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龙天下-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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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审视着那琴身之上的每一处断纹、徽记、琴木的纹理、绘漆的色泽,轻声道:“母妃不通琴技,以此绕梁琴为陪嫁也不过是母国琅琊添妆罢了。我寻这张琴……大约是因为萍姨说,母妃不愿琅琊国的珍宝被旁的山越人所得罢。唯有她的亲生女儿,有着一半的琅琊血统,她才能够稍稍愿意将遗物交给我。”
“笈城,你看我的母妃,是不是比我还要固执?”
她眼底腾起些许冰凉的自嘲,他也并不说其它什么冠冕堂皇的安慰话,只是不由分说将她圈在了怀中。纠纠缠缠这几年,她的性子他都晓得。所有关于她早逝的母妃和从来不闻不问的父王的事,她平素里都绝口不提。母妃早逝,素未谋面,父王从未尽到为人父之责,任由她在冷宫之中自生自灭,哪一个对于她,其实都算是陌生人。说道是背井离乡几千里来到异国,其实于她哪里又算得故园?生她养她却没有她真正亲人的山越背弃了她,她嫁人封妃的南朝又是覆灭她故国的宿仇……
宇文笈城轻拍着她的脊背,从容却郑重道:“阿惜,朕愿意一辈子纵容你的固执。”
她一双凤尾眸瞬也不瞬地将他望着,精致绝伦的容颜便近在眼前。下一刻,柔软的双唇贴上了他的。
唇齿纠葛,极尽温柔缠绵。
桌上的绕梁琴在不知不觉间奏出零乱不成曲调的乐曲,余韵仍然是绵长无绝。
……那日宇文笈城离开后,颜惜伏在琴匣边,将一只青花冰纹小瓷瓶中的液体仰颈一口灌下。
此时正逢如意引着加意避开了宇文笈城前来的颜怜进来看她,便见到颜惜神色颓然无力地伏在桌边,衣衫散乱地掩着,发髻早已拆下了,任由青丝铺满她瘦削肩背,而她双颊眼角的红潮还未退去,手中却仍紧紧攥着那青花冰纹小瓷瓶,死也不肯松手。
颜怜神色一凝,毕竟有着精于骑射的功底,手底一用力,将她攥得生紧的手指掰开,取出那只小瓶来。颜怜翻来覆去地仔细查验了,瓶身上没有任何字迹,里面原来盛装的液体仿佛也是无色无味,并看不出是什么来。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问,颜惜已经收拾好了衣衫头发坐直身子,平静道:“怜姐姐放心,不是毒药,甚至恰恰相反,是解毒的灵丹妙药。”
“你中了毒?”
“不是什么见血封喉又或是沾唇即死的剧毒,剂量也很小,我及时服了解药,不会有事的。”
是呵。毒性不强,剂量不大。不似那情之一字,一旦缠身,就只能束手无策地等着自己沾染成瘾,一日也离不开它;日子久了,便被它蚕食尽血肉骨髓;断也断不清,忘也忘不掉,要么为它而死,要么从此沦为一具行尸走肉。
颜惜面对着颜怜忧虑参半的目光,却是攒出个笑来:“我是个实心眼的傻子,只学会了家国大义,为了这所谓的家国大义,旁的一切都要抛诸脑后。而如今……”她神情倏尔冷定,半分笑容也不复,只沉了声道,“我走出了这一步,自然便再没有回头路。事已至此,我与姐姐从前说好的事,如今也都可以开始了。”
她这样说了,颜怜的面色也骤然肃穆起来:“人都是早早候着的,只是你有法子出宫了?”
颜惜道:“做宠妃,倒也是有些好处的。宇文笈城答应带我微服出宫,作为交换的条件是要我为他洗手做羹汤。”她笑了一笑,好似当真觉得这件事很令她乐在其中,“我答应了。其实怜姐姐你看,我与他,演得都很好,都很入戏。这样演得久了,便好像我们当真是一对情深相许的恋人,一对举案齐眉的夫妻。即便身在这深宫囹圄之中,就算再有终生都无法摆脱的桎梏存在,只要与彼此相守在一处,也都是快活的。”
“我早想着,能与他当真相守一段自是好,可若不能……”
作者有话要说:嘛。。。单身狗写谈恋爱真是卡到不能再卡。。。看在我这么努力的份上给我留言给我收藏吧拜托了!!!
