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龙天下-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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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痕迹。这还要多亏如意想起来颜惜生辰时宋容华送的一小盒降真香蜡葵胶,降真香原本就是用来治疗刀伤出血的良药,又辅以五倍子、铜花,等分为末,日日卸妆之后为颜惜敷于面颊伤处,见效颇快。那之后才过了半月,浅浅上妆后便已经看不出什么痕迹来了。
如意见此,也是松了一口气,道:“还好宋容华没想着在里头加什么好料。因伤暴露了身份事小,连累殿下的容貌受损可怎么好?”
颜惜托着那盛放蜡葵胶的紫龙石冰纹圆钵细细赏玩,低笑道:“错了,如意。你该说,殿下的容貌不是最要紧,若是连累多日来的谋划败露,才是一等一的不值。”
如意撇一撇嘴,正要说什么,一抬眼看见了被颜惜放在妆台上的那支嵌了明珠“夜光”的双股紫玉钗,不知怎地又莫名地叹了口气,道:“奴婢说这话,殿下可别觉得不中听。当初奴婢冷眼瞧着,觉得当日的四皇子对殿下也当得‘情深意重’四字了。奴婢现在也还记得清楚,那日四皇子独自一人寻到冷宫来,让奴婢给殿下带话”
“殿下——殿下——”
“如意,这么急匆匆的是做什么,有事说便是了,何必大呼小叫。”
如意气喘吁吁地在颜惜面前停下,青碧衣衫由于疾奔而有些凌乱,颜惜为她扶正了发间的簪子,听她道:“殿下,那南朝四皇子,他、他来了!”
“还、还带来了好多好多的东西!那位四皇子说是给殿下所下的聘礼……说到这里,声音也渐渐低了下去,脸色有些发红,却时不时拿眼觑着颜惜的神色,想知道她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那你是如何过来的?”
“四皇子、四皇子他让奴婢来告诉殿下一声六礼俱全乃是平常婚嫁,直接下聘则是强娶。若是殿下心甘情愿嫁他为妻,他便回去寻了媒人,备了国书,一步一步都按着礼数来,风风光光与殿下大婚;若是殿下不愿,他便是强抢也要将殿下抢过了门去做他妻子总之,奴婢想那四皇子的意思是,殿下是非得嫁他不可了!”
颜惜“扑哧”笑出声来,掩唇道:“瞧你这样火急火燎的模样,便是我拼死也不嫁他,那四皇子还能强娶了我的尸身不成?”
后来她也果然没能如他所言那般嫁他为妻。当初他言之凿凿许诺的国书聘礼后来被一箭钉死在宫城城楼上的招降书与兵临城下的南朝十万大军压境所取代,而她被迫远离故国千里遣嫁的人,也不再是那个与她对着点苍山顶长烟落日盟誓天地的少年,而是已经半边身子躺进了棺材里、年且耄耋的老皇帝。
追忆完往事,听如意老气横秋地又叹了一声:“说句心里话,奴婢还当真盼着殿下和南朝天子之间没有这些个国仇家恨。他是南朝的天子,殿下是山越国的帝姬公主,不也是很相配么?”
后来,颜惜的耳边不知为何盘旋了好久如意最后的那句话,“殿下自然永远都是山越国的殿下,可若四皇子可以不是南朝的天子便好了”。
“阿惜?”
蓦地从一个恍神中被拉回现实,颜惜一时间还有些反应不及,下意识看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宇文笈城手执黑子,眼含疑惑正看着她。
蟠龙梅花朱漆小几上是一局未竟的棋,黑白二子正杀得酣然,一眼看去都是各自占据了半壁江山,只是白子的布局分明有些散漫,于是便更显出黑子的进退有度、运筹帷幄来。
坐在小几对面,正与宇文笈城对弈之人,乃是如今的朝堂新贵,上阳王宇文疏桐。见状他握拳在唇边,轻咳了一声,打断了颜惜与宇文笈城的对视,道:“四哥与明妃娘娘若是有话说,臣弟可以暂且退避,待四哥与明妃娘娘说完了体己话再回来下完这局也无妨。”
宇文笈城没答他的话,只瞥了他一眼,转向颜惜道:“若是不舒服,便传御医来请脉罢。”
颜惜抿唇笑道:“皇上错怪臣妾了。观棋不语真君子,臣妾是个女子,也不通弈棋之道,却晓得这道理;又看得入了神,这才一言不发。皇上是存心要教王爷看臣妾笑话么?”
