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城诀]谁怜芳草-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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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不是她自幼在这杀气中长大，只怕也要以为方才是自己眼花看错。
乡间自家晒得烟草闻起来微微有些辛辣，令戚芳鼻头微微发痒。可这身体却是自小在戚长发的身边长大，突然间表现的不习惯只怕会引起对方疑心。经过了刚才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氛，戚芳已将这看起来憨厚淳朴的父亲放在了自家师父一样的位置——都是需要提防的老谋深算之人，容不得一点疏忽。
她硬是压下了到口边的咳嗽，用力咽下一口饭，将那发痒的感觉给掩了下去。戚芳柔嫩的脸带着青春的靓丽，口中满满的饭菜令她本来的瓜子脸几乎成了个小包子，看起来可怜可爱极了：“爹爹吃得那么少，到晚上的时候肯定要饿的。师兄这辣子做的开胃，你再吃点嘛。”
这父女两看起来父慈女孝，暗地里却是各怀心思，虚与委蛇，拼的是各自的心机演技。而旁边坐着的狄云却是半点都没有看出来，听得自家师妹喜欢自己做的菜，笑得眼睛都要成了一条线：“芳妹你喜欢吃就多吃点。”
说着话，他就用筷子夹了一大把红油油的辣椒放到戚芳那刚刚消下了一点的腕里：“吃完了，我就再去做。天气冷，吃这个最好啦。”
戚芳本是满腔心思都在应付戚长发突来的试探，没留神就已经满碗都是通红的辣椒，那又呛又香的气味直直冲到她的鼻腔。垂头一看，这碗里饭菜叠得比方才还要多、还要满，生生就要沾到她下巴了。
戚芳心中不由称奇，这狄云看起来又壮又傻，没想到还有这一手功夫。
可这一碟的辣椒吃下去，说不得明日戚芳就说不出话来了。就算这身体是在这辣椒堆里长大，她也没法子这么坦然地把这些东西吃下去啊。
戚芳眼珠子一转，捻着筷子的手一顿，就把满满一碗辣椒放到了狄云的桌子上：“嗯，可好吃了，我看师兄吃……我呀，先吃最喜欢的空心菜。”
她用筷子挑起了一条炒的喷香油绿的空心菜，却不放进口中，只是若有似无地在唇边轻轻碰着。说是吃，不如说是在吻。那菜叶在她微微嘟起的红唇上点了又点，将本来因病稍显无光的唇染得晶亮诱人，看得狄云的眼睁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圆。
娇嫩的唇瓣微微张开，露出里头如瓠犀般又白又齐的贝齿，轻轻地咬住那空心菜一端的叶子，缓缓拉扯，却不吞下，只用满含笑意柔情的眼瞟着自家兀自发愣，整个人如同煮熟虾子一般的师兄。
她那灵巧的舌尖正要伸出去触一触那饱受蹂躏的空心菜，就见饭桌旁的另一颗大空心菜腾地一下从位置上跳了起来，满满一碗的辣椒就被那傻子一股脑地全倒进了口中，然后便抓着空碗，同手同脚地向着屋外走去。那动作怎么看怎么僵硬，声音也因为突然之间的刺激而开始哆嗦，说的话更是语无伦次地厉害：“完，碗，空心菜，不，我去洗碗。”
戚芳前世勾引过的男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假正经的有，扑上来的也有，就是没见过像这样被略一挑逗就吓得落荒而逃的，顿时吃饭的兴致又更高了。她动作轻快地将那空心菜放进嘴里，慢条斯理地开始咀嚼，觉得这样吃起来果然比往日更香甜一些。
果然还是农家自己种的菜更新鲜可口。
