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世羁-第9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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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这样对你,就算荆钗布裙,柴米夫妻,也是几世难得修来的服气啊。”
她这话说得十分感怀,倒像是真心的,我微微红了脸,又见她眼眶都泛红了,不由诧异,更加不知道她的来意。
第一次这么近的认真端详她:两只杏子眼,外眼角向下耷拉,描得细细的弯弯双眉也有些倒八字的样子,缅想显得有些松松的挂着,不太精神。她画了浓妆,被热气一蒸,粉面红唇,分外娇艳,但我却看得很是不忍。
在水榭临湖最清凉处给她安了座,她松开我的手之前,又笑道:“妹妹这双手,水灵灵不把水葱似的,十指纤纤,叫人拉着好不可怜,真舍不得放。”
她亲热得越诚恳,我越有些摸不着头脑,她的手厚实潮湿,摸上去软绵绵的,颇感觉温柔敦厚,我一笑放了手,先亲自送上现成的冰镇酸梅汤给她,又端给她身边的嬷嬷。
“呦!凌主子,老奴不敢!”那嬷嬷一屈膝跪下来高举双手接了,却先不起来,把酸梅汤往地上一放,磕头说道:“凌主子,咱们娘娘来这么一趟也不容易,老奴忝着老脸也要先帮年贵妃娘娘说句话儿,从前太后老佛爷,皇后娘娘对凌主子您有些不公道,那都是外头的事儿闹的,咱们家主子一向是个和顺的性子,对您连半句不好的话都没有过,您心里别有疙瘩。。。。。”
尘世羁 第一卷 第86章
听到这里,才算明白了她的意思,一把拉她起来阻止她再说,自己说道:“您这么大年纪了,暑热的天,怎么动不动就跪?弄得像我这里不懂规矩似的,那些话儿都是陈年旧事了,提它干吗?你不说起我都忘了!”
“就是!咱们主子是,心如皓月明镜,不沾尘埃。。。。。。”
高喜儿摇头晃脑说着见我回头瞪他,吐吐舌头小声嘀咕:“这是皇上说的。。。。。。”
“李嬷嬷是自小看着我长大跟着我进宫的,待我同女儿一般亲,她一时心急,妹妹你别怪她。”年贵妃连忙解释道,又急急的说:“妹妹,你原就生得伶俐,又知书搭理,有才貌,我这笨嘴拙舌的,竟越发不知道怎么跟你掏我这颗心。咱们宫里的女人,外面瞧着不知道怎么好,锦衣玉食的,却是黄连雕的菩萨——外头光亮里头苦,只求个平平安安,就是造化了!”
“这话何尝不是呢。”我见她说话说得急,竟也不和我避讳,倒像是多年闺房好友知己密语,暗暗纳罕,柔声安慰:“什么富贵名份,都是虚的,哪个人不是光着身子来世上,又光着身子走呢?哪怕在天家,平安已是最难得的福分。要说我自己的故事,里头许多缘故,只有皇上最清楚,外头的事儿,谁能说得明白?谁敢说得明白/咱们不要去管它,且图个自身心安就是了,宫里的女人谁都不容易,瞧瞧太后。。。。。太后老佛爷不喜欢我,那是我没那个福分,就是皇后娘娘,也不过是站在她主理六宫的职分上,我还不至于为那些记仇的,姐姐你心里才别有疙瘩,有什么话,跟妹妹直说就是了。”
长篇大论的,也不知道哪句话触动了她,她红了眼圈儿,手里把一张五福捧寿的绢子扭成一团,鼻子里悉索着,眼里漫上来一层水雾。
“这究竟是怎么啦?”我看着不对,示意高喜儿把人都赶了出去,他自己守在门口,又看看年贵妃身边的宫女。
“兰舟不要紧,也是我娘家带来的。”年贵妃擦擦眼圈,说:“我身边拢共也就这么两个可靠人儿了。”
看来她是有意只带着自己的心腹,专程而来,我略微有了些猜想,专注的看着她。
但她踌躇一阵,竟有些不知如何开口,见她迟迟不说话,李嬷嬷又跪了下来:“凌主子,宫里宫外都知道,皇上身边最说得上话的,就是您和十三爷了,现在还有个方先生,求主子给咱们家苦命的娘娘个信儿吧!年家到底出什么事儿了?”