宇文笈城愣了一愣,却是也笑了,道:“原是朕的不是。想着你读诗书通琴艺,骑射武功也有涉猎,该是也善对弈。今日与疏桐手谈,便也让你来作陪,却没想到你竟不爱这个。”
颜惜斜斜乜了他一眼道:“诗书琴艺也罢了,这骑射武功皇上是讽刺臣妾是那河东狮吼的母老虎呢?王爷日后娶了王妃,必定是温婉贤淑的大家闺秀,可万不敢这般讽刺于她才是。不然怕是要教世人取笑咱们南朝天家上梁不正下梁歪了。”
宇文笈城像是对颜惜也没法子,只得颇无奈地去揉额角,另一厢宇文疏桐赶紧告饶道:“娘娘莫取笑臣弟了。臣弟心中的佳人,却是看不上臣弟的。唉,伊人吝于一顾,只怕臣弟也只得终身不娶了。”
说起了家常闲话,宇文笈城与宇文疏桐便也不再下棋,郑海立刻乖觉地吩咐内监上来将棋局用锦帛原模原样盖了收下去,留三人在殿内说话。
宇文笈城接过颜惜斟好的茶水,看着宇文疏桐挑眉道:“前日洛景进宫请安,还同朕说起在风月场上见到过你。你且说说,这又是怎样一回事?”
“四哥明察,臣弟可是冤枉,是洛景那小子断章取义。那回是臣弟与洛景一道上酒楼喝酒,洛景约的地方。四哥也知道臣弟这几年四处游历,哪里晓得洛景说的那处竟是天都最有名的风月场。若是臣弟早知道,定是要教他换地方的。”
颜惜忍笑忍得辛苦,不住掩了唇终于道:“罢了罢了。这些浑话且由得皇上与王爷自个说去,女子总是不便去听的。”说罢向宇文笈城福了一福,“臣妾先告退了。”和宇文疏桐互相礼过,便退出了殿内。
颜惜出去后,宇文笈城看着殿门阖上,饮了口茶,语气看似寻常问道:“山越国派了使节过来?”
宇文疏桐颔首:“来的是从前山越国的礼部尚书李骥。此人最早向南朝投诚,故而后来仍保留了其官职,命其负责山越属国与南朝的接洽。这回李骥先送了加急信报过来,说是山越王宫之中有人下毒,还送了信来说要血洗山越国王宫。山越国君与王室众人几乎都中了毒,启涵已经带了山越国的御医加紧医治。李骥道山越国君希望能够调派人手保护山越王宫安全。”
宇文笈城转眼看向窗外,思忖着道:“若是朕不调兵过去,她定会怨朕不顾及她的母国罢。疏桐,你以为呢?”
宇文疏桐神情郑重地颔首:“臣弟以为,对刺客确然不能姑息放纵,只是也不能给山越国任何可乘之机。”
清亮的茶汤里倒映出宇文笈城极英俊无俦的面孔,他的声音里却不像有半分犹豫不决,平静道:“朕愿意纵容她爱重她,给她她想要的东西,是因为朕有把握,朕可以掌控得了她。”
那一扇紧闭的门扉之后,是颜惜悄无声息地走开。
作者有话要说:
☆、(二十)他年美景君须记
“端王与楚氏一同去了增喜殿?”
