小声问道:“那你觉着,咱们应该怎么办呀?”
夏浔叹了口气,张开双手,掸了掸衣袖,慢条斯理地道:“梓祺呀……”
“嗯!”
“你家官人呢,是一方缙绅,又是有功名的秀才,你现在已经做了我的女人,不要动不动就喊打喊杀,舞枪弄棒的好不好?能讲道理的时候,不要动刀。能经官的事,也不要动刀,嗯?”
“喔……”
夏浔挺身站起,又束了束腰带,彭梓祺跟着站起,问道:“你要去哪儿?”
夏浔道:“巡检司!”
看着夏浔离去的背影,彭梓祺的嘴角悄悄地扯了扯:“嘁,你杀人的时候,眼睛都不眨的,比我凶十倍呢,装甚么斯文人,哼!”
※※※※※※※
万松岭等人很有耐心,他们一直跟到了濠塘山才下山。
他们把人分成了几拨,第一拨人由他亲自带领,充作贩枣的商人,与夏浔的车队同时上路,结伴而行,同行同止,路途上有意接近,攀上交情。
第二拨人在路途上设置障碍,要阻滞单身行旅很困难,但是要阻止一个庞大的车队停滞一天半天,他们却有的是手段。
第三拨人事先占据路途上的一座小庙,把那庙中的和尚控制起来,自己披上袈裟冒充出家人,等着他们这些人延迟了旅程,需要寻找借宿之地的客人在万松岭等人的带领下入庙投宿,并事先对庙里的几处僧舍做了设计,粥饭、茶水、僧舍暗门,种种可能,至于具体使用哪一种,由冒充僧侣的这般人随机应变。
第四波人便宜行事,干的是补锅的差事。其中任何一环出了纰漏,都需要他们按照事先拟定的几种方案进行补救,确保差迟的计划仍旧回到原有的轨道。
如果一切发展顺利,那么他们的使命就是在事后掩护已经暴露的同伙安全撤离,不留破绽。
因此这第四伙人和随同夏浔同来的万松岭等人一为龙头、一为龙尾,是整个计划中把握全局和补漏校正的关键,是其中最重要的人,必须有聪明的头脑,这样的人并不多见,这也正是万松岭找上谢雨霏的原因。
这个女娃儿聪明机警,不仅貌美如花,而且胆大心细,他很欣赏,他还打算这票生意做成了,正式拉谢雨霏入伙。这样杰出的人才若是单干,顶多小打小闹,未免可惜了。
他并未担心谢雨霏会背叛,大家都是骗子,她大不了一走了之,置身事外,哪有坏他好事的道理?再者说,这个女娃儿也表现出了她的贪心,她既然骗过赵梓凯那个大商人,当然没理由放过杨旭这头肥羊,二十车财物,分她一车又何妨?他还想把这女娃儿培养成自己的副手呢。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谢雨霏居然投书夏浔,真的示警了。
于是,他顺利地结识了夏浔,两人称兄道弟成了旅途上的朋友。
他们顺利地发现,道路受到破坏,当天转路而行已经来不及了。
他顺利地把夏浔一家人带到了不远处山角下的一处寺庙,据说他经商时常经过此地,是匹识途老马,夏浔欣然从之。
他又让夏浔很顺利地卸下了财物,全部锁在了一处禅堂,尽管门外派了人看守。
最后,凤阳巡检司的人马突然出现,顺利地救出了被关在地窖里的真和尚,把他们一网打尽……
山头,林中,两个少女并肩站在那儿,看着夏浔的车队继续向南行去。
南飞飞拐了拐谢雨霏的肩膀:“人家可是走啦,回去就会去你家提亲。你愿不愿意有什么用啊,长兄如父,你哥做主的,其实这人也不错啊,有财有貌,乖乖回家等着嫁人好不好?以后也不用这般东奔西走了。”
谢雨霏烦躁地道:“别聒噪了成不成?你少烦我!”
南飞飞撇撇嘴:“又摆大姐架子,你搞清楚喔,论岁数,我叫你姐,论入门先后,我可是你姐。你师傅是我亲娘喔,你大我再多,也得唤我一声师姐。”
谢雨霏哼了一声,举步下山,南飞飞喜道:“怎么,你想通了?”
谢雨霏道:“想不通也得回去,我那呆子哥哥……唉!你别烦我了……”
南飞飞吐吐舌头,喃喃自语道:“没见他的时候,一天骂他八遍,其实还不是记挂着人家?现在人家来了,你反倒端起架子来了,不嫁?我信你才怪。一见了你大哥,你还不乖乖听他吩咐?哼!”
※※※※※※※
自秦汉以后,秣陵一直是江南政治、经济和文化中心,直至三国初年孙权才把这个中心移向金陵,所以在江南素有“先有秣陵后有金陵”之说。
秣陵镇地当要冲,市井繁荣,是个极大的城镇,但是一下子涌进二十多辆大车的场面也并不多见,因此这车队一进镇子,就引起了镇中人的注意。
肖管事坐在最前边的一辆大车上,衣着光鲜,胸膛挺得高高的,他激动地看着秣陵镇的一草一木,一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