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夜行-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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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府在建筑风格、内部装饰以及人员配备上,与北京城里的皇宫极其相似,只是规模小些,定员少些。王府内有长史司、审理所、典膳所、奉祀所、典宝所、纪善所、良医所、典代所、公正所,还有伴读、教投、引礼、典服、承奉、宫女、内监等等,一应俱全,故而占地之广可想而知。
不过齐王先天不足,再怎么建造,他这王府的规格气势也无法同燕王的元皇宫一较高下,所以尽量在富丽堂皇上下功夫。整个新齐王府计划占地十五公顷,建筑殿宇楼台千余处,规模宏大。
如今王府已经初具雏形,王府门前甬道上的两座四柱三门牌楼式的石坊,也就是百姓们俗称的“午朝门”用料就来自杨家的卸石棚寨石料厂,那些雕刻好的石柱、石台、石坊刚一运到,就被工正所的人指挥着力工们搭建起来。
这两座石坊各由二十八块巨石组建而成,底座呈须弥状,分上中下三层,下层刻兽足状案底纹和仰莲纹,中层刻牡丹、荷花图案,上层刻饰花纹为狮子、麒麟、缠枝牡丹、莲花,拐角处刻有钻狮图案。底座上的石柱高有两丈,透雕蝼龙,柱顶横匾是浮雕二龙戏珠图案。
横匾上“乐善遗风”、“象贤永誉”、“孝友宽仁”、“大雅不群”一类的吉祥话儿,据说是特意去陕西汉中府请了府学教授方孝孺给题的字儿,拿回来之后拓刻到石匾上去的。一道石坊都如此讲究,整个王府各处建筑的工程是如何浩大便可想而知了。
夏浔站在“午朝门”外,看着那气势恢宏、精美大方的石坊搭建起来的时候,恰有青州府小吏李拱、曾名深也站在那里看热闹,李拱气愤地道:“齐王府建造不到二十年,这就耗费民脂民膏重新起造了,我大明立国不久,有多少家底可以供得皇子们如此挥霍?”
曾名深叹道:“仅是如此那也罢了,王爷还巧立名目,收敛民财,弄得民怨沸腾,可惜你我人微言轻,不能上达天听,那些有资格上书朝廷的官儿们又个个只知明哲保身,否则,一定要参他一本!”
李拱冷哼道:“怎么参?若不是皇上恩准,齐王敢重造王府么?”
曾见深苦笑道:“说的也是,皇上勤俭节约,一向没有奢侈之举,以天子之尊,皇上一日三餐不过就是米饭一碗,小菜两样,外加大蒜一头,从无山珍海味。我听金华府的好友说,去年他们那里向皇上进贡了香米一袋,皇上吃了非常喜欢,可皇上担心列此米为贡米会滋扰地方百姓,因此只吃了一顿,就把那袋余米退回了金华,只叫金华的地方官给弄了些种子来,皇上带着内侍在皇家苑林里边开水田自己种植,以作食用。皇上如此严于律己,堪为天下楷模,只是对皇子们……怎么就这般宠溺呢?”
两个小吏叹息不已,夏浔在一旁听着有些心虚,虽说他不献计的话齐王还指不定干出些什么荒唐离谱的事来,这次利用圈迁勒索的也都是富人,对地方普通百姓并没有影响,可是听到两个官儿当面议论,他还是有种始作俑者的负罪感。
这一来他也没心情继续看下去了,忙向彭梓祺和小荻打声招呼,离开了王府工地。出了前门右拐,不远处临街就是一溜儿的彩棚摊子,卖小吃的、卖衣服的、卖各种首饰头面的应有尽有。
“咦?好漂亮!”