颜惜手上正撇开青花盏中清亮水面上浮着茶针的动作随着问话一顿,她转头看向如意:“递了牌子通报过,青天白日里毫不掩人耳目,与掖庭尚宫女官一道,光明正大地去了怀有身孕妃嫔的殿阁?”见如意居然颔首,她一时之间也愣住,不知道楚灵锦与宇文洛景这是打的什么主意。
如意亦是满心不解,道:“按理说后宫与宗亲之间为避嫌,私下见面是万不应当的。若是与王府命妇等见面,也还罢了。再如同先朝孝宪皇后喜爱端王与当初的上阳郡王世子,常常召入宫中请安尽孝,毕竟是孙辈,也都说得过去。可许夫人、端王与楚尚宫不论怎么看,私下见面都是不合礼数的啊。”
颜惜思索道:“莫不是向勤政殿请过了旨?可又有什么如此要紧,竟能让宇文笈城应下如此不合宫规之事”她的目光落在增喜殿的方向,凝视半晌,却似乎像是宽怀了许多,平和道,“宫里最不缺的就是耳目口舌。咱们能晓得的事,旁人自然也能晓得。咱们会好奇,旁人自然也会。这追根究底的事由得旁人去做便好,咱们只管睁大眼睛看着,张开耳朵听着,自然有人会把消息传到咱们这里来。好了如意,去将琴取来。好些日子不碰,怕是手也生疏了呢。”
镶有上阳王府徽记的车辇辘辘地自皇宫南门驶入,车内端坐的青年男子正将一封澄心堂纸的信笺仔细折好了收入怀中,不自觉间微微上扬的唇角令人不由得猜想那信笺上究竟写了些什么如沐春风的内容。然而当他又展开了下一封书信时,那封口处拓着一枚朱色水龙印的薄薄字纸却令他唇角的笑意却慢慢凝固了,风流俊雅的眉目间也染上些许莫名的冷凝。
就着他手执书信的姿势,纸上所书只能依稀看得到起首处的“钦天监言”四字,径直开门见山,并无称呼落款、寒暄客套之言。纸上内容简洁,他一眼便看完,却仍仔细凝视了那字句很久,脑海中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车辇在距勤政殿不远处停下时,驾车的小厮道:“王爷,到了。”
车内坐着的人——上阳王宇文疏桐低低应了一声,收起书信下了车。
“参见四哥。”
宇文笈城道了“平身”,将一份卷宗递给宇文疏桐手上,道:“事情你都知道了。你四处游历,见过这等事想必比朕多。这是钦天监的进言,你且看看有没有道理。”
宇文笈城身为南朝天子坐拥天下,所要面对的便与古往今来的所有天子国君没有什么不同,对于星象命数之说亦然。钦天监自古有之,以为君主观测星象、祝祷国运为职责。且不说过去的历朝历代,南朝的钦天监每月要上奏天子关于星轨术数的变化,预言可能发生的灾祸以及规避的方法,然而用与不用全凭天子决定。宇文笈城素来对命理星象之说并不尽信,只是此番许夫人腹中怀的可能是皇长子,饶是他也会命钦天监稍加卜算。如此一来,便有了端王宇文洛景突然被宣召入宫至昭信宫的这一出。原因在于钦天监进言说许氏所居的增喜殿于风水上有所缺损,要请一位甲戌年庚午月生的宗亲男子与一位乙亥年丙戌月生的掖庭女官一同前往增喜殿焚香祈福,为未出世的皇子帝姬祝祷。筛选下来,便圈定了宇文洛景与楚灵锦。
宇文疏桐看完了钦天监呈交的奏书,轩眉微蹙:“臣弟曾见民间百姓,即便是平日并非念经茹素的世俗之人,每逢年节或是要事当前,大多也会去寺庙道观之中求卦问卜,添几两香火钱以保平安。仰赖于神佛庇佑自是人之常情,皇嗣平安关乎国运,况且钦天监所言也不过是寻常祈福祝祷,不算逾矩,只消请夫人避嫌即可。臣弟想,四哥此时大约也已经宣召洛景入宫了罢?”
宇文笈城却是失笑,摇了摇头道:“该耳聪目明的时候,朕的心思你揣测的最准。朕问你,也只是想听听你的意思罢了。朕登基不久,若是太过于笃信神佛之事,难免教人觉得朕只会倚仗上天庇佑;却也不能太过不当一回事,不然也会教百姓以为朕不敬神祗了。不过你说得也有道理,皇嗣关乎国运,对上天恭谨些也无妨。”
宇文洛景在增喜殿门前下了车辇时,宇文笈城派去传旨的公公已经知会过他的掖庭女官已经等候在增喜殿前了。他看着那一身中规中矩的琥珀色襦裙的窈窕身影依礼福身,口中道:“奴婢尚宫楚氏,给端王殿下请安。”那一刻,他几乎无法控制自己胸腔深处腾涌而起的冲动将她留在自己身边,不只是此时此刻,而是今生今世,永生永世。
而楚灵锦太了解他,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