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夜行-第5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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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了一听愈发生气,便从她手中夺过茶盘,举步就往房里走,码固尔浑的老婆急了,忙道:“了了,你干什么去?”
了了头也不回,说道:“阿木(伯母)放心,我去看看,那汉官到底索要多少财物才肯甘心!不会惹事的!”
屋里边几人正说着话,门帘儿一挑,了了端着茶盘走进来,将刚沏好的新茶放在桌上,却不离开,只往旁边一站。一双浓黑的眉毛微微地挑着,明亮的眼波颇有敌意地看着夏浔,夏浔并未注意她的目光,仍旧与玛固尔浑认真地说着话。
“怎么样?这件事,与你们有百利而无一害,辽东诸族有各种山珍土货,奈何没有门路销售,我给你提供销路。你们即便组织起大批的货物,长途跋涉往中原去一趟,也需要有朝廷的敕书才能售卖、采买,而辽东的汉人是没有这个限制的,所以可以经由他们来转一手。
具体的过程是这样,你们负责从辽东各部族中收购各种山珍土货,集中到你的哈达城来,再由你们出面,把货物交给辽东商团,这就避免了你们直接关内交易所需要的敕书。辽东商团,由辽东的汉人和军人家属组成,初始资本可以自筹,本督也可以借贷一部分。
然后由辽东商团负责把货物运抵金州交给海商,海商将这些产品运到北京、山东,更南方、甚至海外诸国销售,返过来,购进的商品也是这么一个章法,只不过到了这一步上,你们就从收购,变成了销售,这附近各族百姓所需要的商品,全都会到你们这儿来购买。如何?”
夏浔微笑着看着玛固尔浑,玛固而浑方才足足喝了能有两斤白酒,那本来就赤红的脸庞也未见稍变颜色,听了夏浔这番话,他的脸色却变了,那脸庞都快变成紫黑色了,呼吸也粗重起来。夏浔的计划若换一个人来说,他根本就不会相信,可这番话是由夏浔说出来的,那就不必怀疑了。
一想到按照夏浔的设想可以做到的程度,玛固尔浑简直是心花怒放,他简直不敢相信这样的好处会落到自己头上……
夏浔也是笃定了玛固尔浑是一定会答应的,他做事,喜欢事先做好充分的调查,做到心中有数。对于哈达城,他已经详细调查过了,哈达城目前还只是一个很简单的以物易物的集市,作为管理方,哈达城的管理者其职能也十分原始,他们只是维持这里的交易秩序和收收税赋,一旦他们成为一个大批发市场的直接经营者,那将是多大的利润?
如果这些事让这些部落自己来做,他们现在根本没有这个能力,他们如果想自己入关做生意,除了不具备长途运输能力,不具备收购庞大物资的财力,还有安全问题,沿途不是鞑靼人就是胡匪马贼,安全保障也做不到。
在辽东设立的几片榷市马场进行交易的话,交易数额要受到限制,而且还有一个敕书的问题,归附明朝的女真和蒙古诸部,朝廷都颁发有敕书,敕书的主要内容是告诫归附诸部要效忠皇帝,安定地方,看守边疆,只是一份承认他们是归属大明的部落的凭证。
可是只有凭着这份敕书,各部落才能在榷市交易中拥有一席之位,相当于商城里的一个铺位。明帝国依据归附部落的贡献大小,会颁发数量不一的敕书,敕书多的部落,能够交换到较多的生活物资,便会富裕强盛起来。
历史上,女真诸部的内部斗争,就是从争夺明国颁发的敕书开始的,一个个小部落通过战争互相吞并,最后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变成一个个强大的部落。强大的部落需要保护自己的子民和财产,就开始修建城堡,城堡建成需要更多的人口填充,同时也需要更多的生活物资,就继续吞并其他部落,并掳夺人口为奴。
当他们开始吞并同样拥有城堡的部落时,为了能够占有这里,就不再将被征服者贬为奴隶,而是变成他们统治的百姓,奴隶制开始向封建制发展,部落制开始向部落联盟制发展,继而国家雏形开始出现,不断的征战和杀戮,也让他们的武力越来越强大。最后,在盛京沈阳,出现了一个国家,史称后金。
女真人的适应能力是很强的,他们不像汉人是完全的农耕民族,也不像蒙古人是完全的游牧民族,居住在平原的他们,就农耕放牧,种谷纺线;居住在山地的他们,就狩猎和采集林业产品如蜂蜜、松籽、蘑菇及人参,居住在河流和海洋附近的,就打渔采珠。
这样的生活多么富有诗意,多么和平美好吖,而打仗是要死人的,夏浔不忍心;叫他们通过自相残杀和吞并来壮大,从而获得更多的经济发展渠道,结果历经两百多年,还是那么穷困苦后,夏浔也不舍得。
菩萨心肠的夏浔决心通过自己的努力,让他们变成专业的伐木工人、牧马人、狩猎者、养参客、商人、农民、渔夫……劳动致富,繁荣辽东经济,为振兴大明帝国,做出自己应有的贡献!
