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如许-第9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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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初十分,是塞北商贾活跃的时间,来自大江南北的商贾大多都选在这个时间在塞北进行通货贸易。笔墨纸砚、丝绸茶叶、香料皮毛,应有尽有。年初的塞北黄沙连天,所以路过商道的商队都要在路过的客栈里备足粮食。”
说真的,许心湖不知道他在说的事和她有什么关系。
“一位来自江南的纸墨商人在投宿补给时,恰逢客栈里几个北方商人长夜寂寥,便纷纷拿出随身的大家名作鉴赏,座中这商人与另一个商人眼光相似相谈甚欢,后来越聊越是投机,于是彻夜论古玩对古棋。这商人从中得知另一商人也是来自江南,此次正是由苏州到塞北走商茶叶。”
苏州?许心湖似乎嗅出这中间的味道。
“两人一见如故,情投意和,于是称兄道弟,细谈中更发现彼此如此相似,只憾不是一家人。当他们互相得知彼此各有一子一女,仔细算来,年纪竟也相仿,便各自画出了一张彼此儿女的画像。”
“你是说……”
“两人交换各自画的画像看后,觉得很是匹配;只是互相询问之下,两人又心犯疑难:这画中两人不仅性格南辕北辙、作风大相径庭,最重要的是,茶叶商人的女儿是城里出了名的固执自负、眼高于顶、疾恶如仇;而纸墨商人的儿子就偏偏是这女儿眼中最讨厌的那种人——出名的败家子,终日流连赌坊,游手好闲,嚣张跋扈。”
许心湖有些惭愧地看着明如许。
“若让这样两个人反目成仇不肖费力,但若要让他们结成连理互相欣赏,真是难比登天。于是他们百般商计,搞出了一份赌约。”
“赌约?”许心湖突然愣住。
“一方面,纸墨商人以继承家业不再干涉为赌注,与自己的儿子立下三个月的赌约,内容是如果儿子和苏州茶叶商人的女儿订立三个月联姻和约而顺利完成,便是儿子胜;另一方面,茶叶商人深知女儿脾性,一但承诺将她马上嫁给林家少爷,她必定无从选择之下出逃。”
“果然是奸商……”这就是许心湖现在对自己父亲的评价,突然,她又想到一件事,“这么说,小白……白先生也是知道的?”
明如许想了想,回答道,“恐怕白先生既非全知,也非全然不知。”见许心湖一脸狐疑,他继续说道,“即便是商家机密,岳父也与白先生商议,不难看出岳父与白先生的渊源颇深。听总管说,当夜你与白先生相约在东城门外驱车逃走,总管在东城门外守候多时,始终从未有任何马车经过。后来傅兄以为白先生是来阻止成亲,当日白先生焦急不假,只怕先生并没有预料到这之后的事。”
“这个小白!”许心湖一但见到他,一定要问一个明白。
“岳父的书房里应该也有一幅。”明如许说道。
许心湖听他这样说的时候,又看了看画像,猛然地就想起上次回苏州时和岑冲与乐凤看到的那幅明如许的画像,这么说来,他说的都是真的……
见许心湖手握画像忧郁不语,明如许轻轻拿走她手中的画像,然后牵过她的一只手,说道:
“娘子一定很想问,既然是这样,我为什么要一直为难娘子,让娘子受委屈?”
许心湖轻轻摇了摇头,难得顺从地看着他不说话。
“我想破坏赌约。”
明如许才说完,许心湖就惊讶地看着他。只听他继续说道,“父亲和岳父一直认为,你我同一屋檐,必定日久生情,到时我既赢了赌约,也得到娘子;但三个月后,你我若仍是互不相干,我便是输了,到时父亲的万贯家财,便会落到毫不相干的人手上。”
“那你为什么还要破坏?”许心湖这就不懂了。
明如许闻言,突然笑了笑,将她的手放开。
“娘子可知那毫不相干的人是谁?”
