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夜行-第48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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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下众将立即一阵骚动,谁都知道双屿卫受陷害的事,现如今双屿卫指挥许浒还在京里养伤呢,奉命报到的是副指挥使任聚鹰。而双屿卫被陷害,主要参与者就是太仓卫和观海卫。太仓卫指挥使纪文贺和都指挥使洛宇同时丧命于双屿岛,如今也由副指挥使管着太仓卫。
观海卫指挥使常曦文是有构陷同僚重大嫌疑的,却因为洛宇和纪文贺暴死,他坚持声称只是受命于洛都指挥,对于其中奸谋一概不知而逃过了一劫。
饶是如此,这个疙瘩却是结下了,如今辅国公杨旭刚刚走马上任,召见各卫将领,唯独他一人迟到,这是有意为之么?帅堂之上,众将不敢交头接耳,可那互相递接的眼神,微微变得粗重的呼吸,却已将众人的心思都透露了出来。
夏浔淡淡地一笑,观海卫指挥常曦文迟到,本就在他预料之中,因为常曦文迟到,本来就是他做的手脚。夏浔恍若未闻,从容说道:“军情紧急,耽搁不得,既然观海卫指挥还没有到,那本督就把剿倭方略先向诸位将军部署一番。至于观海卫,随后再说!”
夏浔这番话一出口,众将脸上顿时露出轻蔑之色,武人最看不得怂包蛋,堂堂国公、五省总督,竟也不过如此,众将来时那种凛凛的心情便淡了几分。
夏浔浑若无事,朗声说道:“大家都是武人,不用文人那套弯弯绕儿,咱就开门见山地说。剿倭,剿倭,从太祖初年,咱们就在剿倭,倭寇是越剿越多,现在我们还在说剿倭,其实,我觉得那是在往自己脸上贴金,那是剿倭吗?那是抗倭!”
夏浔双手往帅案上一按,大声道:“一个抗、一个剿,一字之差,天壤之别!堂堂大明,威武之师,居然沦落到了只能抗的地步,你们是被逼奸上门、垂死反抗的娘们儿吗?”
这一番话,把众武将都震住了,倒不是吓的,是意外,这位国公大人说话……怎么跟他们这些兵痞子差不多?
夏浔继续道:“倭寇很难对付么?没错,很难对付,很难缠!我说难缠,不是说我大明的兵打不过那群锉子,咱大明立国才三十余载,武勇之风犹在,打仗,不怵倭人,那么为什么难缠?原因有三:一、倭人自海上来,万里海疆,防不胜防,只有千日作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二、倭人收买了许多败类,为他们充当耳目,通风报信、甚至为他们带路,所以对我大明地界十分熟悉,有的是空子给他们钻;
三、倭人贪婪,一旦得了好处,回去一讲,许多人眼红,就会纷纷加入倭寇的行列,我们今日杀倭一百,回头就能引来倭人一千,杀不胜杀!”
夏浔说的是实情,虽然剿倭之中还有其它这样那样的失败原因,但是这三点确实是当时的主要原因,那些都司老爷们听了心气儿顺了些,可是夏浔先给他们摘清了责任,也令他们轻蔑之心更甚。不就是用些怀柔手段,说些好话,哄着老爷们给你打仗么?武是读得少,可是心眼并不少,谁也不傻,这样就能征服武将军心,那谁不能为帅?
夏浔继续道:“本督奉旨,统帅五省,通力剿倭,我就从这三方面着手。倭人有耳目,我就打他的耳目。本督已经动用锦衣卫,督促各省按察使司,严厉打击倭奸,一旦抓获,严惩不贷!叫倭人一旦上了岸,就变成瞎子、聋子,不知道我们的兵在哪儿,走深一些连回去的路都不认得。
既然不能千日防贼,我就走出去,打到倭人的老巢去,把他们的老窝给端了!据我所知,倭寇的船大多数比一条竹筏子也强不了多少,完全就是载人越海之物,海上战力十分有限。本督已经得到情报,倭人船只一旦扑向我大明海岸,每个倭寇只带三天口粮、三天的清水,多了他们的船根本载不下。
如此补给,狂妄吧?可他们就是一次又一次地成功了!这一次,我就要叫他们见识见识我们的厉害,本督已在组建远洋水师,如今他们正在观海卫训练,不久就要巡弋海疆,一旦撞见倭寇,以倭寇船只之简陋,所带补给之匮乏,岂能是我大明水师之对手?
