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日的战争-第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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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那只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大鹦鹉定是会错了意,哇啦先来了一嗓子:
“杀他个片甲不留!”
大鹦鹉中气十足,喊得杀气腾腾,带着黄老倌子那恶狠狠的味道,在这寂静的寨堂喊起来,真是凭空吓死个人。老旦被它吓得一哆嗦,阿凤被它吓得朝后倒,共产党们被这一声大吼吓得都去摸枪,满寨堂的匪兵们登时把枪栓拉得哗哗响。一触即发的关口,半空响起二子一声驴吼:
“都别动手,这女人是旦哥的老相好!”
全场哄然,百十双惊奇的眼齐刷刷瞪向老旦,像看到一条酱板鸭开口说了话。共产党们也看着他,打头那个跛子本来还微笑着,可此时眼神里已带足敌意。黄老倌子嘿嘿地叼起烟壶,略带不屑地看着他,看样子是不想先说话了。老旦一张脸臊成了红辣椒,嘟囔着嘴说不出话,他看了眼吊箱里伸出头鬼笑的二子,恨不得一枪敲下这独眼儿兔崽子。
场面太过尴尬,满寨堂的土匪和共产党都在等老旦开口。尴尬比危险还可怕,老旦忍得了炮轰枪打,却忍不了这要命的目光,这比抽筋还要难受。他慢慢站起来,脸上堆出半哭半笑的怪样。
“阿凤?怎的是你?怎到了……这儿?”
阿凤的脸先是红,又是白,如今却要绿了。她紧张地哎呦了一下,笑道:“老旦大哥,真没想到在这儿遇到你,还以为你……牺牲了。”阿凤说到这儿,似乎已经觉得太多,就指着身边那张变青的脸说,“这是我们省委的肖专员,我们都是从湘潭那边来的。”
“既是熟人,又是远来的,请坐吧。”黄老倌子大手一摆,算是饶过了老旦。十几个匪兵立刻搬来一排座位,众人依次坐下,人们有意无意地坐满了十几张凳子,唯独离老旦最近的这个空着,阿凤犹豫了下,慢慢坐下了。老旦心跳如鼓,他看着阿凤那并未变化的侧影和俏丽的脸庞,嗅到她那独特的亲切味道,脑子里已是一团糟。二子不知啥时候溜了下来,自己搬了凳子坐在阿凤后面,伸嘴便低声说:“阿凤,看见你真是太好嘞!旦哥那一阵儿要想死你啦。”
老旦悄悄踢他的脚。阿凤扭过脸来,神态一派自然:“是啊,我也很高兴啊……嗯,咱待会再聊,先说……正事儿。”
老旦本想跟一句,听她这么说,生生咽回去了。那个肖专员已入了戏,腰板坐得绷直,对着黄老倌子一拱手道:“黄老太爷,久仰大名,今天冒昧前来拜山门,多谢老爷子接纳。”
“还以为你们是来寻仇的,八年前我杀了你们的人,竟忘了么?”黄老倌子捻着胡子说。
“此一时彼一时,国民党和共产党也曾经刀枪相间,如今不也合作了么?”肖专员随口答道。老旦见他言语稳重,目光镇定,心说此人有种——不是阿凤的男人吧?