“是谁?”许心湖的确很想知道。
“我的好总管。”明如许说的时候,笑的很无奈。
“——明总管?!”许心湖几乎不敢相信,“你是说……老爷会把所有的家产都给……”
明如许却很自在,“娘子觉得总管知道这件事时,还会收下吗?”
“一定不会的。”许心湖绝对这样认为,“明总管绝不是这样的人,老爷也只有你一个儿子,而且这个赌约说到底不过是希望我们在一起……所以……”许心湖突然觉得“我们在一起”这样的话由自己说出来有些不妥,于是不再说下去。
明如许的嘴角斜斜的上扬,“所以无论如何,都只能是我赢。”
许心湖听了却没有他那么开心,她只想知道……那么她在这赌局里,到底又算什么呢?
“我只是不想卷进别人设计的赌局。”
这句话,让许心湖想起来一个人:傅七夕,他和明如许,原来都是一样的人……可惜他说这话时,许心湖还没有像现在这样明白。
说话间,明如许的目光淡淡地定在微微摇曳的烛火中,“儿时我只认识一个孩子,本是比我大一岁,可没有一件事由得他作主:住在哪里选择不了,吃穿选择不了,做什么选择不了,最后连父母都选择不了。”
“父母?”许心湖怎么也想不出,怎么会有连自己的父母都需要被选择的人吗?
“他对他的父母说,他可以按照他们的安排做到他们希望的那样;但是他对我说,如果他有哪吒半点的傲气,他早已刮骨还父、割肉还母,和他们断绝关系;后来他父母将他送到一个很远的地方,临行前他又哭哭啼啼地告诉我,他的父母很快会去接他的。”
“那不就好了?”许心湖宽心道。
“那不过是安慰我说的,我只知道他父亲只去看过他一次,后来他父亲不再去了,都是仆人去,再后来就没人再去看他了。他渐渐把这件事就淡忘了,别人也渐渐把他淡忘了。”
许心湖听到这里,又想起傅七夕说到的那个明如许儿时唯一的朋友……
“那那个人现在在哪里?”许心湖忍不住问,“他的父母为什么要忍心这么对他呢?”
明如许没有回答。
从来没有看过明如许也有说不出话来的时候,许心湖看着他默然而平静的样子,突然心中有点纠结:这位大少爷当初不是还被一出《哪吒闹海》气得将水果盘都丢到台上吗?……他这样的人居然也会有这样为了别人大发脾气的童年啊……
……但是他这样突然的沉默,更让她莫名其妙地感觉到一些她从来没有注意过的事——这个骄傲的家伙,在心里该是有一个角落被尘封的……一直没人注意到……也不会让人碰到……
这样想着,许心湖翠眉微微锁紧。
“我在他身上,只学到一样东西,”明如许站起身面对着许心湖,“等待别人改变,不如我来改变。”
许心湖怔怔地看着眼前的明如许,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只要让娘子知难而退,就破坏了父亲的赌约。即使赢了赌约,父亲也绝不会有半点胜利的愉悦。”
“老爷那么疼你,你为什么……”许心湖不明白。
虽然许心湖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执意要违背父亲这样做,但是她知道,他并不是心血来潮像平常一样想要捉弄谁,从他的目光里,她看得出——他非做不可。
“如果娘子想知道答案,就陪我继续玩下去。”
明如许一点都不善良地笑着,这让许心湖心中闪过一丝不安,不过当她依偎在这个人怀里感受着他身上温暖的气息时,她渐渐安下心来——她相信他做的是对的,这些谜也会明朗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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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第二天开始,明府最劳心劳力的妙允终于不再为少奶奶忧心,也没有再得到少爷的吩咐去为他伴琴。