刚刚走到一处摊位前,小荻两眼一亮,突然扑了过去。这个摊位卖的都是女儿家的头面饰物,小本经营自然谈不上什么名贵的质料,因此便在花式颜色上巧用心思,那些首饰头面看着都非常鲜艳。
小荻相中的是一枚栉,也就是梳蓖,蓖子是不管男女都要使用的洁发工具,但是对女子来说,它还有另一个功用,那就是可以作为头发的饰物,因此女性使用的蓖子花样翻新,式样奇多。
小荻看到的这枚梳蓖,制作成了蝴蝶状,十分的精妙,一眼望去栩栩如生,梳蓖上边依着蝴蝶的模样绘制了花纹色彩,而蝴蝶展开的两翼就是用来梳理头发的,巧思妙手,令人拍手叫绝。
可是小荻刚刚伸出手去,恰好也有润白如玉琢、纤秀若兰花的柔荑伸过来,两只手同时摸到了那枚梳蓖。
第058章 一把梳子引起的战争
两位姑娘各执蝴蝶梳子的一边翅膀,互相打量对方,小荻一身丫环装束,头梳三丫髻,眉眼之间还带着几分少女的稚气。而那个女子大约比她大着两岁,头戴一顶角冠,穿一袭淡绿色的裳子,外边又套一件薄薄的赤褐色褙子,手执一纨团扇。
虽说只大着两岁,可这位姑娘粉面桃腮,已具十分的妩媚风情,如果说小荻还是一只青涩未熟的果子,这位姑娘就是一枚刚刚散发出成熟香味儿的蜜桃儿了。
看清了对方的模样和打扮,两个女孩眼中同时闪过一抹鄙夷,手上开始较力。
“喂,是我先看到的。”较力一番未分胜负,小荻忍不住说道。
那位姑娘轻笑道:“好霸道的女子,你先看到,就是你的?”
卖首饰头面的老板忙打圆场道:“两位姑娘,何必争执呢,小老儿这里还有很多种款式,两位姑娘可以挑选一下,样子都很漂亮啊。”
小荻绷着俏脸,很认真地道:“我就要这一只!”
那位姑娘莞尔一笑,笑得绵里藏针:“不巧的很,我也是!”
两只手再度同时使力,攥紧了那只“蝴蝶”的翅膀,两双眼神狠狠地碰撞在一起,登时迸起了一串火花。
夏浔有些好笑,至于么,不过是一柄梳子。
夏浔虽然到了这个时代已一年有余,但是有很多东西仍然不是他已了解的,比如这位姑娘的装扮,他只是觉得这个女孩儿容颜妩媚,衣着却稍显朴素,却不知道这种装扮实是一种制服,是青楼中人外出时必须穿的衣服。
按照大明律,伶人出门须戴绿头巾,腰系红褡膊不容许在街正中行走,只能走在道路两旁。青楼女子出门时不许戴金银首饰,只能带一顶皂角冠,身上必须穿赤褐色的猎子,以此与常人区别,因为这个有些羞辱性的规定,所以青楼中的女子很少出门,这一来却也使得夏浔这个半吊子大少爷根本没从这位姑娘的穿着上看出她的身份。
夏浔不以为然地摇头劝道:“小荻,不过是一柄梳蓖而已,莫要与人意气相争,你另选一只吧,多选几个也无妨,我买给你,你瞧,这只琵琶状的就不错。”
小荻很不喜欢眼前这个女人,没有什么理由,只是一种本能的感觉,她不想向眼前这个女人让步,执拗地道:“我不!我就喜欢这一只,就要这一只!”
彭梓祺也是女人,女人可是帮亲不帮理的,她想也不想,立即走到两人中间,伸出两指一拈,那女子和小荻都觉手腕一震,手指拿捏不住,蝴蝶梳子便到了彭梓祺的手中。
彭梓祺微笑道:“青丝缨络结齐眉,可可年华十五时,窥面已知依未嫁,鬓边犹见发双垂。我看这蝴蝶梳子鲜艳活泼正适合小荻,喏,拿去吧。”
小荻欢喜地接过梳子,向彭梓祺甜甜笑道:“谢谢彭家哥哥。”然后向那女子示威地一皱鼻子。
那女子冷哼一声,顿时有些愠意,但她瞟了夏浔一眼,看清了他的英俊模样,双眼一亮,愠怒的神色顿时散去,那双杏眼含烟笼雾地再仔细扬了一扬,在他腰间那枚极其昂贵的上等好玉上定了一定,神情便变得更加温柔了:“这位公子,你怎么说?”