☆、(十)借画双眉谢轻狂
五月末正是夏令时节,白日里但凡日头好些,便是一整日的暑热难消,非要等到太阳落了山,才能够不那么的令人难熬。神州第一城的南朝天都并不似寻常小镇村庄生活简静,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此时此刻的天都街头,才刚迎来了夜幕里独有的繁华。
天都最喧哗热闹的东城大街,除了有无数高楼广厦以及旗帜招展的店铺酒肆之外,亦不乏自天都周围的小城流动而来、只凭一辆小车或一根扁担两只筐便开始沿街叫卖的小贩。东城大街上,来往过客什么样的人也不少,特别是在这样一个祥和的夏夜;苦读间歇上街散心的书生,远离故土闯荡的买醉浇愁的侠客,偷跑出家门与情郎幽会的闺秀,缠着祖父出来买零嘴的孩童,不学无术只晓得斗鸡走狗逛花楼的纨绔,路边强拉着女子调笑的地痞……和着商贩的叫卖声,和着不远处天都第一花楼“沁芳闸”里酥媚入骨的靡靡之音,便绘就了这样一幅俗世百态像。
路边并肩走过的一对年轻男女,看穿着打扮大约也是富贵人家,刚从一家首饰店里出来,铺子里的伙计笑逐颜开地送客到了店门口。很寻常的出手大方的客人,一看便知,好似也没什么不同;只是好像这一对男女,的确有什么地方,和街道上每日见到的这些人是不一样的。
年轻男子已经加冠,大约也只得廿岁出头,面孔生得极为俊逸不凡,只是显得有些清冷,然而同身边女子说话时却分明温和许多;他穿一身绀紫色暗纹绫衫,衣料质地上乘却不显十分张扬,那女子容貌并不十分美丽,然而眉目却是精致绝伦;她年纪应该不大,十七八岁上下的模样,却梳了发髻作少妇打扮,也是着一身丁香紫色的轻罗衣裙。二人都是一身紫色,那颇为相配的气度神韵仿佛浑然天成,想来至少是巨富商贾——甚至是世家显贵门阀里一对新婚不久的夫妻。
“你方才也真是疯了,好端端非要学人家讲价。你说你可曾有过一回亲自带着银两出门?”
少妇嗔笑,她夫君便看着她忍笑道:“是是是,为夫不比夫人懂得持家之道。从今往后家中一应开销用度,还是要有劳夫人掌管才是。”
“什么往后?先头有两位夫人挡着,怜姐姐空挂了个名头,从来没沾过手,那些琐事如今不也都是我管着。”少妇似是埋怨,却下意识抬手去扶发间的一支紫瑛累珠簪,唇边便不自觉带出一丝笑来。
而身边她夫君细细打量了那紫瑛累珠簪一番,又像是故意逗她一般,咳了一声道:“这支也不如我送你的那支双股紫玉钗好。”
“都是你送的,哪一支好不都是你说了算?可是又有什么分别?若觉得不好,方才又何必将他们整间铺子的紫钗都买下来?月例都花光了,这个月是要喝西北风去?”
他一笑,去牵她的手,将她更拉近自己身边些许,温声道:“是以这个月只等夫人赏口饭吃了。以后我每日都到你那用膳可好?”