附:女真部落请求更换过期敕书的奏章和要求补发敕书的奏章。
海西别尔真站女真人上奏说:“奴婢们祖父在时,每年进贡马匹、貂鼠皮,至今不曾有违。奴婢们永乐十二年元月十五日除授职事的敕书多年了,奴婢今来各要换新敕书,可怜见,奏得圣皇帝知道(《华夷译语·肃慎馆来文》)。”
嘉靖十九年皇家奴曾在开原将敕书遗失,于是上奏朝廷请求补发:“奴婢嘉靖九年十月二十七日得到职事,至嘉靖十九年十月二十三日在开原地方,将原敕书失落了。今可怜见,奴婢肯再给与新敕书,好管人民(《华夷译语·肃慎馆来文》)。”
第569章 一个开始
夏浔勾勒的这份宏大蓝图,听得楚兵备和丁都司等心驰神往,他们定居辽东多年,在本地都有自己的家族,虽然贵为四品武将,但是因为辽东整个的经济环境落后,家族也不算非常富裕,一旦如夏浔所说,铺开一条贯穿辽东和内陆的经济网,凭借他们家族在当地来说不管是人脉还是资本都强于普通人家的条件,自然从中争得一席之地,大获其利。
少御使却有些犹豫,提醒道:“部堂,发展辽东经济,固然是好事。不过,诸如军马一类,乃是重要物资,朝廷在辽东地区建有几处马市,就是专门买卖军马的,若依部堂所言,这军马等物也在交易之列,岂不是……”
他还没有说完,夏浔便笑道:“少御使,你呀,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岂不知朝廷马政早已改革了么?”
夏浔道:“我大明马政,举步维艰,盖因关内没有养马之地,是以练骑兵、养军马,负担沉重。当今皇上登基的时候,全国在册军马才两万四千匹不到,这能成吗?为了多蓄军马,皇上正打算在陕西、甘肃、辽东等地建几处苑马寺,牧养军马呢。
为了促使民间养马,皇上还废除了洪武年间不许民间蓄养马匹的禁令,不但允许自由蓄养,而且允许自由买卖,这是永乐元年七月就下的旨意,怎么你还不知道么?”
夏浔所言属实,永乐登基后,发现建文帝留下的这副摊子里,军马少的可怜,他是在北方与蒙古人打过多年仗的,深知一旦军马供应不少,在与北方游牧民族的战争中就将全面处于被动防御状态,所以想了很多办法来增加战马数量,允许民间自由养马和交易,就是其中一条政策。朱棣也是知道“人为自己的好处干活时效率最高”这个道理的。
少御使对此确实不太了解,闻言不禁有些赧然,夏浔道:“所以,如果我们有办法扩大军马的买入,皇上知道了,恐怕就要笑不拢嘴了,还会不同意么?”
说完,他望向玛固尔浑,微笑道:“如何,你可同意么?”