戚长发嘬着烟，自顾出神，并不去留心自家女儿调戏徒弟的一场官司。倒是徒弟那闷闷的大嗓门把他从沉浸的心思中拉了出来，他看着若无其事乖乖吃饭的戚芳，突然间面上就闪过一丝烦闷，敲了敲烟杆：“你吃完和你师哥把桌子收拾好，就去把那招落泥招大姐再练一练，我回房了。”
戚芳敏感地察觉到了他的不耐烦和急躁，也不说话，只听话点头，做出乖女儿姿态便是。
饭桌上只剩下戚芳一个人，她却更加自在。不必特地模仿乡间姑娘的举止，夹着菜优雅缓慢地咀嚼着，心中转着这些时日发现的事情。
狄云其实方才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觉得那样吃菜的师妹看起来让人脸红心跳，然后自己便出现了一些羞于启齿的反应。他一时间又惊又窘，只觉得自己身上必定是发生了很可怕的事情，这才慌了手脚，抱着碗就扑了出去。
这一到外头，他就连忙拎了一桶冰冷的井水冲自己头上淋了下去，这才把那种奇怪的感觉给压了下去。幸而他年纪轻、火气旺，又因为练武的缘故身子比寻常人好得多，这才能这般若无其事地在初冬的天里兜头冲凉水。
冲完凉水，顺手把那碗筷也给洗了，狄云这才换身衣服重新回到了院子里。
这一脚内一脚外的时候，就看见了细嚼慢咽，动作轻柔优雅的戚芳。当下，狄云就愣在了门栏处。
他虽然不聪明，却总觉得师妹自从那场大病之后就有些变了。变得更爱撒娇，也更好看了些。就像是，就像是镇子上最大的王家小姐一样，有种说不出的斯文，不，比王家小姐还要斯文。一点都不像是平日里那个疯疯癫癫的乡下丫头了。
他从小就喜欢师妹，也从小就觉得师妹是天底下最好看的姑娘，可那感觉好像和现在的就是有些不一样。
他以前会和师妹一块笑，一起叫，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浑身热热的，心里想是钻进了许多只小耗子，不停地抓抓挠挠，燥得人几乎要跳起来。还有那些羞人的，说不出口的反应，更是从来没有出现过。
好像不止是师妹，就连他自己，也变得有点不一样了。
狄云困惑地站在原地，黝黑的脸上满是茫然。
戚芳在狄云站到门边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他，但这些日子以来本就在潜移默化让对方接受自己的改变，此时她也就没有再突兀地装回那个行止鲁莽粗鲁的乡下丫头。要知道，比起那个老狐狸戚长发，狄云才是戚芳真正有心继续留在麻溪的原因。她既然定下注意将这个上天送给她的青梅竹马给收入掌中，自然要让这个男人心中眼中只有自己，真正的自己。
而不只是他的师妹，师父的女儿，与他一同长大的那个单纯的女人。
戚芳想到这里，忍不住笑了起来。夕阳的红光沾染着初冬的香气，照在戚芳微微勾起的嘴角边上，映着她璀璨如星的眼也泛起了光，长而密的睫毛被那暖暖的亮光染得根根分明，令人忍不住随着那柔软而神秘的眼波沉下去，跟随到一切有她的地方。
沉浸在自己心中疑惑的狄云一抬眼，正巧看到的就是这副景象。方才的疑惑全然被抛到了脑外，只因为那引起他困惑的奇怪反应又一次汹涌而来。他隐约觉得胸腔里有什么在一下一下迅速地鼓动，似乎下一刻就要破腔而出。
他急忙用手压住那个地方，正是他的心口处。

作者有话要说：
乡下小子遇到这种妖女真是作孽啊【抚额

☆、牧牛

自从那天狄云发现自己身上的古怪之后，对着师妹的态度就开始变得有些奇怪了。
虽然还是像往常一样细致体贴、照顾周全，却每一对上戚芳的眼神就忙不迭地将视线挪开，说话时也立时变得结巴起来。戚芳是何等的玲珑心肠，又怎么会看不出这傻子的异样。偏偏她觉着有趣，越发地撒娇卖痴，只作不知狄云因何故这样古怪，逗弄起狄云来。
正好遇上天朗气清，晨风徐徐，戚芳和狄云领了戚长发的吩咐便要去那西边荒山放牛吃草。这牛正是狄云当日在戚芳床边提过的大黄，也有了些年纪，却仍是戚家贵重的财产——农家有一头牛，总是值得骄傲的事情。