妙允只是觉得,这两天少奶奶的心情突然大好:小掌柜拿错衣服不再被责备,下人们无论犯了什么错都没有被责罚,无论庭院里多么地凌乱少奶奶也视而不见,哪怕是厨子错把盐当作糖做出来的菜都被她夸赞别有一番风味。
虽然摸不着头脑,但明府上下都乐于见到少奶奶这样的转变。
可是,明总管听过妙允的陈述,还是为她把陆大夫找来帮她看病了:主要原因就是,妙允最近发现少奶奶无论用膳休息甚至走着走着路,都是莫名其妙地笑起来。
不过陆大夫把脉的时候,少奶奶也是笑意盈盈地看着他,然后提醒他慢中细理,并向陆大夫为自己的之前的鲁莽道歉,这让陆大夫着实吓了一跳。
最后就连机灵的万世都注意到了她这种一百八十度的转变:至少无论现在万世再怎么样在许心湖面前提明大少,许心湖都只是无动于衷;但这却更令万世觉得奇怪,因为即使是提许心湖最讨厌的傅七夕,提曾经在棋桌上给过她许心湖难看的傅嘉溱,她都居然可以展现她从未有过的宽容:
“嫂嫂,姓傅的坏蛋把明大少带到甲子都去花天酒地了。”万世举着茶杯看着许心湖说道。
“是吗?”许心湖只是对着万世微笑。
“花天酒地啊!”万世强调道。
许心湖还是微笑。
“明大少刚刚回来,姓傅的就把明大少带坏了。”
许心湖只有微笑。
“啊……”万世提着茶杯的手僵在半空,她只觉得哪里不太对劲:至少她期望的愤怒地控诉着这两个狐朋狗友的嫂嫂的画面没有出现。
无奈中,万世转头对妙允说,“不如我们把御医请来吧,嫂嫂的病太严重了……”
……
这天在街上闲逛的时候,许心湖去镇上的七分绣里选些最近新出的丝绸。
掌柜的一边在介绍店里最好的绸缎时,许心湖的目光一直在店里四周游移,而最后,她的目光就停留在掌柜的身后架子上的一批黑色的布匹上。
掌柜的见她看着自己身后的布匹,便会色地将布匹从架子上拿下来送到许心湖面前,说道:“少奶奶喜欢这匹布吗?”
许心湖点点头,细指在黑丝中轻轻地游移。
“少奶奶不是觉得黑色很沉闷吗?”妙允不解。
许心湖淡淡一笑,“黑色很好看。”
“哎嘿嘿,少奶奶好眼力,这是本店卖的最好的布匹了,”掌柜的夸归夸,却有些好奇,“不过……少奶奶,这是男衫的布匹啊,您看是不是……”
掌柜的虽然在说,但许心湖只是欣赏布匹,完全把他的话忽略了。
妙允并没有讲话,只是默默地看着那黑色的布匹。
出了店铺,许心湖左顾右盼,转眼和妙允两个人来到路边的扇子摊前。
面对琳琅满目的格式纸扇,许心湖和妙允反而被当场就在扇面上作画的卖扇人的笔法所吸引。
“又是一个有才情的人。”眼前这个作画人,让许心湖莫名地想起了杨韶。
妙允只是笑笑,她知道少奶奶又要做什么。
“妙允,我们选两把喜欢的扇子吧。”许心湖突然建议道。
“好。”妙允应了,于是低首仔细地看摊面上的纸扇,流离来去,总觉得每一把都很好,不过最后,她的目光还是停留在了一把金色扇骨黑色扇面陪衬金墨的草字纸扇上。妙允常常见少爷拿这样的一把扇子,于是便不作他想,伸手去拿——
她的手才刚刚碰到那把扇子的骨面,就被另一只手突然抢先一步将它提在手里举起来。
“妙允,你看这把扇子好不好看?”许心湖顾自说着,拿在手里学着公子样轻扇了起来。
“好看。”
妙允轻轻笑着,将手渐渐地缩了回去。
……
这夜,少爷和少奶奶应邀参加恒少生辰举办的家宴。
妙允一直在少奶奶身旁服侍,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