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龙纪事·上卷(女尊)-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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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愿意,放手一搏。
耳边低柔的嗓音像把烧红的铁钩,将笑容一点一点,毫不留情的从我脸上撬下来。
——玥儿,别怕,有我保护你。
我腿一软,颓然坐在地上。两行鲜红的液体从我眼角淌出。
——别怕,我总是,为你好的。
男人细长的双眼吸去所有光,就成了比地狱还要深的无底黑洞。心从他眼睛的最深处,从他嘴角的弧度,从他面目最细微的纹理,开始颤抖,愈演愈烈,最后戛然而止,汇成静静碾于尘土的白纸黑字
“……陶相溺而急救之,终芳华已逝,死者已矣,望主节哀。”
——望主节哀!
我噗的一口鲜血喷出来。
世界在我面前,崩塌了。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写到这里了,我已经想你很久了~~~~
从这章开始,会有一段很X的高*潮,请做好心理准备……迎接第一卷结局!
每个人都将迎来生命的分叉点,具体怎么写,我要好好想想……
☆、一曲离歌
我第一次发现,自己的血也如其他人一样,这般鲜红。
而且,一样热,热得仿佛要将我从内到外,都烧焦了似的。
其实那天的记忆,在头脑中已经很模糊了,但依稀记得,目所能及的物品都化为一地齑粉。胸口衣襟上,有大片大片的鲜红,如同怒放的红罂粟,或许是彼岸花,从上襦一直开满下摆,连接到三生石畔。
不知师父胸口流出的鲜血是否也如我的一般艳丽,是否也能开出彼岸花,黄泉草,与我相汇相交。
这样我就能亲口问问你,为什么。
我什么也不求,只想让你好好的。那个计划本没有漏洞,无论局势如何改变,你都不会有性命之危,可为什么你不逃呢?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死守冰冷的神殿,为什么要支开他人放弃逃生,为什么要决然赴死,为什么要在你我的胸口都插上一把尖刀!你本不用死,就算为女皇所俘,我也必可保你平安。
这世上没有人能杀了你,只有你自己。
你用我临行前留予你的尖刀,我一直随身的乌铁弯刀,代表我守着你的刀,杀了你自己。
你叫我,情何以堪。
昔日浮生掠影,如雨打残花,芳魂犹在,却已零落成泥,仅可追忆。
犹记尚年幼时,于云隐别院荷塘水榭,梨花乘了春风,如漫漫飞雪从隔岸渡水飘来。你乌发垂肩,一身墨兰宽袍斜倚于临湖八角亭下,素白梨花落了满身,同丝光暗敛的及地长袍浑然一体,如一泓清泉从肩膀涓涓流下,在衣物的褶皱间蜿蜒回转,好若从淡墨的山水画中走出的谪仙一般。
我那日也在画中,拖着比我短不了多少的七弦琴,趴坐在螺钿矮案后。鼓鼓的包子头配上洒花嫩黄小襦裙,如同给富贵公子做陪衬的小书童。可即使这样仍是惹得远远来往于荷塘岸上的女官僮使们不住张望,连林中的鸟雀也被吸引来啾啾闹个不休。
清越婉转的乐曲从翠绿的玉笛中,从师父白皙的手指下,淡粉的嘴唇里流淌出来,我听了片刻,抿嘴轻笑,左手按官弦,右手中止一挑,桐木瑶琴发出一声悠远的低吟。
只那一瞬间,风停了,云歇了,小鸟也乖乖闭上嘴巴安静落在石台上,师父微微侧首,连眼角里也带着笑。
我也笑了,手下托、擘、抹、挑、勾、剔、打,琴音温润调畅、清迥幽奇、忝韵曲折,如白梨美而不艳,如秋叶哀而不伤,立声孤秀,宛若天籁。两人一坐一立奏于十里早荷中,觉得只有此时,只有二人琴笛和鸣之刻,他才连心,都与我融在一起。不是若即若离的,恭谨客套的,而是感情宁和而澎湃的拍打着心之彼岸,至少在这一刻,我知道他是用生命,奏起彼此曼曼恋歌。
在众乐器中,筝以愉人,箫以诉怀,琴为君子,他的笛音却不似横笛音色轻快,反而更近箫声。当年我教他一首《命起涟漪》,心如古潭静水,长风忽起,顿起涟漪,以为恰逢彼此心境,却忘了配着这首曲子的,乃是一首离歌。
曾经于亭中水畔遍遍吹奏,预示的,可是今日寸寸相思,终化劫灰,至此永离?
