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物贩子在唐朝-第1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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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卷书法内容颇有重复之处,想来那卷《临河》。当是初稿。故用笔草草,天真烂漫;《兰亭》一卷,应是当场所书,略为舒展,稍有华丽。
除了王羲之的书作,还是王献之、张芝等人的诸多真迹。置身于众书迹堆中,卢鸿恍若梦中一般,日日相对,或是鉴赏。或是临摹,足有一个多月,如同醉了一般。
直到李治来催到,李世民前时嘱咐所要卢鸿临摹《兰亭》一本,卢鸿才清醒了过来。
“却是惭愧。这些日子虽然临作颇多。却是极为凌乱,难当圣上御览。不若卢鸿这便着手。想来太子殿下稍候片刻,也还来得及。”卢鸿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那卷《兰亭序》此时就在案角,李治一听卢鸿要当场临书,心中颇喜,毕竟亲见卢鸿写字或还容易些,真见他临写前人墨迹却不多见。此时卢鸿书名,早已卓然成家,自成一体。不知临前迹,是何等模样。
一边的宫女连忙上前,准备铺纸磨墨。卢鸿命取了一锭上等松烟来,要那宫女细细磨开。又命人拿过特制的一卷粉制藤纸,选过一只上等兔毫。
此时卢鸿所选纸墨笔等物,并非寻常用的器具。只是若临前法,他总是愿意器物亦想近似,以求气韵逼近。
室中无人开言,炉中幽香袅袅,又渐渐混和了松烟墨磨开地清香,分外的沁人心脾。纸已铺就,墨已磨浓,卢鸿还是手持《兰亭》,目光微闭,似乎沉浸在前迹的氛围中未曾脱出身来。
又看了一遍,卢鸿轻轻将手中真迹放下,取过兔毫小笔来,在笔端上轻洇些清水,在砚中舔得饱满,打量了几眼案上色带微黄的纸张,右手随意落在,扬扬洒洒地便写了下去。
李治心中大讶。本来以为,对临书迹,自然要将真迹置于眼前对照,一字一字,务求其形似逼真。哪想到卢鸿这般临书者,居然任意挥洒,全然不看真迹一眼的?
李治隐隐想到,以卢鸿这等书名,自然是不屑再对照临写,只求形似了。其实他只是猜对了一半,卢鸿前世,临那冯承素摹本,已然不知有多少遍,对其中字形结构,可说是一清二楚。
此次又见真迹后,更是把玩许久,对那书迹一笔一划,起落承接,使转提按之处,一一了然于心。因此临写时,自然不会再照本宣科般一一对应着书写,而是全由心中体会,自然落笔,务求神似。
李治眼神集中在卢鸿手下一只笔端,只见卢鸿此番书写,与往常大有不同之处,看似漫不经心,全不用力,手下更是几乎不见停顿,便如笔带了手在动一般。再看字迹结构,与原作大致略同,却不乏区别之处。如原文中“癸酉”二字插于一字空间,又多有勾抹涂改之处。他人临作,多一丝不敬照样写来。而卢鸿此番,却是全然不管,只如正常写字一般写了过去。
便是身后宫女,也似乎被卢鸿手下富手灵气的字迹吸引住了。初始时还痴痴注视卢鸿脸庞的几双妙目,渐渐也都集中于卢鸿手下字迹之上,变得朦胧沉迷,便如这天地间,再没有外物一般。只觉得时光似是停滞般,变得极为漫长;又觉得笔过纸端,如只一瞬,书痕墨迹,已然云烟满布。
卢鸿手下,越写越快,待得他终于写下“有感于斯文”几字,沉吟片刻,微笑着放下笔后,几人才“啊”了一声,清醒了过来。
