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夕兰烬落-第10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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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正又继续说允禵的信,“这还不是最可笑的,最可笑的是信的末尾。他把朕骂了一通之后,说甘愿到遵化皇陵附近的汤泉替先帝守灵三年,但是向朕要一个人。”
玉穗儿秀眉一皱,疑惑的看着雍正,“要一个人?谁?”她看了雍正的表情,忽然明白了,脸上顿时一红。雍正把信纸递给她,“你自己看吧。简直荒谬至极。”
前面允禵斥责雍正的话,玉穗儿只草草的看了几眼,飞快的看到信的末几行,手微微颤抖,信纸上写着:“臣弟愿亲赴皇陵祭奠皇考,待礼毕往寿皇殿守皇考之灵三载,恳乞陛下赐准玉妹与臣弟同行……”玉穗儿看到此处,脸色煞白,抬眼看着雍正,见雍正正凝视着自己,心里惶惑不安。
“他倒是挺会和朕做交易,这种话都说得出。把自己的亲弟弟遣去守灵,让天下万民的攸攸之口斥骂朕不顾手足之情,还要朕违背伦常下旨把妹妹送给他。荒唐、无耻、可恨!哼,允禵啊允禵,你逼朕太甚!”雍正气的直咬牙,手指紧紧的握成拳,他见玉穗儿窘迫万分的默默站在一边,不忍再令她难堪,便不再说。
玉穗儿此时倒平静了,她整理了一下思绪,款款向雍正道:“四哥心里早有打算,臣妹不敢妄加猜测。十四哥信中所言之事荒诞不经,他是一时糊涂了,还望四哥不要跟他计较。”
雍正心里一转,心想:你还是向着他,也罢,看你的面子朕不计较他胡言乱语、犯上之罪,只是你俩说不清道不明的这层关系,之前众人碍于先帝都对你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朕可不会姑息。
玉穗儿瞧雍正神色,见他态度不明,便知他心里所想,于是狠狠心道:“皇上放心,从今后,我再不见他就是。他自有家眷、子女,我也有一府上下家事,不会再如早年一样。”她聪明剔透,怎会不知今时不同往日,康熙去世雍正继位,哥哥对妹妹再疼爱又怎及慈父舐犊情深的宠爱。
雍正见她眼中隐隐有泪光,一副凄楚模样,知道她亲口说出不再见允禵,必然是伤心欲绝。想起康熙临终前已奄奄一息,却拉着他的手久久不放,嘱咐他善待弟妹,心下也不免触景伤情。“朕答应你便是,这次不会追究允禵之罪。但今后他如再逾越犯上,就算朕不追究,国家礼法也不能容。”玉穗儿忙跪安谢恩。
她将允禵的信折好放在袖子里,走出养心殿,看见漆黑的天幕中疏朗的几颗星闪耀,想起那时和他说起参商之虞,心中悲伤不能言。他信中所言实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她当然明白他的心意,可是此一时彼一时,如今时过境迁,没有人再会体谅他们之间的这种感情,一个不好就是杀身之祸。
玉穗儿清楚的知道,雍正不会对她怎么样,何况还有允祥在,可是对允禵就不好说了。所以她必须做一个了断,这样两个人才能在复杂的政局中得以保全。十四哥,你不要怪我……她默念着这句话,向宫门走去。
皇后自暖阁外步入,雍正见她来了,精神一振,刚要上前问候,却见她秀眉微皱,悻然不乐。“你怎么见了朕一点笑容也没有?”雍正嗔道。
皇后冷冷瞥了他一眼,“皇上,您的心太狠。”雍正怀疑的看着她,“你见过玉儿了?她跟你说什么了?”皇后摇摇头,“我只远远看见十五妹从养心殿出来,虽瞧得不甚清楚,却也知道她心情不佳。”
雍正沉吟不语,他侧目看了皇后一眼,“是玉儿自己说不再见允禵。朕没有逼她。”皇后冷冷哼了一声,“您没逼她,那怎么样才是逼?下圣旨让他俩老死不相见才是?”她一改往日的温柔,话语也咄咄逼人起来。雍正心里不悦,却也无可奈何。
皇后叹息一声,“咱们都已步入中年,经历过这么多年的风雨,年轻时的情情爱爱早已看得淡了。可是这情义二字,却不是轻易可以勘破的。他俩的事咱们都知道的很清楚,用不着你出面,十五妹自己就会处理的很好,可是你偏要她自己说不见十四弟,于心何忍。”
雍正知道再也瞒不过她,只得道:“她是朕的妹妹,朕一向疼她,难道当了皇帝反倒要故意难为她。朕这是为她好,免得她和十四弟再有瓜葛。玉儿对什么事都看得开,就是放不下十四弟的事。可你知道不知道,十三弟当年被圈禁是被谁害的?”