自亲睹噩耗而来,我就不知自己是梦是醒,有时眼前人头攒动,哀声切切,有时是四名男女,面容模糊,言笑晏晏,谈花品茗。有时又仿佛回至上一世,在冰冷的雨夜里,被视为亲姊的少女赶出孤儿院,无论怎么哭泣谩骂哀求,高大的铁门都不会再为我开启。
我一生都在抛弃与背叛中辗转挣扎,命运残酷如斯,时至今日,终将再次把我推向复仇的旧路。
可是,心中仍存在一丝侥幸,即便谨慎如琢玉,或许也有看错之时,师父之死谨凭一张笺纸,实难相信。
胸口剧痛难忍,如万箭穿心,我仿若深陷梦魇不得所出,只得踽踽独行。好似身处万物初始之所,满目混沌,穹为血色,地如白沙,甚至连恐惧悲伤都忘了,仅仅麻木地走着,但无论怎样走四周都没有丝毫变化。
时间,空间,方向,渐渐我连出去的欲望都失去,茫茫然止住脚,在一片荒野中抱膝而坐。
一个熟悉的气息也在我背后坐下,我看不见它,但知道它一直与我同在。
“……就这样,永远在一起……”
那个影子轻轻说道。
“在时间尽头,世界伊始,没有痛苦,悲伤,背叛,求不得,不得求。”
影子渐渐与我融为一体。
“世界只有我与你,永远一起。”
我缓缓回头,困惑地看向虚无的远方,影子仍在耳边充满诱惑的低喃,可我毫无知觉的心,仿佛又稍稍跳动了一下。
遥远的地平线仿佛卷起滔天巨浪,水势越来越大,转眼扑将过来。
快跑!
我心想。
快跑!
亭台楼阁转眼间拔地而起,幢幢似曾相识,又和记忆中相差甚远。
青色的地砖,蓝琉璃瓦,汉白玉长阶,紫檀廊柱,红木拱桥,还有一眼望不到尽头的,似雪梨花。
这是神殿,又不是神殿,没有斑驳的青苔,没有古旧的裂痕,一切都簇新并生机勃勃,而琼楼玉宇中独数玺君堂的位置最为迥异,那里不似如今朴素低调的清修禅室,反而极尽荣华,好像要把全天下最美好的东西都给屋中之人似的。
那里写着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缋泱宫”
庭院正值□□好,花枝掩映的飞檐斗拱下,忽而传来极不和谐的高斥声。
“……你爱的并不是我,为何要再来找我!”
如怒放山茶般艳丽的女子挥手狠狠甩了对面男人一个耳光,男人羸弱的跌倒在地,从嘴角渗出殷红鲜血。
他左手捂脸,表情木然地缓缓抬头,一只拐杖倒在身侧,横在两人中间。
“你爱的不过是这张脸,你觉得我像她,所以对我这么好。我好不容易把你忘了,可为什么又来缠着我,你说!你说!”
女子操起拐杖,劈头盖脸的打在男人身上。那男子虽然身材硕长,却似乎不良于行,一条腿无力的拖拽着,吃痛地闷哼两声,却不顾如雨点般落下的杖打,反扑上前,一把抱住愤怒的戎装女子。
女子不防,被推得一个趔趄,银色龙纹细铠在阳光反射下闪闪发亮。
“不要去!别去!你不是他们的对手!”
男人昂起脸,白皙的面孔上覆着墨蓝色面纱,但双眼却是惊心动魄的美。
他的的美已不能用赏心悦目来形容,那简直是一把杀人凶器,定力稍差的人恐怕会立即心跳骤止,气绝当场。
这还仅仅是一双眼。
“你瞧不起我?”女子住了手,冷冷将他推开。“你前世骗我许久,今世又来骗我,现在,你竟敢瞧不起我?”