“那倒也不是,我才杀了你们几个?你们自己人搞肃反,万把人都杀了,老汉真看不懂。”黄老倌子尖牙利嘴,上来就揭他们的伤疤。老旦对此略有耳闻,却了解不多。
“一个人的成长,难免犯错误,一个党的成长过程便更多变数。黄老太爷不也是和自己部队闹了生分才自立为王的么?呵呵,还好,我们通过那些事,都成熟了。”肖专员轻描淡写地搪塞过去,还不忘埋汰了一下黄老倌子。
“既是拜山门,带枪做什么?”黄老倌子面无表情,抽起了他的水烟壶。
“我们从湘西来,到这边着实不熟,一路山寨林立,不敢不防备一下。”肖专员声音洪亮,样子不卑不亢,老旦听不出他的口音,只看得出这是个老兵。
“嗯,贵军我略有所闻,也见识过,你们从湘潭来,那徐家堡的事儿是你们干的么?”黄老倌子冷着脸说。
“那是以前了,是老根据地的一个工作组搞土地革命,当时是有点过火。时值非常时期,国民党搞白色恐怖,不知杀了我们多少同志,黄老太爷想必也知道湘潭一带我们很多同志都被抓捕杀害,逃进山里的也被各山寨杀个干净,徐家堡也杀了我们的同志,这您也没忘吧?”肖专员始终微笑着,他这话再明白不过,大家半斤八两,那些宿怨,还是谁也别说谁了。
“那时是有你们的队伍从旁边过,往北跑,周围十几个山寨是放了不少冷枪,有一些是把你们当土匪了……后来贵军就神龙见首不见尾,我还以为真的北上抗日去了。如今翻山越岭地来了,还这么客气,倒让老汉我稀奇了。算了,以前的事不说了,诸位舟车劳顿,有失远迎。只是这么周折,还问到底有何贵干?”黄老倌子语气和缓,仪态威武,老旦甚觉罕见,此时才清楚看到黄老倌子十足稳当的一面,平常那天不怕地不怕的山大王样,或许是带着刻意呢。
“老爷子客气了,自国共联合抗日以来,全国上下一心,共抵外辱。我们作为省党委一部,主要负责湖南当地的抗日动员和宣传支援工作,这次前来,是得知黄家冲兵精马壮,颇有气候,老爷子也曾为戎马军旅,因此特意前来,看是否能商议共同抗日一事。”肖专员端着茶说。
“你们从湘西来,日本人在长沙,你们抗什么日?”黄老倌子歪着头问。
“全面抗战,不分前后,唯有全面动员,方能最终胜利。我军自改编为国民革命军之后,八路军和新四军都在抗战前线与日寇奋战,而敌占领区更有我们大量的地下力量。”
“八路军?哦,略有耳闻,山西忻口是你们打的?”黄老倌子眯着眼问。
“哦,倒不全是……”肖专员舔了下嘴唇,“忻口战役主要是阎锡山的晋绥军、国民党的中央军和我们的八路军合力完成的。”他端起了茶杯。
“我在晋绥军的朋友可不是这么说的哦……”黄老倌子仰进椅子,逗着昏昏欲睡的大鹦鹉。
“黄老太爷,你愿意抗日吗?”阿凤突然说了话。肖专员的话被她堵回去,略带不快地看她,看了半眼就看向老旦,对老旦微笑着。老旦忙还去一笑,可刚把笑挤出来,肖专员却扭过了脸。
“呦?女娃子倒是直来直去呢,可和老旦不像呢……”黄老倌子呵呵笑着,见老旦嘟着嘴摸脑袋,又一脸坏笑地说,“这些天可奇了怪,长沙城有国民党来找我抗日,你们共产党翻山越岭地也来要我抗日,最近这是怎么了?都被鬼子逼急了呦?老旦,你说你们玩命杀了那么多,不是吹牛吧?”
“黄老太爷,老旦大哥和鬼子厮杀一路,我曾见过他们的壮烈。如今虽然留在这清静之地,不问世事,可老爷子这话刺耳,怕是要寒了他的心呢。”阿凤淡淡说着,脸上挂着老旦未曾见过的神态。但比神态更令他吃惊的,是阿凤说出的这番颇有心机的话。既说明了交往,又反驳了黄老倌子,还捎带着损了老旦,轻轻几句话绵里藏针,斗方山竹屋里那个柔弱女子,如何历练成这副母猴精模样?
果然,黄老倌子看了老旦一眼,眼神里包罗万象。老旦知他多心,也知道他说那话全是在试探对方,无挤对自己的意思。这阿凤面儿上小精明,却没端量出这层意思。老旦决定保持沉默,黄老倌子是什么见识?岂是一般人玩儿得转的?