我吓了一大跳,几乎要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来。
早在雍正三年三月间,皇帝就公开谕责年羹尧,并调年羹尧为杭州将军,揭开了处置年羹尧的第一步。现在年羹尧已经被降为一等精奇尼哈番,据说正在四处转移财产,而皇帝对他的最后动手,看起来也已经一触即发,年妃怎么可能一点儿都不知道?
话一说开,年贵妃反而镇静下来,坐直了,慢慢说道:“妹妹,不怕你笑话,还在年初的时候,青海大捷了,我那宫房里人来人往,贺礼如山,有两个月真是热闹得不堪,我父亲封为一等公后,家里也常有信儿来,家里人也三天两头进得宫来说说话。。。。。。可是三月一过,四月间,人就渐渐少了,说话也支支吾吾的,家里人来了两趟,只说皇上嫌我大哥在殿见时失礼,扫了皇上的面子,不让他再带兵,要让他回中原来,我想着,哥哥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在外带兵久了,性子难免野些,回东边来,不论大小做个官儿,也是为他好,不但保全令名,一家也得平安。。。。。”
说到“平安”,眼泪不知不觉下来了,那模样真是我见忧怜,她自己还不知道,仍旧一心说着:“慢慢儿到了六月,我宫里人就越发少了,原先就不认识的那些人,又一都不来了,最怕人的是,家里一点儿音信也没了,去皇后那里问,她也待理不理的,只说皇上说的,后宫妃嫔不要管外头的事儿。我一个女人家,关在没天日的宫里头,就是个睁眼瞎,白天黑夜的,着急也没用,直到前几天。。。。。。”
她抖抖的从衣袖里拿出一张纸:“我姐姐从苏州寄了信儿,亏得兰舟机灵,又递到我手里来了。”
尘世羁 第一卷 第87章
站起来接过那张纸,短短数语,是个男子的手笔,大意是说家里不好了,托人在南边秘密见到年羹尧,年羹尧只劝他们学他分散财产,早做打算,于是就写封信来问问做贵妃的妹妹,皇帝究竟意下如何?为什么刚刚才天恩普降,圣眷隆重,一转眼就变了天了呢?
‘我不识字,还是李嬷嬷悄悄带出去,给他家当家的认了,回来讲给我听的,真是半天里一个霹雳,惊得人不知怎么才好。。。。。。她只说家里不好了,又不说到底怎么了,我这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只能干瞪眼,可怜家里人还指望着我。。。。。“
年贵妃硬撑着说完了话,已是泣不成声,靠在李嬷嬷身上只是抽噎。
看完了那张纸,我亲手从柜子里翻出火折子,正想划燃,又停住了。
“妹妹。。。。。。“年贵妃呆呆的望了哭泣,紧张的看着我。
“这个倒不忙。。。。。。“我自言自语,又坐下来:”贵妃姐姐,妹妹得先问一句:你自己现在是怎么想的?‘
“我?我还能怎么想?心里一团乱麻似的,还是李嬷嬷和兰舟有点主意,帮着发了几天愁,想来想去,只好来求你。。。。。。”
“凌主子!”兰舟看上去果然是个有分寸的女孩子,擦一擦鼻子,跪下来头头是道的说:“眼下既已经来求凌主子了,奴婢斗胆失礼替咱们主子说句话。奴婢想,看宫里人对我家娘娘如今的情形,咱们年家恐怕坏大事了,先前听说曹家,李家坏事,抄家,还跟看戏儿似的,如今只怕。。。。。只怕。。。。。。奴婢有个想头,也是这么劝我家娘娘的:皇上不肯让娘娘知道,也不让外头给消息,这是皇恩浩荡,不然,外面家人奴才什么的要不会办事,不就连累了娘娘吗?如今孩子请凌主子给个信儿,咱们娘娘天天焚香祝祷,也知道个说词儿,不然,整天哭着,人都要怄坏了。”
