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龙天下-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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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不等他思考,宇文笈城已经又紧跟上一句:“开宴前爱卿不是还同朕请命,说要让秀仪郡主献艺么?不知这请命现在还作不作数?”
此时颜惜便只剩下了苦笑。这样步步紧逼,呛得齐鹏无话可说,又东一句西一句地不让任何人猜出他的意图。刚宣布了她的身孕,又特意问起秀仪郡主,是不打算给那些靠揣摩圣意过活的妃嫔朝官一条活路了么?她都尚且如此,再看齐鹏,更是手足无措,只知道这时候就算让自己女儿上来露脸也只是给那怀孕的明妃当绿叶罢了。于是犹豫了半天只好搪塞道:“微臣说的献艺啊,小女喜爱书法,特意写了幅字要献给皇上。待待臣回府之后便让人送进宫来请皇上品题”
原本的一出戏此时已经整个变了味道,荒唐滑稽到了几点。颜惜看得无趣,命如意将剑匣收了,过不多会便称身上不适而告退了。如今谁都知道她有着身孕,自然没人能说什么。
换下了花样繁复的宫装衣裙,卸去了如覆假面般的精致妆容,又将严阵以待了一天的躯体整个浸在热气蒸腾的汤泉水中沐浴过,颜惜靠在榻边,这才终于舒出一口气来。
如意端着药碗过来,有些无可奈何道:“殿下,该服安胎药了。”
颜惜瞥了那药碗一眼,黑沉沉的药汤还未入喉仿佛便已经能察觉到苦味。她微一皱眉,片刻迟疑之后还是接了过来,仰颈一饮而尽。如意递上了方巾让她擦去了唇边残留的药渍,又奉上了早已准备好的糖渍果子让她去一去苦味。颜惜捻了一颗吃下,才觉得从舌尖到喉头都不再那样发苦了。所幸如今她的身孕才刚过两月,还并未觉得甜味恶心,不然喝了这苦得要命的安胎药,却连糖渍果子都吃不下去,岂不是更难熬了。
完了她看向如意,笑道:“如意,服药的是我,你苦着脸是做什么?”
如意抿唇道:“南朝天子若是真心待殿下好,便不应当将此事说出来,生生把殿下推到风口浪尖上去,更不应当借殿下的身孕来挡回外人对册封皇后的猜测。我们山越国和南朝有夙仇,殿下陪在南朝天子身边逢场作戏,要为他生受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的苦楚,甚至因他一句话便要多挡下多少明枪暗箭,奴婢是替殿下不值。”
“如意啊,”颜惜靠着鹅羽软垫,双手以保护的姿态轻柔地覆在腹部,闭上眼道,“从始至终,唯有最开始的一样——宇文笈城覆我山越国祚——唯有这一样,是我们身为山越的臣民,应当恨他的。其余的一切,我如今正在经受的一切苦难,都不是他强加给我的,而是我——你口中的殿下——执念太深,咎由自取。”
“作为山越国的帝姬,我只当恨他覆我母国。作为一个女子,他亏欠我的也只有辜负了我最初的七分真心。我若是够痴心,他如今的所作所为已经足以让我尽弃前嫌,甘之如饴地留在他身边,为他生儿育女,与他长相厮守。只可惜我偏偏太过信奉所谓的家国大义,只想着匡复母国江山社稷。他负我在先,我执着于过往不肯释然在后,这便是这孩子一双父母的——因果业障。”
颜惜低垂着目光,看向自己还未隆起的腹部,语气冰凉却有难得的柔软。
她所没能说出口的是——这孩子还未出世,便已经承载了那样多的前缘与业果,谋划与心机,她只怕这孩子是否能够等得到呱呱坠地,与自己一双并不称职的父母终于相见的那一日。
比起凌云殿的宁静祥和,皇城另一方的增喜殿却是正酝酿着一场风暴。
“欺人太甚!”
即便是隔着紧闭的殿门,也能感受到里面正努力压抑着的怒火。只是奈何夜深人静时分,又以防身边人多耳杂,连关起门来的发泄也只能是小心翼翼的。修训夫人许氏气得泼了一整壶热茶,若不是贴身宫女拼命拦着不让她砸了那套皇上赏的茶具,以她眼下烧得正旺的怒火,非得将那一桌杯盏茶壶都掼到地上去不可。
“夫人息怒!夫人息怒!”