李治命宫女将真迹置于临作上端,看了又看。卢鸿这件临本,与原作互相对映,多有不似之处。但李治却觉得这本临作,神似之极,活脱脱便是又一件书圣写就的《兰亭》。若非适才亲眼所见,当真要令人怀疑乃是羲之真作,不过是原样再写了一通一般。
良久之后李治叹道:“据言书逸少醉中写罢《兰亭》,醒后复写,终不能及前卷,因此颇以为憾。今日庶子有此卷,只怕书圣亲见,也要叹为双璧,再无憾事了。”
卢鸿道:“也是这一个月,每日相对前人墨迹,不觉心通古人;更是临时生意而临,全无做作预想之处,方能得此卷。现下存了心,再让我临,也是万难有这般境界了。此卷临作,怕我今生也再难得有。若非献于圣上,还真有些舍不得了。”
过了几日,李治将这卷精心装裱卢鸿临作,与原迹《兰亭》一并呈于李世民。当时在场诸人见了,尽皆惊倒。虽然早见过卢鸿书迹超绝,但不想临写书圣之作,能神似到这种程度。又听了李治道卢鸿临作前后之言,都叹为难得至宝。李世民爱不释手,竟命以书圣作品之名收录。此卷《兰亭》,此后世人皆称之为《卢代王作兰亭》,后随其他诸作,并入昭陵陪葬。但传世诸多印本、摹本、拓本颇多,习者多以两件《兰亭》对照临习,成就书坛一件佳话。
此后李世民也命卢鸿择王羲之各卷真迹中尤佳者,再作临摹。只是果然如卢鸿所说,其他临作虽然佳妙无比,不逊前人,但多带卢鸿书作气息,再无如《兰亭》一般全如书圣手书般的作品。虽然如此,卢鸿这卷通临之作依然极得李世民心喜,道是晋有逸少,唐有卢鸿,无愧前人。
第八卷 草堂高卧
第十二章 干卿底事
自卢鸿临写这卷《兰亭》后,李治到这翠微宫的次数也渐渐多了起来。此时卢鸿已经开始安排印制内府藏书画之事,闫立本也被派过来,据说李世民有意夺情起用褚遂良,务使此大唐书道盛世,尽善尽美。
其中勾版之事,虽然繁重,但除了卢鸿与闫立本,怕也难有人能代替。他二人分司书画,更与工匠时时相商。好在这些年来,木版水印之法渐渐成熟,技术上已经没有什么太多的问题了。只是工作量之大,非是一时能得以完成的。
李治开始还看着卢鸿制作勾版,只是此事完成后看着有趣,工作中则枯燥无比。李治少年心性,看会子就烦了,起身便去宫中转转。
一连几天,都不见李治在室内呆着,卢鸿有些奇怪。偶然问起一旁名叫竹儿的宫女,那宫女道:“这些天,太子似乎都在后面山上小亭中,似乎远望什么。”
卢鸿笑道:“他倒知道躲清闲。罢了,我也累了,且同去转转。”
果然后面小山上,一座小亭突兀。李治闲坐其上,目光远眺,颇为迷茫。
卢鸿由竹儿引路,慢慢上来,见李治还在聚精会神地看着,随着其目光看去,只见内宫墙内有一架秋千,一个身着艳红宫装的女子,正在打秋千。在春光明媚的阳光下,那秋千高低飞舞起落。其上女人便如轻地莺燕一般。伴着她骄柔的笑声,在蓝天下悠然飞还。一身艳装飘飘舞动,确然是赏心悦目。
卢鸿暗然失笑,原来李治这小子,居然跑这看美女来了。只是这翠微宫本是李世民地行宫,这女子看来,定是其嫔妃之流,怕是看得到吃不到了。林雷
李治看卢鸿来了,脸色略有些泛红,忙道:“庶子也来了。本王有些闷。便出来转转。只是…………不知这秋千上女子,却是何人呢。”
卢鸿也笑道:“确实是打得不错呢。竹儿可知是哪一位么?”
竹儿垂首道:“这便是颇得圣上宠爱的武才人。”
卢鸿登时石化。
武MM就这样以一种卢鸿从未想过的姿态乍然登场。一段历史就这样鲜活地在他眼前上演。
说实说,如何评价武则天统治的这段历史,后世争议颇多。
但无论如何,对于李治而言,在他身后发生的这些事。若他地下有知,只怕很难说会甘之若怡吧?
看着面前眼中闪着深深迷恋光芒的李治,卢鸿不知是不是该提醒他一下。
只是,就算是提醒,自己能说什么呢?