海上不容他们存在,他们就得龟缩回他们的老巢等候机会,这时本督就会指挥战舰,杀到日本本土,把他们带同他们的老窝一气儿端了。
但是!你们给我听清楚了,要做到这一切,必须有一个前提,就是他们登不了岸,上了岸就无处存身!而这,就是诸位将军的责任了!”
夏浔冷冷地扫了眼挺立在面前的十几位将军,说道:“本督剿倭,不需要你们集中兵力,随着本督的将领,追在倭寇屁股后面疲于奔命,我已经依据诸位将军的驻地,划分好了防守的区域,每个防区之内,由村、镇、县、府的团练、民壮,构成多层次的防御体系,各守其地、各司其职,只管御敌,不管敌之流动。
而你们这些卫所官兵,则要负起各自防区内追击、围歼倭寇之责任。现在,由村而镇、由镇而县、由县而府,已经建立起了横向、纵向交织的消息传递网,犹如一张巨大的蜘蛛网,但有一处有什么风吹草动,消息都可以很快传到你们的卫所,你们的责任,就是在自己的防区内,追击、歼灭敌人。
一旦倭寇逃出你们的防区,我不需要你们去追赶,一路追下去,整个防御体系就会一团混乱,最终又会演变成主力人马追在倭寇屁股后面,被他们牵着鼻子走,最后把自己拖垮的局面。如果倭寇逃入其他卫所的防区,自有其他卫所负责歼灭任务。
我们无法用最快的速度把消息通报全部防区、我们无法用最快的速度把我们的军队投放到倭寇出现的地方,那么,我们就局部动,整体不动,倭寇逃到哪里,哪里就要动起来,我要让倭寇在任何一个地方,得不到补给、抢不到东西、不敢停留、不敢过夜!
只要他们在陆地上占不到便宜,就能把他们逼回海上去!大海茫茫,就算本督的舰队再庞大十倍,也无法对倭寇形成围堵。可是就凭倭寇那少得可怜的饮水和食物,只要他们被迫逃回海上,根本不需要我们围追堵截,他们势必得逃回老巢,我们的舰队,在那里等着他!”
夏浔说罢,吩咐道:“把本官划定的防区地图交给各位将军!”
书记官立即从书案上捧过一摞书册,逐本发放到各卫都司手中。
夏浔又道:“有关各位负责的防区,上边都有明确的记载。我建议你们,在看清自己的防区之前,先看清前边记载的十六条必杀令!在各位的防区之内,作战勇敢、予敌重创者,提倭寇人头来,本督论功行赏;如果打不好,你能把倭寇撵出你的防区,不叫他在你的防区内占了便宜,无功无罪,本督不罚!作战不力、怠乎职守、让倭寇攻城掠寨,洗劫百姓者,杀无赦!”
为了对付这令人头疼的倭寇,夏浔一改其他主将把持全军全局指挥的习惯,完全放权,来了个各自为战。可他这各自为战,是划分了详细区域,厘清了功过责任的各自为战,其实他搞的就是“分片包干责任制”。
在当时的通讯条件和机动效率下,搞全局一盘棋,他必将步丘福后尘,再蹈失败。而用这个法子,他甚至不需要考虑浙东诸卫将士与他个人之间是否有什么嫌隙恩怨,权力和责任全部分解、下放,除非谁跟他有不共戴天之仇,豁出一死来拖他下水,否则就必须得打起精神来全力作战,为自己一战!