许氏果真是气极了,用力将手边的花梨木桌推了一把,见那桌子晃了两晃,仍是立在原地不动,又恨声道:“本宫便不明白,老天爷凭什么便如此厚待于她明妃而罔顾本宫?当初本宫的孩子生下来便是死胎,是宋氏那贱人下毒害本宫,这是人祸,本宫也认了!明妃当初明明知道是宋氏所为,却不揭穿她,如今更是自己也怀了身孕!她本就得宠,怀了身孕更是让皇上连立后之事都绝口不提了!到时她若是生了皇子,跟皇上说要复她山越国国体,皇上莫不是也便听了她的?”
她这话大逆不道,贴身宫女一听赶忙截断了她的话头:“夫人快仔细这话教人听见了!”
许氏一把将她挥开,几乎银牙咬碎:“老王爷去后,王爷连本宫给他报信也是一概置之不理本宫倒要看看,断了后宫的眼线,王爷是打算做出什么大事来!”
作者有话要说:
☆、(五十二)皇天假我多少日
明妃有孕,进正一品明贵妃的旨意,是在五月末下来的。如今她仍然掌着六宫大权,位份一跃到了两位从一品夫人之上,颜怜名义上的皇贵妃之位又只不过形同虚设,是以颜惜今时今日,已经算是名副其实的后宫第一人。
进位贵妃的册封大典定在六月十八。这一天的意义其实非同小可,因为宇文笈城的生辰正是这一日。于天子的万寿节当日晋封贵妃之位,对于古往今来的妃嫔都是一项难以企及的殊荣。这昭示的不仅仅是作为一个妃嫔所能得到的无可比拟的荣宠,作为一个女子,能够被自己的夫君如此珍重相待,更是足以令全天下的女子都钦羡不已的。
六月十八这一日,颜惜的册封大典便足足占去了一个上午。所幸后宫并未册立皇后,颜怜只不过是个挂着虚名的皇贵妃,掌管六宫大权之人又是今日要册封的颜惜自己,故而祭告太庙册封之后便自然不必再聆听中宫训导。颜惜自内命妇中身份最高的正华郡王妃手中接过象征贵妃身份的金册、金宝、金印之后,随太庙礼官唱仪,分别向天、地、君上行三跪九叩大礼,之后则算册封礼成,她便是名正言顺的南朝正一品明贵妃了。
而宇文笈城万寿节的庆典则是自午后而始。宇文笈城素来不喜那些繁琐至极的奢华场面,午后也只在颜惜的陪同下登上了皇城的城楼,在一众树起了彩坊连篷,正载歌载舞庆祝天子万寿节的天都百姓面前露了回脸。完了还没歇一会,便又要开始马不停蹄地准备夜晚的宫宴了。
宫宴开始前,宇文笈城正接受文武百官及列国来使的朝见,颜惜候在勤政殿偏殿等他。待宇文笈城终于结束了朝见回到勤政殿时,颜惜便将一盏已经晾得温凉正好的雪糖桂花蜜冻端给了他,笑道:“险些忘了件事。”
“何事?”
她抿唇屈膝,竟是福身为礼:“臣妾恭祝吾皇千秋万岁。”
宇文笈城有些失笑,伸手去扶她,目光温然道:“朕却只愿意与你一同白头偕老。”
他说着如是情话时的眼神总是那样温柔,一如当年一般,她不晓得自己还会失足跌落在这样的缠绵陷阱里多少回,更猜不到哪一次便是致命的泥足深陷。颜惜有一瞬间的恍神,依稀以为他还是最初那时,点苍山顶指天为誓,与她说着“长烟落日为媒”的翩翩少年。半晌她才从仿佛胶着住了一般的喉咙间找回自己的声音,滞涩道:“这不是当年我们早已经说好了的么?”
