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夜行-第1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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帮他们打退官兵,编一个身份打入他们内部?也不成,这么容易就混进黑帮也太扯淡了,就算他们真的信了,万一让自己递个投名状怎么办?又或者把我裹挟到海上,过个一年半载才能随他们上岸活动,岂不是黄瓜菜都凉了?
这片刻之间,夏浔心里急急转了几个念头,都觉得不妥,正犹豫间,一队官兵脚步声如雷,已轰然而至,其中一个小校隔着窗子看见端然而坐的许浒,立即向他一指道:“就是他!”
小旗官立即把手一挥,威风凛凛地喝道:“把他拿下!”
官兵立即舞刀弄枪地扑了过来,那身怀六甲的妇人慌张退后,老汉急急地道:“莫要伤了我的女儿。”便护着那妇人退向墙角。
许浒笑吟吟地唤道:“老雷,看你的了!”
雷姓大汉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屁股底下的条凳便已到了他的手中,只见他暴喝一声:“开!”
咔嚓一声暴响,一条极结实的凳子居然像朽柴似的被他掰成了两断,雷姓大汉双手各持一截断凳,大吼一声,像一阵黑旋风似的卷了出去。
那长廊极窄,士兵拥挤在一起,本就施展不开,再有一些使长枪的,更是碍手碍脚,黑大汉手执两截条凳,叱喝如雷地一路打将过去,如同风卷残云一般,不少士兵根本没有机会出手,就被急急退避闪让的自己人给挤下河去。
有那勉强招架几招的,也禁不住这姓雷的风车般舞动的两截条凳,被打得东倒西歪,黑大汉杀得性起,双臂舞得风车一般一路杀将过去,所过之处当真是波分浪裂,哀鸿遍野。一旁那个报信的大汉捡起条枪来,跃跃欲试的,竟然连出手相助的机会都没有。
夏浔见此情景不由暗吃一惊,这个姓雷的大汉倒有几分蛮力,此处狭窄,施展不得身法,就算是我出手,怕也讨不了便宜。再看那沉稳端坐的许浒,不知他功夫深浅如何,恐怕轻易拿他不得,一念至此,夏浔便沉住了气,也装作慌张食客,退向一角……
第205章 着落
雷姓大汉挥舞着两截板凳,好像打通关的喷火龙一般,一往无前,一直向前杀去,整条长廊被他闹得鸡飞狗跳,乱做一退。许浒仍然好整以暇地坐在那儿,挟一箸菜,吃一口酒,淡定自若,不慌不忙。
忽然,那报信的汉子叫道:“大哥,又有许多官兵过来了。”
许浒微微一笑,将最后一杯酒饮尽,这才起身,走到掌柜的身边,从怀中摸出一串钱来丢到桌上,笑道:“店家,这是给你的酒菜和赔你的板凳钱。”
掌柜的提着笔,张口结舌地说不出话来,许浒哈哈一笑,顺手从他手中夺过笔来,又饱饱地蘸了蘸墨,举步走到墙角,举手挥毫,笔走龙蛇,一首五言绝句须臾而就,他把笔往桌上一掷,双手往身后一背,沿着长廊另一侧哈哈大笑而去,旁若无人,一派狷狂。
墙上墨迹淋漓,夏浔定睛看去,只见上边写着:“丛市人家近,平沙客路宽。明朝晴更好,飞翠泼征鞍。”
夏浔大吃一惊,且不说人家这龙飞凤舞的书法,就这须臾而就的一首五言诗,换了自己就是绝对做不出来的,想不到这样一个粗犷豪迈的海上大盗,居然满腹文才。
这时那雷姓大汉也甩开大脚丫子蹬蹬蹬地跑过来,大叫道:“大队官兵来了。”说着将手中破破烂烂的凳腿向追兵狠狠掷去。
一名紧追上来的士兵立即举刀格架,这凳腿被姓雷的大汉一通劈砸,已经有了裂隙,再被钢刀一劈,嚓地一声断为两半,半截削得尖尖的凳腿斜斜飞入店中,向那孕妇高耸的腹部飞去。
老汉“啊!”地一声惊叫,可他老迈,手脚不灵便,想要去挡如何来得及,夏浔本来正要出店去追那三个海盗,见此情景大吃一惊,顺手抄起桌上酒壶狠狠砸去。
那酒壶是锡制的,装了酒后也有一斤多重,被夏浔奋力一掷,准准地砸中那削尖的凳腿,紧贴着孕妇的裙裾下摆砸到地上,那妇人受这一吓,几乎晕厥过去,豆大的汗珠从脸上流下来,脸色已变得蜡黄。
老汉赶紧扶住女儿,惊慌道:“天啊,这可如何是好?”