戚芳感兴趣地摸着那大黄的犄角，看着那大而亮的牛眼眨巴眨巴地望着自己，只觉这牛倒是有几分灵性，也就没了那清早出发牧牛的不耐，更添了两分心思在这事上。
她边琢磨着，边从道旁随手扯来一把青草，递到了那黄牛嘴边。大黄往日全由戚芳与狄云两人照料，这些时日没有见到小主人也是思念得很，又有新鲜食物，当下便憨憨乖乖用湿哒哒的鼻头蹭了蹭戚芳的手，就着她的手势缓缓咀嚼粮草。暖暖的湿气喷在娇嫩的手背上，令戚芳痒得想要发笑。
狄云看着自家师妹迎着朝阳飞扬的眉眼，心又开始砰砰地跳个不停。这几日老是如此，他自己也是窘迫异常，此时索性就当那躁动得想要飞出口中的感觉是旁人的，使劲想着师父昨日教的那招抬经林江猪，想着自己一剑将头大猪给抬起来的模样，方才压住了面上的潮红。
他不自在地咳了咳，干巴巴地冲着自家那和大黄玩得不亦乐乎的师妹嘱咐道：“阿芳，这草沾了晨露，不好给大黄吃。我们再往前走一走，那里有嫩嫩的草，大黄很喜欢那里的。”
戚芳手中的草已经是被大黄给啃了个七七八八，此刻大黄正用红红的舌头舔着她的手心。她往日也不曾和这种动物如此戏耍，不由痒得一缩手，刚好听到了狄云的话，便将手搭到了对方的臂上。那带着大黄口水的嫩手在狄云的深色布衣上当下就拍下了一个小小的、潮湿的手印，看起来倒是颇为醒目。
戚芳得意地歪着头，看着自己的杰作，又趁势用力拍了几个上去，面上却是又乖又讨喜：“师兄，人家好久没和大黄玩了，一时没忍住嘛。你看，大黄也很开心啊。”
自从戚芳一靠近，狄云的动作就有些不自然。等到戚芳软绵绵的手臂搭上了自己的臂弯，小爪子还在他的臂膀上拍了又拍，整个人更是僵成了一块石头，连舌头都有些打起了结：“我，我不是说，不是说你这样不好，就是……”
戚芳心满意足地将手掌上的口水全抹到了自家傻师兄身上，才慢悠悠地将手收回背后，俏皮地向前一跳，面对狄云蹦蹦跳跳地倒退走着，娇娇的声音拖得长长的，就像是拉长的钩子，勾住了狄云的魂：“就是什么呀？”
狄云刚刚才平复下去的脸又重新变得黑红，吭哧了半晌，才把视线挪到了大黄茫然的牛眼上。师妹现在变得越发古怪了，光是看着她，自己竟然都要说不出话来了。狄云心里面小声嘀咕，却是不敢当真说出声来：“就是，就是，就是……”
狄云结巴了半天，也没“就是”出来，正在他急的额际发汗之际，突听到师妹呀地叫了一声。他连忙扭头望去，就看到背对着路与他说话的戚芳似乎是被路上的小石子给绊了一下，整个人失去平衡向后倒去，当下就吓得狄云三魂去了两魄半。
这西山是荒山，野草丛生，乱石铺地的，谁知道这一下倒下去会碰到什么。万一不小心砸到了尖石，师妹这可是刚刚痊愈的身子！
要是此时看到这个情形的是戚芳前世的那些轻功绝顶的高手，也算不得什么麻烦事。只要一个错步，一个拧身，揽着戚芳的腰带人前跃两步，就解了美人的危难又能换得暖玉温香在怀，实在是件好事情。可偏偏此刻站在这里的是狄云，这家伙可没那些潇洒君子、十全公子的思虑周全、轻功卓绝，他就是个实心眼的乡野小子。
所以他的反应也出乎了戚芳的意料。
戚芳算计着步子，觉得刚好够狄云上前英雄救美方才一声惊呼向后仰去，正准备将不堪一握的纤腰递到对方手中，就感觉到自己砸到了地上，还没来得及生怒，就感觉到身下压着的并不是凹凸不平的碎石地，而是带着温度的结实身体。
紧接着，她耳畔便传来一声低低的闷哼。这声音正是从她压着的那具身体上传来，戚芳愣了一愣，才回过味来。
竟是狄云那傻子在方才那一瞬飞身扑到了前方的碎石地上，用背接住了她倒下的身体。她虽然不重，但这么一个活人自上砸下来，又有满地碎石硌着骨肉，只怕狄云现在身上又多了几道青肿淤红。
戚芳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