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马萧萧胭脂泪-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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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令久知道是辛无泪把这两样东西用内力给毁了,不由冷笑道:“年代久远的东西都会朽腐,可惜,你们铁马庄还是救不了人,袖手旁观也是助纣为虐啊。”
铁仇宗道:“雪家的人,除了雪初蝉,谁的身上没有背负着血债?如果他们是无辜的,我们庄主不会袖手。阴教主,血债血偿,哪一个欠债的人都逃不了偿还的那一天。”
阴令久看见铁仇宗,心神一阵恍惚,彷佛任蓉就在眼前一样,他曾经想过许多次和铁仇宗见面的情景,就是没有想像出来他们会在这种情况下见面。虽然他一直是很阴冷的人,但是面对铁仇宗的时候,还是有些恍然道:“你,你今年二十岁了吧?”
铁仇宗淡然道:“阴教主应该对铁某的性命更感兴趣吧?”他满眼的怆然和恨意。
阴令久无法在这么多人面前说什么,微微的笑道:“少庄主,我们之间有难以割舍的缘分,相信
很快就会重逢了。”
叶十三道:“阴令久,你还是感谢上天无眼吧,不过这笔帐会有人和你算的,趁活着的时候,你还是好好为自己选块墓地,别到时候死无葬身之地。”
阴令久狂笑道:“你没有听说过‘修桥补路双瞎眼,杀人防火福寿长’吗?天佑恶人,自古皆然。你能怎么样?她能怎么样?”他用手一指雪初蝉,不可一世的狂笑。
走!
他一挥手,带着归天教的弟子得意洋洋的离开了。
看过了热闹,该散的人都散了。
山崖上只剩下四个人。
铁仇宗、苍北殷还有涂冷都呆呆的站着,他们看着叶十三在石壁下边挖坑。
每个人都明白,叶十三在为她自己掘墓。
一定要死吗?
没有人问这样的话,人在江湖,总有许多东西无法不让人仰慕,又无法不让人却步。
雪初蝉活着,一心要改变雪家的命运,要在天下人面前展示雪家的剑法,为雪家赢得声誉,可是她的结局早已经被自己预见,她还是徒劳了一生。
涂冷阴沉着脸,自雪初蝉死去以后,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铁仇宗,他怒然道:“她交给了你什么?”
铁仇宗也满目的痛楚,反问道:“你为什么不留下她?”
苍北殷冷笑道:“如果我爱的是她,我会带着她远走高飞,什么雪家,什么决斗,我会让她怀上我的孩子,也许她会恨我一辈子,总强过死得如此不值得。你们两个人,一个放不下名,一个放不下利,你们心中在乎的,从来都不是她,还有什么颜面在她灵前吵闹?”
他说的话,在涂冷和铁仇宗的心中都猛的一痛,他们不约而同地看向悬崖,雪初蝉嵌在石壁上,黯然失魂。
铁仇宗道:“你是可以留住她的,无论她心中多么苦,为了责任,她都会留下来,只要你当她是你的妻子。”他说得很痛苦,心中自问,如果一起可以重来,他会不会将雪初蝉留住?
涂冷冷笑,没有回答。他只有一点点在意她而已,这不足矣让他为了雪初蝉冒险,孤竹天最轻视为了女人而误事的男人,他要继承孤竹家偌大的产业,就不能让孤竹天对他失去信心。
雪初蝉不过是他生命中比较特殊的一个女人而已,说到底,她只是他的女人中的一个。她活着,他的欲望自然强烈些,现在她死了,他心中虽然有些酸楚,但是他怎么可能对这个死去的女人恋恋不舍呢?
涂冷心中自言自语,他本想很从容的离开,表示他的漫不经心,不过他的双腿不听使唤,还是站在那里,不动。
血色干涸,暗红,石壁中的雪初蝉仍旧睁着眼睛,她的肌肤象雪一样透明,她的血,早已经顺着石壁流如泥土。
叶十三站直了身子,拍拍手笑道:“人生无酒不成欢,一滴何尝到九泉?我们喝酒!”
哪里有酒?