外边的官兵轰轰隆隆地追赶海盗去了,两个小童才十一二岁,哪里扶得住自家主妇,店主生怕那孕妇在自家店里出个什么意外,连忙向夏浔作揖央求:“客官,客官,快快救助一下这位大嫂,可莫出了甚么事情才好。”
夏浔一见,也怕那妇人受了惊吓导致流产,只得放弃追赶海盗的机会,一个箭步抢到老汉身旁,扶住那妇人道:“老人家,得罪了,事急从权,我扶令媛去看郎中。”
老汉连连说好,没口子的道谢,夏浔说是去扶,却是一弯腰将那妇人抱了起来,对那老汉道:“劳驾,哪儿有郎中,快快带路!”
老汉领着夏浔慌慌张张地跑了出去,一路跑一路吩咐一个小童赶紧去找姑爷,夏浔抱着那个妇人,虽然他年轻力大,这一路奔跑也是累得汗流浃背,好不容易到了一家医馆,那郎中问明情形,赶紧的号了号脉,然后叫人去煎了一服安胎定神的汤药来。
其实在店中待了一阵,妇人已经渐渐平静下来,再有这汤药服下,气急便见好转,团团乱转的老汉定下神来,这才省起恩人就在一旁,忙上来向他道谢,感激涕零地道:“小哥儿,老汉这女儿求医问药费尽周折,已近中年方才有孕,这要是有个好歹,老汉真是痛悔死了,小哥儿的大恩大德,无以为报,请受老汉一拜!”
说着老人就要撩袍跪倒,夏浔连忙搀起道:“老人家且莫如此,任谁见了这等事都该出手相助才是。”
两个人正说着,一个小童领着一个中年儒生风风火火地跑进来,那儒生一袭青衫,头束青巾,面目清瞿,颌下三绺微髯,一张脸急得白中透青,仓惶闯进医馆,看见夫人正坐在椅上,立即颤声问道:“娘子,你如今怎样了?”
妇人未及答话,老汉便迎上去,把前后情形一说,那中年人听说母子平安,不禁长长地松了口气,连忙走到夏浔身边,又是一番感激道谢。听他说话,夏浔才知道此人姓于名仁,家住钱塘太平里,此番携妻子到海宁来探望岳父的,今日岳父与妻子在街头闲走,到河边小店暂歇,他则因为会见几个旧友,不曾陪同,不想险些出了大事。
夏浔心系那几个海盗下落,想要告辞离去,于仁哪里肯放,一把攥住他手腕,定要邀他家中同坐,设酒款待恩人,夏浔百般推辞不得摆脱,想他岳父是本地居民,或可打听到一些消息,便随他一同回家。
于仁叫了一顶车轿载了妻子,请了夏浔回家,他这岳父家里在当地倒也是殷实人家,前后院落,布置雅致,三间正房,左右两间厢房,还有两间耳房,耳房单开门儿,东西厢房的南边,有一道院墙,把院子隔成里外院。院墙的正中间有一道月亮门儿,月亮门儿的后边,立着一个影壁。
于仁和丈人把夏浔请进客厅坐了,马上吩咐上茶,厨下置备酒席。
两下里坐定,重新叙起来历身份,夏浔只说是到沿海来置办些海货的行商,看他打扮,于仁也不生疑。听这于仁自述身份,祖籍却是河南考城,官宦世家。他的祖父于九思曾任元朝湖广宣慰司都元帅,正三品的高官,后调任杭州路总管,遂把家迁来此处,从此长居于此。
他的父亲于文先后当过元朝的兵部和工部主事,较之祖父就逊色许多,只是正六品的官员。到了于仁这一代,也是饱读诗书,不过于仁为人方正,性情淡泊,不喜欢做官,于是考中秀才之后便再未更进一步去考举人。
他娶妻多年一直没有子嗣,如今已三十一岁,按这个时代的人成婚年龄来看,已经算是中年得子,极为难得,难怪他夫妻二人如此紧张,说至此处,他又是道谢不已,又叫夫人取出五十贯宝钞来,想要馈赠于夏浔。
夏浔婉拒不受,岔开话题问道:“于兄,小弟在店中,曾听那海盗自称许浒,还有个姓雷的大汉,还有一个什么阿妹的,这些都是甚么人啊?”