夏浔慢慢地扫视了一眼众人,说道:“古话说,人在做,天在看!天有没有在看,我不知道,老天爷就是看见了,也没办法告诉我,所以……我自己看!本督已通过五省布政使司,晓谕各方百姓,如果各位在自己的防区内,畏敌怯战或者抱了什么其他心思,叫百姓遭了殃,不管是州县衙门、村官里正、还是乡绅百姓,只要一状告到本官这儿来,被告的将军就请先料理好后事,再来求见本督的王命旗牌、尚方宝剑。我,可是管杀不管埋的!”
这句杀气腾腾的话一出口,众将官心中不觉凛凛,恰在此时,中军旗牌进来禀报:“部堂大人,观海卫常曦文求见!”
第519章 愤怒的肥富
一听中军禀报,各卫都司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夏浔。常曦文迟到了足有一个时辰,这位新任总督对这等挑衅会如何处置呢?
夏浔神色不动,只是微微坐直了身子,吩咐道:“叫他进来!”
观海卫常曦文急匆匆走进大帐,未及看清上坐的夏浔脸色,便单膝跪地,行了一个最郑重的军礼:“卑职常曦文,拜见部堂!”
夏浔淡淡地道:“常都司,你迟到了!”
常曦文垂头丧气地请罪:“是,卑职因为饮食不洁腹泻不止,故而耽搁了行程,来迟一步,尚请部堂大人恕罪!”
常曦文心里那个恨呐,他是洛宇的心腹,洛宇决意动手时,之所以借用他的地盘,原因就在于此。这么大的举动,是不可能瞒过他的,常曦文只能是同谋。
可是朝廷法度是要讲证据的,没有证据你就不能制裁他,不教而诛的事虽然有,但是任何一个帝王都不会轻意罔视用来维护他的统治的法度,所以常曦文幸运地逃过一劫。
常曦文知道辅国公杨旭做了五省剿倭总督,一定会找他的碴儿,所以早早的就开始活动,五军都督府那边已然开始活动,想要把他从夏浔手下调开。奈何,要任免调动将领,需要通过兵部,而一向跟在五军都督府后面唯唯喏喏的兵部这一回却莫名其妙地硬气起来,始终拖着不批。
常曦文无奈,只好硬着头皮先应付夏浔,这段时间只要不让夏浔抓住他的把柄,也就奈何不了他,因此接了将令之后,常曦文根本没有一刻怠慢,立即启程上路了。可也邪了门,不知道是不是出门的时候没看黄历,这一路上真是不顺呐,半道只是住了一宿店,第二天就跑肚拉稀,折磨得他有气无力。
常曦文找药店煎了几服药,是捧着药罐子赶得路,结果紧赶慢赶,还是迟到了。
夏浔微微一笑,说道:“本督走马上任,第一道将令,你就没有做到。我想饶你,奈何军法无情啊!”
他扭头问浙江都指挥使司的都指挥佥事武丹腾:“武佥事,似此等情形,该当何罪呀?”
浙江都指挥使洛宇已经离奇地死在双屿岛上,暂时朝廷还未下达新的任命,都指挥使司现在由都指挥同知司汉超和都指挥佥事武丹腾负责,两人一个管军事,一个管军纪和后勤,分工明确,这军纪上的事,自然要问这位武佥事。
武佥事闻言不禁犹豫了一下,军中无小事,点卯不到,要是从军纪上来说,那是很严重的大事,可是军纪是一回事,承平年代,谁会执行得那么严厉呢?违纪者是一位正四品的大员!平时遇到这情形,顶多受上官训斥两句,还能怎么样?
再说,他跟常曦文私交一向不错,这时不帮忙,什么时候帮忙?可是这位总督大人是“双屿通倭案”的受害者,他这是摆明了要找常曦文的麻烦,常曦文已然授之以柄,倒也不能袒护得太明显了……
武佥事暗暗思忖着,试探道:“这个……军令如山,不管常曦文有什么理由,没有准时应卯总是事实,为严肃军纪,可责之以笞刑,以告诫诸军将士。十鞭……”
夏浔慢慢抬起眼睛,冷冷地盯了他一眼,那目芒若有实质,狠狠地刺了他一下,武佥事心头一慌,话就拐了弯:“十鞭……似乎少了些,不如就……就笞他二十鞭子,以儆效尤,部堂以为如何?”
“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