她啐了一声,去拂他的手:“雨露不能均沾,仔细那些言官们又来上表劝谏。”
这年轻夫妻二人不是旁人,正是微服出宫的颜惜与宇文笈城。为不暴露身份,原本是说好只是在街上走走而已。然而方才路过那一家首饰店,宇文笈城却突然说为人夫君者,妻子生辰理应为她买些什么,于是便进去了。等到两人出来时,宇文笈城身上已无半分银两,连带随身的一枚珊瑚苍鹰佩也都留在了店里。他试图学着寻常市井百姓一般与店家讲价的模样,更是惹来颜惜好一顿笑。
“雨露不能均沾又如何?这是夫妻情深,哪里管得了他们说什么。”他这样说着,便看到颜惜低眉含笑时,目光却渐渐落在不远处一个小贩推着的一辆兜售胭脂水粉的小车之上。瞬间心下便了然,他牵着她的手向那处走去,一边道,“今日便也来学张敞为妻画眉的闺房之乐。”
颜惜忙拉住他:“一文钱都没了,看过不买……他们谋生也是不易……”
宇文笈城叹口气,仍是走过去:“看过不买又不是明抢暗偷,也不算他吃亏。”
颜惜跟着他过去,抿唇低笑。
小贩看起来也不过二十出头,一张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脸大约只能让人看过就忘,堆起来的笑却像是一百个发自肺腑,殷勤得有些唠叨。
宇文笈城的性子素来冷淡持重,还是皇子时或许要多一份流于表面的谦恭温润,然而那一层不必要的外衣也在他终于登上那万人之上的位置之后被毫无留恋地脱下。然而他今晚的模样,却是颜惜数年未曾见到过的、也是从她晓得他的所图之后便从未想象过的——几分温雅,几分体贴,几分风趣,几分从容,甚至还有几分少年般的莽撞……不知是掩藏多年的本性流露,还是此时此刻按照台本演出的另一折新戏。
他手持眉笔的动作有几分笨拙,笨拙得有些不像平日里那个处理政务上永远游刃有余,任泰山崩于前自面不改色的天子帝王。颜惜眼底染上的三分期盼三分喜悦却流露得自然。其实总归是有真心的。即便如今更多的是算计,可是与他相处时,只要不断地想象着、演绎着从前那个与他真心相许的自己,将早已尘封心底的昔年情愫都无限地放大,如此骗过了自己,自然也能蒙过他的眼。
贩货郎看着宇文笈城似乎要试笔却迟迟不动作的样子,也是有些心急,不由得便开口催他:“这位公子您到底试不试啊?若是不试……”宇文笈城一个眼神便教他闭上了嘴。颜惜掩唇笑起来,果然是天生的九五之尊,即便换了平常贵公子的衣衫在街边小摊上挑拣着做工粗糙的眉笔,即便身上一分钱银也无,可是身在万人之上、风华倾倒天都的气度逼人,却还是不会改变的。
“来,阿惜,为夫为你画眉。”
他如是道。颜惜依言微抬了面容。
这小摊上卖的眉笔不过是用最易得的石黛制成,与宫中一斛千金的螺子黛自然是不能相较。略显粗砺的触感自眉骨处传来,与他略显生涩的手法一起,却令她莫名展颜。
此时此刻,她心中所想的却是:由着覆灭自己母国的仇人在市井大街之上为自己画眉,她这经历也该算是不俗了罢?
“好了,阿惜。”他忽而开口,将石黛眉笔交还给货郎手中。
颜惜看着他。货郎早看他二人衣着华贵,猜是笔大生意,正搓着手等这位公子开口包圆,好进账收工回家。谁知宇文笈城眼含笑意望着颜惜,却蓦地来了一句道:“没银子了,跑罢。”
下一刻货郎只觉面前一阵风掠过,原本正在他小摊前情深意重执手画眉的年轻夫妻二人已经不知去向。他讶然惊叫一声,正要喊捉贼,一低头却发现方才那华服公子为他夫人试过的那支眉笔正好端端放在一片胭脂水粉之间时,又生生将那两个字吞下了,有些困惑地挠了挠头,心道这两人,究竟什么来历呢?
似一方墨被化开了倒入夜空,令夜色也浓烈起来。直到周遭的店铺商贩都打了烊落了锁,方才的货郎这时才将一方巴掌大的薄纸小心地藏入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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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卷袖洗手做羹汤
颜惜将手中三页书笺在蜜烛火焰上点燃,纸上原先工整密集的行书墨迹渐渐随着化作乌黑的纸灰一起不辨形状。烟黑的纸灰渐凉下来,捏在细白的指尖轻轻一捻,便飘散了归于尘土。
如意喜笑道:“如今殿下的心愿终于可了了。”
“好事是好事,却也不能宽心得太早。”颜惜拍掉了指尖残留的纸灰,拿着银珠簪子去挑蟠花烛台的灯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