卢鸿迟疑许久,直到李治似乎对自己说了什么,才将他惊醒。
“庶子大人?”李治又叫了一声道:“在想什么?本王唤你数声,都未见你回答。怎么,难道庶子认为这位武才人么?”
卢鸿勉强一笑道:“怎么会。只是偶然想起些别的事情罢了。”
“哦”,李治转头又向远方看去。却有些无奈地道:“那就好……好像已经离开了啊。”
卢鸿放目望去,果然墙内只余空落落的秋千,伊人却已不见了踪影。
直到返回书房,李治依然郁郁不乐,而卢鸿也是心不在焉。二人闷坐半天,竟然全无一声言语。
卢鸿看着李治的神情,心中一动,在纸上随意写了几句。
李治喃喃地道:“多情却被无情恼……却是何意?”
卢鸿叹了口气道:“佛曰:不可说,不可说,说出来。就不是了。”
翠微宫中地依依垂柳绿了又黄,卢鸿这次校刊前迹,居然进行了整整一年。
直到次年盛夏之时,整套《翠微宫点校前人墨翰录》才完全结束。与之相应是,是百余套木版水印的仿制书作。
这次的木版水印之作。可说达到了此种技艺的真正顶点。当精裱的书卷展开在李世民及众大臣面前时,与真作对照的诸人几乎没有办法分辨哪件是原作。哪件是水印的。
这套水印书卷及《墨翰录》除被李世民用来赏赐有功之臣外,境内各大书院均被赐一套,就连远在西北地灵州书院以及辽东的平州书院亦未例外。
此时辽东平州经过一年多的休养生息,已然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李世绩虽然已然不再暂领刺史,但由于朝廷对于百济还有些考虑,故依然远驻辽东未回。这一段以来,百济与新罗之间的冲突渐有升级的趋势,只是由于百济势大,新罗处于劣势。因此数次上书,力斥百济凭借军力,强越两国边境劫掠之事时有发生。只是大唐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下书斥责两句了事。
由此一来,百济气焰越盛,新罗也不甘一任其欺凌,两国关系,已然日渐紧张。
卢鸿却无心管这些事。既然自己整理点校之事已然完毕,那自己终于可以收拾一下,回自己的国子监去了。由于这一年一直在翠微宫,国子监的管理已经基本脱开,全由颜师古负责。前几日颜师古终于请得圣旨,致仕还乡。这祭酒一职,卢鸿却是再未能推掉。
出得宫门,李治依然有些依依不舍。这一年,他跑得越发勤了。开始时卢鸿还有些担心,更想去提醒一下李治。后来也渐渐明白,这等事,不是自己应该管得了的。
园外绿水悠悠,云影徘徊。卢鸿回望宫门,一时感怀,有些自嘲地道:“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干卿底事?”
“庶子你在说什么?”一边神情怏怏的李治正在走神,没听清卢鸿念叨了什么,连忙问道。
“哦……我么?好像也没说什么。”卢鸿深吸一口气,缓缓地说道。
莫不成自己真能改变这个世界不成?卢鸿心中略有无奈地想道,也许自己能够在历史这道洪流中留下些许浪花痕迹,但如何能凭一己之力,力挽狂澜,改变潮流东去之向?真正看来,却是自己却是一直在流水中团团挣扎,最终被打磨得虽然精彩,却难免变得圆滑与无奈吧?
便如芙蓉溪底中静静地子石,虽然千年凝眉,也只得沉于江底,任凭泥沙掩埋。
第八卷 草堂高卧
第十三章 过家门而不入
李世绩端坐马上,满是风霜之色,却是面沉如水。身后数十骑亲随侍卫,遥见长安在望,虽然在军日久,已然养成严苛的铁律,但一个个脸上依然禁不住露出喜色。
此时已是贞观二十三年春日,遥望长安,柳条杨枝,已然渐有嫩黄之色。毕竟此处已然近在畿辅,一众人未并放开马力奔驰,只是缓缓而行。
“前方可是李世绩李大人么?”前方一众人等,渐渐行近。一名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