有。
木轮吱哑的响,有辆马车上山,车上不仅装着酒菜,还有一大块水晶。酒是陈年的女儿红,菜是天水第一楼的佳肴,水晶是棺椁。
一切早已经准备,准备得太妥帖。
叶十三将水晶打入石壁,把雪初蝉的尸体象琥珀一样嵌在里边。
铁仇宗道:“石壁中也有潮气。”他微微抬着头,黯然的道。
车夫放下东西,收了钱离开。
叶十三没答话,她用手拍开了泥封,如鲸饮一般,一口气喝下了半坛的酒,然后望着水晶里边的
雪初蝉默默的发呆。
苍北殷黯然道:“她服了水晶魂。”
服了水晶魂的人,尸体是可以永不朽烂。
一切都应该是在很久以前就谋划好了的,雪初蝉在很久以前就计划了自己的死亡。她为什么要选择死亡?难道除了悬崖撒手,就没有第二条路吗?
叶十三还是呆呆的望着山崖。
苍北殷道:“叶姑娘,你一定要走吗?”
叶十三仰望着:“十三爷,我们小姐送给你的花籽,你还留着吗?”
涂冷道:“你要它?”
叶十三点点头道:“尸体腐烂的地方,断肠雪开得最茂盛。我希望我们小姐可以看见大片大片的断肠雪,在她的脚下盛开。”
涂冷咬着嘴唇道:“你说要我把她送的花籽,种在你的身上?这个世间,除了雪初蝉,没有让你眷恋的东西?你,不想为她报仇吗?”
叶十三笑道:“仇?说起来,十三爷和我倒是真的有仇,离开尸解门的时候,你发誓要将我碎尸万断,怎么现在倒舍不得我死了?”
涂冷直了眼睛,终于认出叶十三是谁了。
难怪他一直觉得她眼熟,虽然她易了容,眼神也变了,可这一笑之间,和她方才说的那几句话,让他想起了七年以前,他去苗疆,被尸解门的门主石蓝蓝下了毒,差一点送了性命。没想到,七年过后,当初那个妖邪狠辣的尸解门门主石蓝蓝,变成了现在的叶十三。
叶十三抛开了空的酒坛,长啸道:“人的一生,遭遇到什么事情,都不重要,最幸运的,是遇到一个与你肝胆相照,让你脱胎换骨的人。”她说着,横剑自刎,尸体倾倒在挖好的墓坑中。
以身殉友,应该是情深还是义重?
无论苍北殷、铁仇宗还是涂冷的眼光里边,有伤感还有敬重。
涂冷凌空一掌,将泥土推入坑中,掩上了叶十三的遗体。他打开水晶盒子,在泥土中撒下花种。
他光洁的双手,第一次沾满了带着血腥的泥土。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晓轩窗,正梳妆。相对无言,唯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岗。
涂冷念的是苏轼悼念亡妻的词《江城子》。
苍北殷看见涂冷的眼角有一滴水珠在凝集,当那滴水珠缓缓落下的时候,他才恍然,那是泪水。
铁仇宗摊开手掌,那方碧绿的印,印上漂亮的字,清晰依旧,生气勃勃,睹物思人,可是初蝉已经死了。
涂冷一眼扫到问:“梦萝兮,是什么?”
铁仇宗道:“梦子圣的女儿,雪初蝉的朋友。”
涂冷愣了一会儿道:“雪初蝉的临终嘱托,就是这个?”
铁仇宗没有回答,涂冷目含煞气:“要托咐,也是托咐给我!铁仇宗,铁马庄的花轿,不可能抬入乾坤山庄的大门。雪初蝉是我的,梦萝兮也是我的。”
铁仇宗冷冷的,目光凌厉;涂冷一样傲气逼人,两个人对视着。
当然,他们不知道乾坤山庄的废园中居住的梦萝兮是个什么样的人,如果他们知道,他们绝对不会如此对视。
涂冷冷冷地道:“我们以半年为期,赌梦萝兮的心会跟谁。输的人,永远滚出江湖,敢么?”
铁仇宗怒道:“涂冷,你害死了雪初蝉还不够吗?梦萝兮是她的朋友,你不能碰她。”
可惜,可惜。
可惜,梦萝兮没有听见他们的对话,不然,她一定会气得脸色发白,会笑到吐血。
天下还有这么笨的蛋吗?