好似当日两人的祈愿都起了作用,那之后的一段日子,甚至当得上“岁月静好”四字。颜惜在这样难得的平静之中安稳度过了她的十九岁生辰,而她腹中的孩子也在日复一日平安长大。尽管间或抓住了几个试图在她平日的饮食汤药中动手脚的宫女内监,只是她正怀着身孕不宜动怒,便都由着如意处置了。听闻是赏了杖刑三十然后发落暴室,还是因着她尚在孕中,如意怕责罚太过伤了颜惜与孩子的阴骘,故而都只是从轻量刑。
如意的做法颜惜并没作多过问,只是在时候轻描淡写提了两句可曾问出来幕后主使。在得知那些宫人几乎无一例外,都众口一词说是宋容华指使时,冷笑了一声,道:“宋氏?呵,此时她怕是关心她爹的性命还来不及。即便要来拿我出气,却哪里有那闲工夫用这样迂回曲折的法子?既然知道下毒这样容易被我发现,还不如寻个刺客来杀我更快也更有效些。再不济,她不也是自称通晓骑射么,大可与我马背上见真章。”
颜惜这一胎虽是头胎,却是难得的胎象平稳,前四个月时的孕吐反应也并没有多么强烈。只是即便比起旁的有孕妇人她的状态再好,此时身孕也快五个月,腹部隆起得愈发明显,又是伏天暑热难消,毕竟是有些难熬的。如意一听颜惜说了什么“马背上见真章”这样的话来,虽说也知道她是玩笑,却也不免唬了一跳赶紧劝她道:“殿下这样,可是要了奴婢们的命呢!”
颜惜也笑,又道:“我也不过是说说罢了。只是既然不是宋氏做的,这宫里却还有谁视我的孩子为眼中钉肉中刺?这样的人也太多。我挡了楚灵锦的路,她自然不会让我好过,相安无事这许久,有点动作也是寻常。修训夫人许氏么,因我有了孩子,她自伤身世而恨我,自然是人之常情。宋氏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甚至连宝积殿那位多久没见过天日了的陈夫人,当初是我让她沦落到今日境地,恐怕她对我更是恨不能除之而后快。如意,你看,除了怜姐姐,我竟然再想不出来第二个人是不会与我为敌的。这孩子还未出世便已经招惹上这些事端,看来也是注定了命运多舛了。”
叹罢,她有些厌烦地拍了拍手,道:“不过也罢了。既然都说是宋氏,那便权当是宋氏罢。这女人不懂得知恩图报,留得太久了也只是百害而无一利。我也是要做母妃的人了,不愿看到自己的孩子来日还得面对着这样一个麻烦。不若趁着如今我还心有余力,一并除去了也好。”
打断颜惜安稳日子的消息在月余之后,中秋节刚过不久的一个八月末的日子里到来。这时黏腻得令人发闷的“秋老虎”才刚刚退去不久,真正秋日的清凉还未来得及降临天都,便已经被一封来自南朝驻山越国守军的急报打断了皇城里最后一丝闲逸的余韵。
——南朝驻山越国守军正使,从四品宣威将军宋德武,死于山越王宫。
据说当日的山越王族宫宴之上,宋德武似酒兴所致,提出与山越属国六王子颜钥比武,却心怀不轨欲下杀手,在自己的兵器上涂了毒。宋德武与六王子颜钥过招时,被自己的兵刃刺中,死于见血封喉的剧毒。
这自然是山越国给出的说法。南朝这边,朝中的文武百官却以为不然,纷纷说是山越国王族自己心怀不轨,这一年多来蠢蠢欲动,意图收回国土。被宣威将军宋德武发现之后,为免计划暴露以及方便行事,先下手为强将宋德武除去。所谓“行刺时被自己涂毒兵刃刺中丧命”不过是山越国托词,意欲掩盖真相、蒙骗世人罢了。
而颜惜经由颜怜转述,从颜钦的书信中知道了此事的真相之后,便意识到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宋德武的死,对于她来说无异于赶鸭子上架,迫使她不得不将还没到时机去做的计划提前——即就是过早地,与宇文笈城宣战。
颜怜对她说出此事时,眼里跃动着迫不及待的光芒,只是与从前她说起复国时唯一的不同,便是她那份迫不及待,终究竟是带了些许犹豫的。只是那一丝踌躇太过微小,或许连颜怜自己都未曾觉察。
其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