于仁道:“啊!那盗首是许浒么,此人名声倒还不错。在这沿海,大大小小的海盗帮派数以百计,其中许多都是入海为盗,上岸为民,身份隐秘,不易确认的,不过这样的海盗帮其实势力都小的很,这离海宁最近的外海岛上,真正的大股海盗,只有两支,贤弟方才所说的许浒就是其中一支人马了。
据说这许浒的父亲曾是张士诚旧部,张士诚兵败自杀后,他麾下的一位苏将军便领兵出海做了海盗。这位苏将军还有两个副将,一个姓许,一个姓雷。那位阿妹就是苏将军的女儿,名叫苏颖,只是大家都这么叫她罢了,并不是那许浒的妹子。
苏将军率军出海为盗,自己做了大头领,两个副将便做了二头领、三头领。如今老一辈儿的都已死去,因那苏将军只有一女,大头领的位子便传给了许将军的儿子许浒,雷将军的儿子雷晓曦则做了二头领,阿妹是三头领。这支海盗,说他们是海盗,其实还是很规矩的,有时候他们生计困难,也会劫掠商船,不过只劫官府的商船或者扶桑、吕宋等国走私的货船,并不骚扰沿海百姓。
他们劫了商船,最终还是要拿到岸上来卖的,他们的货物卖的便宜,本地不少商家其实暗中都与他们有所往来,说他们是海盗,其实平日大模大样行于街头也不会有人去理会,今日也不知是什么人告发,官兵竟来捉他。”
夏浔心道:“他们是张士诚的遗部?虽说他们在此地名声很好,似乎还算安份,可是既有这层关系在,那么他们会不会受凌破天那个一门心思想要造反的家伙怂恿,意图揭竿造反呢?”
于仁又道:“另外一支人马,也居于外岛,原来却是方国珍的旧部,方国珍、张士诚旧部中许多人都是熟悉水路、精于海战的渔家子弟。后来方国珍和张士诚先后败于我大明皇帝之手,他们的一些残部便逃到了海上,成为出没无常的海盗。
这支海盗的首领是一对夫妻,丈夫姓楚,妻子姓米,以小楚、小米称之而不名,比起许浒那支人马,他们的行径便凶残很多了,他们负固海岛,吞并了一些沿海的小股海盗,还招揽了些东瀛倭寇,只做无本买卖,北起辽东、山东,南抵闽浙,广东,焚烧民舍,掳掠财物,我大明海岸漫长,防不胜防,是以滨海之区,无不受其所害。
何况他们还投靠了南洋第一大盗,号称海王的陈祖义,那陈祖义盘踞满喇加(马六甲)多年,手下海盗万人,战船百艘,东瀛、琉球乃至我大明海域俱受其害,许多沿海小国甚至要向他纳贡以保平安,我大明皇帝曾悬赏五十万贯捉拿陈祖义,迄今他仍逍遥海上,有此人做靠山,我大明水师曾数度出海围剿,却也无功而返。”
夏浔暗道:“看来,这凌破天的下落,十有八九要着落在这两股海盗身上了,可是,我要如何才能与他们接触,一探究竟呢?”
第206章 露馅
夏浔从于仁那里了解到本地两股最大的海盗基本情况,想要再问得细些,于仁却也不知道了。不一时,酒菜上来,于仁和丈人陪着夏浔吃酒,于仁问道:“贤弟此番到海宁来,想要做些什么生意?”
夏浔道:“小弟想买一批折扇,再买几十口日本刀,这些东西易于脱手,利润也大,只可惜从商不久,更没有这方面的门路,在这里转悠了半天了,却未在哪家店铺里看到。”
于仁听了为难地道:“这个……恐怕有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