“同意!完全同意!”玛固尔浑生怕夏浔再改了主意似的,立即说道。
开玩笑!这是与他有百利而无一害的好事,还能不同意?若再拿腔作势一番,叫开原其他大族知道了这消息,还不打破头地跑去总督大人府上争这个买卖?
了了站在一旁,乌溜溜的眼珠一转,狐疑地道:“好像这个总督大人不是在敲我伯父竹杠呀,看伯父他眉开眼笑的样子……”
夏浔这个主意,对玛固尔浑来说,的确是一个发财的好门路。其实以前也未必就没人想过这个办法,问题是,没有人办得到,这其中需要庞大的资金和人脉,需要政策的强大支持,换一个人来主持其事,根本无法完成整个运作过程。
这就像一些地方,本来贫穷落后,经过成功的招商引资之后,当地经济环境便大为改善,为什么没有招商引资之前就做不到经济活跃?不是没有人想到如何去发财致富,而是因为他们要么没有政策,要么有了政策没有启动资金,要么有资金没有能力打通方方面面的关系,而这些对夏浔来说,全都不是问题。
以他的身份地位,无需先期投入,一句承诺,就足以得到辽东诸族部落头人的信任;以他的权力,足以协调好涉及区域的卫所将领们的利益分配;以他所直接掌握的走私船只,再加上间接控制的正在山东登州湾蓬勃发展起来的海运力量,足以完成整个问题的最关键一步,物资化成财物的最关键一步:把东西运出去!
夏浔的一席话,打消了众人的顾虑,酒席宴上,谈笑之间,他们便商定了这个合作经营计划!就像一九七八年安徽凤阳小岗村的十八户农民摁下血手印,率先实行包产到户、自负盈亏,从而揭开中国农村经济体制改革的序幕一样,辽东经济面貌的改变,就从这一刻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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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一个个蒙古包外开始冒起了炊烟,远远近近的牧人们,开始驱赶着牛群、羊群回到部落,把它们赶进圈去,这是一个很大的部落,一些人家甚至养了猪和鸡。
照看猪和鸡的,都是上了年纪的人,或者捉来的奴隶,奴隶有男有女,男人主要是些半大孩子。那些刚被捉来不久的奴隶,足踝上会拴了牛筋的绳子,就拴在毡帐旁边,年轻的女奴白天要干活,晚上有时还会被主人拖进帐去发泄淫欲。
毡包很多,两万多人的大部落,那些毡帐如同一片雨后的蘑菇,连绵起伏,相连数里。这样的大部落很罕见,因为他们主要的生存手段是放牧,族人繁衍多了,就不得不分家,聚居在一起,附近的草场是喂养不了那么多牛羊的。
不过这个部落因为接近辽东,显然已经接受了不少汉人的生活方式,他们不但养猪养鸡,部落附近甚至还开辟了一些菜地和农田,这应该是被抓来的汉人奴隶教给他们的方法。
只不过他们的种植模式比较粗放,不知道是环境原因还是农耕不是他们的主要生产方式,所以还未受到足够的重视,不过由于他们饲养着大批牛羊,牛羊粪便都是上好的肥料,所以那庄稼和蔬菜生长的都非常好。
有些人家已经做了饭,忙碌一天的男人回到家,舒坦地席地而坐,一边吃着鲜嫩的手扒羊肉,一边喝着醇浓的马奶酒,倒也惬意非凡,这个时候,正是一个部落的人精神最放松、最松懈的时候。
“轰隆隆隆……”
远处,蹄声如雷,一开始这骤急的马蹄声被部落里刚刚驱赶回来正要关进圈去的马群、牛群、羊群的脚步声和喊叫声掩盖住了,但是蹄声越来越近,地皮开始发颤,一些人开始发现不对劲了。
“怎么回事儿?怎么好像有大批马群接近?”
一个穿着右衽、斜襟、高领、长袖、镶边,下摆不开叉的肥大蒙古皮袍,脚蹬马靴的汉子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