这是梦萝兮最严重最厉害的骂人话。大多数人都怀疑它的严重性,而真正了解其中厉害的人,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人生,终是无法预料明天会发生什么事情,犹如无法预知可以遇见什么样的人。
涂冷和铁仇宗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个世界上,除了雪初蝉,还有梦萝兮那样的人,还有一场更惊心动魄的邂逅。
斜阳如血,空山寂寂,冷冷的秋风吹散了最后一抹绮丽的繁华。
【第二卷 杏儿泪】
题记
当忧伤成为一种奢望,
当我们企图采集杏花上昨夜的宿露,
才发现阳光照遍了每个角落。
除了些许记忆,
我们一无所有。
真的爱,
一生也许只遇见一次,
有些事,
错过了就是一辈子。
路
风很凛冽,吹到肌肤上,好像有千万枚钢针同时刺入身体里边,那是跳跃的、灼热的痛。
大多数人是无法想像,风是可以这么的毒,因为他们一辈子也许都不可能来到采石场。
铁马庄的采石场。
铁马庄的采石场在大裂谷中,一条崩天裂地的河流从裂谷中横穿而过,这里四季阴冷潮湿,寒风入骨,这里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像阿鼻地狱。
和其他的采石场相比,这里的风更大,地方更空旷,劳动更繁重,监工更狠毒,采石场的周遭布满了机关,所以困在这里的人更绝望。
困在采石场的人大部分都形容憔悴,神色恍惚,他们脖颈、腰间和手脚都带着沉重的镣铐,每副镣铐上还托着重重的铁链,铁链上连着实心铁球,铁链和铁球拖地的声音尖锐刺耳,因而让人更加绝望。
监工们手中拿着带着尖刺儿的皮鞭,四处闲逛,看见怠工懒惰的,一鞭下去,连血带肉地扯下一条来。
监工的头儿坐在草棚下的藤椅里,这个人面带凶相,两腮横肉,监工们叫他贺爷,采石场上的囚犯们也跟着叫他贺爷。
这位贺爷,此时躺在藤椅里,裹着银色翻毛的狐裘,一边喝着茶水,一边抱着镂金的手炉取暖。
囚于采石场的人都曾是让江湖人显赫一时、不可一世的角色,这里有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有邪道□的恶徒,有劫财灭门的败类,不过现在大都和行尸走肉一般,麻木的劳动着,眼中浑浊空洞,无论他们的亲人还是仇人站在他们面前,只怕都无法认识他们了。
但是有些人是不会改变的。
苍北殷没有改变,他的腰还是像标枪一样地笔直,他的眼还是像寒星一样的明亮,虽然他现在武功被废,镣铐加身,但是他依旧像狼一样坚忍。
他还是喜欢独来独往,一个人在角落里边干活,用钎子和凿子来砸石头,这样的动作他重复了几十万次了,所以做得很熟练。他砸石头的时候,眼前浮现的是一幕幕往事。
落魂崖决斗以后,苍北殷在铁马庄住了一段日子,那段日子应该是最欢愉开心的。他随着铁马庄的弟子们一起练功、读书,有时候居然还跟着辛无泪写字。辛无泪写的字比他的功夫更出神入化、遒劲潇洒,那些日子,吃过晚饭以后,他会坐在窗前写字,他拿着笔的时候,感觉很滑稽,而且他发现练字比练剑困难。
辛无泪。
一想到这三个字,苍北殷的心就不由自主的痛。是这个人和他定下的那个赌约,改变了他的人生道路。
对于辛无泪,苍北殷总带着或浓或淡的恨意。
那段时间里,辛无泪对苍北殷照顾得无微不至,从来没有任何人对他那么好过,苍北殷在恨意里还夹杂着一种无法名状的感觉。可是,当庄主铁秋风下了命令送他去采石场的时候,辛无泪居然毫不犹豫的废了他的武功,送他到了这里。而且他来了采石场三个多月,和他熟识的兄弟都来偷偷地看过他,辛无泪连一个字都没有捎来过。
啪的一声凄厉的鞭响,然后一声凄厉的哀嚎,打断了苍北殷的思绪。
苍北殷看见对面一个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