“你果然很机灵,能想到皇上是在护着贵妃娘娘这一层,就很不错。”我被她们几个一句搭一句的凄凉说得心里直发慌,想象一下,自己族人刚刚还风光无限,突然就作鸟兽散,关的关,杀的杀,真叫人心都寒透了。喝一口酸酸凉凉的酸梅汤,先夸奖兰舟,才能好整以暇的告诉年贵妃:“贵妃娘娘,你跟着皇上有二十年了,皇上是什么性子,你应该比妹妹我更清楚,若是他铁了心要下手的事儿,什么都挽不回来。康熙爷当政的时候,江南村镇,一柴一米几钱几厘银子都一清二楚,咱们这位皇上,比康熙爷还要细致十倍,广东广西哪家乡绅和官员结亲了,川贵偏远地方哪家土司染指了多少斤铜矿,买通了哪几个铜政,什么时候给了多少金银。。。。。。更别说皇上眼皮子底下这点事了。依妹妹这点小见识,皇上既准了姐姐来园子和妹妹我散散心,心里必定有主意了。姐姐要是信得过我,这就拿着这封信,直接求见皇上,事情,指不定还有能为之处。”
“这。。。。。。”她惊恐的瞪大了眼睛:“我也曾想过去求皇上,可是。。。。。。可是,妹妹,摊上咱们这位爷。。。。。。皇上要说待人,其实没得说的,只要依着爷的规矩,听爷的话,向来恩赏有加,什么都不会亏待了咱们。。。。。。可真要跟皇上说句话儿,就跟冰做的人儿似的,寒得什么话都冻回去了,更别说掏心窝子,好好讲讲了。。。。。。特别是太后的事一出,满宫里人谁见了皇上不跟见了。。。。。。十殿阎罗似的?”
说到底,原来是怕他,不但怕,简直畏之如虎。连她,连她们都觉得是胤禛害死了太后,并把胤禛当作六亲不认的凶神恶煞。
心里突然不知是什么滋味,可怜的年贵妃!可怜的胤禛!
“不必说了,我替姐姐去问问就是。而且。。。。。。”我止住她惊喜,感谢的起身,直接所:“妹妹眼下知道的,先告诉姐姐无妨。。。。。”
这里面缘故很多,我只拣要紧的一一说来:“四月,皇上调年羹尧之子年富,年兴因‘随处为伊父探听音信,且怨愤见于颜色‘被革职,交与其祖年遐龄,年羹尧则从起程赴杭州上任,据说故作’困苦怨望之状‘,将产业,资财分散各处藏匿,皇上命各省督抚等严查,出首者免罪,隐漏者照逆党例正法,未能查出之督抚一并从重治罪,又列年羹尧任用私人,举劾不公,从前题奏西藏,青海军功,议叙文武官员多冒滥不实,擅作威福等。。。。。。先后降年羹尧为闲散章京,最后撤去一切官职,将为庶人。”
尘世羁 第一卷 第88章
年贵妃目光僵直的看着我,但我叹了一口气,还得说下去:“就在前不久,大约贵妃收到这信的前几天,七月底的时候,内阁,九卿,詹事,科道合词劾奏年羹尧‘欺罔悖乱’各款,请。。。。。。加诛,以正国法。皇上谕称,自古帝王之不能保全功臣者,多有鸟尽弓藏之讥,然而委曲宽宥,则废典常而亏国法,将来何以示惩?此所奏乃在廷之公论,而国家赏罚大事必咨询内外大臣裣谋画一,所以,现在已经降旨询问各省将军,督,抚,提,镇,各秉公心,各抒己见,平情酌议。应作何处分,不久收齐了歌大臣的意见,皇上就会有决断了。”
“已经坏成这样了。。。。。。”年贵妃喃喃,整个人软在椅子上。
她应该很清楚,各位大臣“各抒己见”,是一定可以做到。“各秉公心”,就很难讲了。年羹尧作威作福,向来贪心不足,手段又狠辣,早已得罪了满朝有声望有势力的老官员,他新结交,提拔起来的一批官儿,又已经被皇帝先下手免的免,逮的逮,这个时候叫官员们发表意见,不但年羹尧本人必死无疑,恐怕又是一桩全族覆没的大案。
人到绝望,却突然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