夏浔摊手苦笑道:“抱歉的很,自家的丫头在下管得,可这位朋友,我可管不得,不过是一件小玩意儿,姑娘就不要与她计较了,不如姑娘另选一把,权做在下送与姑娘的赔礼。”
那女子眼波欲流地揶揄道:“公子好大方呢,使这几文钱的东西,便想打发了人家。好吧,奴家也不想占公子的便宜,既然如此,就请公子帮人家选上一个中意的梳子好了。”
她一边说着,便轻移莲步,款款走向夏浔,小荻脚下一闪,立即插到了二人中间,双手插腰,努力挺起娇小的胸脯儿,凶巴巴地道:“离我家少爷远一点。”
那女子吃吃笑道:“哟,大老远的,我怎么闻到一股酸味儿啊,小姑娘几岁啦?胸脯儿平平的还是一块未开垦的田,这就急着找牛来犁了?”
小荻被她这番大胆的话羞得小脸通红,这种话,她是可无论如何也不敢说出来的,有心反唇相讥一番,可是瞄一眼人家挺拔壮观的胸部,再偷偷一瞧自己胸前的小笼包,小荻顿时有些泄气。彭梓祺把她拉到身边,沉着脸说道:“与这种人争吵,没得折了咱们的身份,走!”
夏浔看那女子烟视媚行,说话又是这般泼辣,也觉出不似良家女子,便拱拱手,转身欲走,那女子却不依不饶地道:“公子刚说要送人一把梳子,这么快就忘了么?”
夏浔无奈,只好停下脚步,往摊上一瞅,随意拿起一把梳子递过去道:“这支如何?”
夏浔随手拿起的这把梳子,是牛角制的“麻姑献寿”梳子。这柄梳子是将牛角雕刻成麻姑献寿的图案,麻姑一手执仙杖,杖端系着宝葫芦,另一手执玉盘,衣服的花纹工细匀整,素雅华丽,梳齿利用裙裾部分镂刻出来,比那枚蝴蝶梳少了几分活泼,却多了几分优雅,虽是随意拿起,却很适合那女子的年龄和形貌体态。
那女子并不介意他有些敷衍的态度,向他福了一礼,笑靥如花地道:“多谢公子赐梳,奴家姓紫,紫衣藤,未敢请教公子高姓大名。”
“姓紫?这姓氏倒是少见啊。”夏浔心里想着,随口答道:“在下杨旭,紫姑娘,杨某尚有要事在身,告辞了。”
一听夏浔自报姓名,那女子惊讶地道:“啊!杨旭,公子可是杨文轩杨公子?”
夏浔奇道:“你认识我?”
紫衣藤欣然道:“奴家虽不识得公子,却是久仰大名,想不到竟是杨公子当面,奴家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公子恕罪。承蒙杨公子惠赐,小女子一起……”
她还没有说完,就听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道:“哟,这不是杨文轩杨公子吗?”
声音是从紫姑娘背后传来的,夏浔抬头一看,就见两个公子哥儿像鸭子一样摇摇摆摆地走过来。这两个人一色的交领右衽云纹公子袍,脚下着靴,手持一柄满庭荷花白玉扇,头挽道髻,横插玉簪。看年纪说话的那位约在二十五六,长脸,淡眉,右颊上有个暗痣。另一个比他似乎还年长着几岁,长相比他差了许多,国字脸,八字胡,浓重的眉毛狭长的眼睛,嘴叉子挺大,虽说一身书生装扮,脸蛋子上却有几条横肉,看起来有些粗鄙,偏偏神情中却带着十分明显的矜持和倨傲。
“紫姑娘!”
说话的这人收了扇子,向紫衣藤拱拱手:“劳姑娘久等了,这位就是我表兄。”
他那表兄矜持地点点头,傲然道:“鄙姓曹,曹玉廣。”
长脸书生又向他讨好地道:“表兄,这位就是,镜花水榭的紫衣藤紫姑娘。”
那人方才看清紫衣藤的模样,已然两眼发亮,这时微微一笑点头道:“不错,果然不错,搁在济南府,这也算是数一数二的红姑娘了。”
“哈哈,表弟没有说错吧,表兄喜欢就好。”
说到这儿,那长脸书生不屑地瞪了夏浔一眼,阴阳怪气地道:“杨公子消息很灵通嘛,原来你也听说紫衣姑娘近日挂牌梳栊的事了,怎么着?这就开始私相接触,想要来个近水楼台,捷足先登?不好意思,我表兄也很喜欢紫姑娘,杨公子此番怕是要失望而归了。”
夏浔自他出现,就在眯着眼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