黄老倌子不看阿凤了,只看着肖专员出神:“大家凑一起不容易,就别兜圈子了。”
肖专员端着茶杯愣了下,慢慢放下,看了看略带失意的阿凤,说:“黄老先生是明眼人,我就直言了。我们有一支北边派来的地方工作组同志,来湖南指导抗日支援工作,该有七八十人吧,下周要路过湘中这二百七十里路,途经包括黄家冲在内的大小十二个山寨。虽说现在全民抗日,但湘楚内地,历来自成体系,乡情复杂,民风彪悍,我们怕同志们有闪失,特来向黄老太爷求助,希望你号令或者知会其他山寨,保障他们安全通过。黄老太爷在湘中威望不二,如能相助,我们必将重重答谢。”
“鬼子在长沙呢,既是支援抗日,为何要去湘西?”黄老倌子并不买账。
“抗日是持久战,持久战就要有持久的规划,正面战场是战斗,敌后战场也是战斗。莫非黄老太爷觉得国民政府的部队能就此挡住日寇,或是打败了日寇?鬼子来势汹汹,湘楚似乎势在必得,不提前做好长期全民抗日准备,就会一败而再败。我们在敌后发展抗日武装,从正规军到独立团,从县大队到区小队,从民兵连到儿童团,村连着村,县通着县,都有我们的抗日武装,这个黄老太爷可能就知道得不多了。”肖专员说得兴起,还夸张地摆了摆手。老旦听他似乎在贬低国军的大战场,一下子便反感起来。鸡巴毛要和胡子较劲,你够得着么?和这样信口胡勒的人混在一起,难怪阿凤变了些样。
看着阿凤的侧影,老旦猛然狐疑起来。中华之大,他到黄家冲完全是一场身不由己的颠沛,竟能在这里遇到一个此生绝不可能再见到的人,这得要多少巧合机缘?松石岭辞别前的那一晚,人非决绝之时,怎会有那样的交融?一度隔夜思念,寸香似在鼻息,而恍然间近在咫尺,却又觉如此生分。老天爷你个鸡巴操的,既有乱点人间的本事,怎就不让俺见见翠儿和有根呢?
老旦胡思乱想,黄老倌子和肖专员的对话便错耳而过。他很久没陷入这样的遐想,世界嗡嗡地空荡起来,偌大的寨厅仿佛只剩下他和阿凤,凳子上两个陌生的人。一束光打在她的头顶,她的头发依然闪亮,她的耳廓还是那般柔圆,柔软的双肩似乎多了些……撑着的味道,而她那张动人的脸却隐在光影之外,像永不会再微笑着转过来。老旦在黑暗中掐指算着,这一晃,二人竟分别快三年了。
“老旦……老旦……老鸡巴蛋!”
黄老倌子的叫声如刀闪过。老旦眼前颤了下,见黄老倌子皱眉看他,肖专员低头喝着茶,阿凤扭过半张脸,一只眼瞅了他一下,飞快地闪了。
“老倌子啥事……啥事儿?”老旦慌乱着。
“我问你的意思呢?肖专员都说明白了,你是三当家,先表个态。”黄老倌子说。
老旦被问得懵懂,不知这老爷子葫芦里卖什么药。二子凑到他耳边低语:“刚才这肖专员说了两个事,一个是让老爷子保障共产党过路的安全;一个是建议咱山寨弄共产党那一套,变成他们的队伍,俺看这帮人没安好心,你别瞎说……”
老旦点了点头,舔了舔嘴唇说:“如果是为抗日,该帮咱就帮了,其他的事可以以后再说,就像肖专员讲的,抗战这事儿长着呢,咱们的日子也长着呢,不急的。”
黄老倌子点了点头,对肖专员说:“我们三当家的可是和鬼子死干过几场大战的,在这事儿上,我听他的。其他的事儿是不急,如今全民抗日,劲儿往一处使,我们山寨就不急着站山头选红黑了,咱们来日方长呗。”
老旦松了口气,见阿凤慢慢扭过了头,一双杏眼似颦非颦,凝神里带着嗔怨,温柔中含着冰凉,这是老旦没见过的她的眼神,让他那颗心扑通跳了一下。
既已达成意思,肖专员致了谢,说他们还要赶路。黄老倌子客气地留饭留酒,他们仍执意要饿着肚子走。老旦想路上和阿凤聊那么几句,却再没这样的机会,就算走在一起,说的也是无干的事,或是虚头巴脑的客气。走出山寨门时,肖专员热情地和老旦握手,脸上笑得开花,手却软得如凉面条一样。阿凤也和他握了手,那手不冷不热,手心的汗水不知是她的还是他的。阿凤说了句后会有期,他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