她强硬地将手指从自己腰肢上一根根掰开,不无讽刺地哼笑一声,“夫君,为妻的身在此位,由不得你同不同意,若是冒犯了夫君,大可如民间的男人般,给妾身封休书便是。”
男子颤抖了下,却没有开口。
“不要觉得冤,缋泱,你敢说你看上的,不是这张脸?你敢说,你从未将我当过那女人的替代品?”
女子弯腰,隔着面纱轻轻抚着男子的脸,粲然一笑,宛若少女。
随后抽回手,狠狠拍向自己面门。
“不要——”
你爱她,你爱它,我便要毁了它——
因为,我恨你!
——我恨你……
“如今你可明白,我爱的一直不是你。”如同雾气一般的男子渐渐浮现在我面前,他又像玺君,又如缋泱,不,他们本是一人。
“我不能没有她,即使只是副皮相也好。”他缓缓伸出手,无有实质的手指穿过肌肤,虚无的摩挲我的面颊。
“即使最后,让我看看它也好……”男子忧伤的笑了,眼睛中满溢的是我梦寐以求的疯狂爱意。
“你要活着,你活着,就是她活着,我欠你许多,这最后一命就算赔给你的。今日魂魄泯于尘埃,从此世上再不会有我,你终于可不必被我拖累,从漫长的囚途中得到解脱。”
不是,你骗人!
我嘴唇动了动想出声反驳。
可头脑中最深处的封印似乎被他的话撬动了一分,仿佛地狱的火苗炸落在头颅里,我惨叫一声,隐约间仿佛看见尸山血海中,面容尽毁的女子被不祥的赤红光焰笼罩,浑身血污,仰天凄然长笑。
“——只愿此缘如灯灭,与君从此不相恋!”
红色火舌舔舐她的肌肤,烧尽铠甲,她皮肉焦黑翻卷,散发出死亡的味道。
那女子淡淡向东南方向投去一眼,随后闭上双目,下一刻一束强光从天穹劈下,她嘴角弯了弯,便如烟尘般,瞬间消散在尘埃中。
——这是我,我知道,是前世的我。
不仅是身体,而是灵魂,我灵魂深深烙印着,叫嚣着曾经真实的过往。
那火灼,那雷劈,那翻烤灵魂令我疯狂,令我但求速死的疼痛。
它们都提醒我,是的,无论多久,都不可以忘记曾经的不堪真实。
我如此爱过他,也如此恨过他。
今生,我又爱上他。
可他从来不曾爱我……
他还要说什么,可却仿佛几要消散的晨雾般,渐渐模糊起来。
我抬起头,看着他与我极为相似的眼。
“父君,那一世,杀你的究竟是不是苍凛?”
“……这个问题,你不如自己看看?”
沉默许久的影子阴郁的笑了下,我木然转过头,看那从汪洋洪水中拔地而起的神殿瞬间被烈火吞没。
一名身披蟠龙袍,手拿长剑的青年男子傲然立于銮驾之上,身后,是全副铁甲的百万雄师。
“这一天,本宫已等了许久,拿下你,就不怕那女人不听我摆布!”
男子薄削的嘴唇勾起一个轻蔑的笑,微微下垂的茶色眸子里闪烁着近乎疯狂的喜悦。
那张脸,我记得,即便衣着发式都有很大改变,但,除了他谁还能这么优雅,这么骄傲,这么理所当然的天上天下唯我独尊?
是他,无赦太子苍决,趁龙姬带兵平乱之时勾结外敌,强行逼宫,火烧神殿,使龙姬军前失利,孤身折返,最后为挽狂澜妄动神力,引来天罚,灰飞九天。
是他,也是他!不仅是太子苍决,更是皇子苍凛!
命运何其可笑,兜兜转转,竟将我们三人再次放在如此相似的立场上。
那个蠢男人,知道我爱他,却不知我恨他,然而他算对了一件事。
当他遇到危险,我不可能不救他!
所以最后,我们三人都死了,没有一人是赢家。
身后低沉的声音闷闷笑着,朝着面色惶然,乳白色的男子虚像。
“都是你在说,总要让她看看自己想知道的。”
玺君,不,应该说是我前世的丈夫,在上界的父君,御龙族真正的现任神主。
——琅珑神君。
穷天地古今所有词汇都不足以形容他的美貌,然而为万物钟情的男子最后的气息,也渐渐淡了。
他沉默而复杂的看向我身后的虚空,静静叹了口气。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