皇后听他说的郑重,不禁瞪大了眼睛,“难道是他……不会的……”
雍正冷哼一声,“你还是不了解十四弟这个人,他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当年胤禩指使他设计谋害太子,故意把帐殿夜警的事密报给皇阿玛,十四弟模仿十三弟的笔迹伪造了一道密折呈给皇阿玛,结果十三弟回京就被圈禁,此后的十几年也形同软禁,郁郁不得志。这事儿有人证,物证却不知所踪,但你该相信,朕不会凭空捏造事实。”皇后听了这话不禁骇然。
“十四弟竟然做出这等事……玉儿一定还不知道……”皇后想到这里,心里非常不是滋味。胤禛道:“这事你知我知,没必要给玉儿知道,知道了她必定受不了。十三弟就是知道这一点,才瞒了这些年。”
皇后叹了口气,自语道:“你们真是一片苦心,可是玉儿就算知道了这事,只怕对十四弟也是……”
雍正道:“朕这次之所以狠心这么做,也是因为早就看透了允禵这个人。不管他对玉儿是不是真心,朕都不能纵容他再把玉儿当筹码。
皇后心里有点乱,她当然知道雍正说的不无道理,终于叹了口气道:“皇上,你不要忘了,十四弟是你亲弟弟。他是什么性子你比我更了解,不是寻常的法子就能叫他屈服的。可如果你只是为了让他屈服,就用这样的法子,他会恨你一辈子。玉儿是他心上的花,你把她摘了,他的心就碎了。他可是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的人。”
几天后,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雍正非但没有治允禵一直以来的不敬之罪,反而封他为郡王,同时下令允许他的家眷去景山探望。合府上下无不欢喜,独允禵郁郁不乐,连听封时也是面无表情。
圣旨之外,他还接到了雍正写来的私信,而在他看来,雍正的封赏都是为了遮人耳目,私信中所写才是重点。
雍正在信里写道:“汝信中所言之事,朕断不能容。公主乃先帝爱女朕之皇妹,亦为汝妹,岂能任意遣之如赐奴婢,若任汝痴心妄想,不仅令朕颜面无存,公主亦遭汝所累。今遣汝家眷随侍,愿汝及早醒悟,勿再累及家人。”信中意思再明白不过了,你趁早死了这条心,不然后果自负。允禵看了雍正的信,叹息一声,想到以后和玉穗儿再难相见,心中大恸。
绾绾在他身后见他看了信久久不语,关心的问了一句:“爷,皇上在信里写了什么让您这么忧心?”
“不该问的就不要问!否则哪天掉了脑袋都不知道!”允禵愤愤的将信撕碎了拂袖而去,随手往天空中一抛,纸屑纷纷下落。绾绾本是好意,见他发火,委屈的咬了咬嘴唇,不敢再言语。
允禵面色如霜的向寿皇殿左配殿走去,心想:皇位被你占了,额娘被你逼死,如今你又逼得玉儿不能跟我见面,既然我想要的得不到,你也别指望能过安稳日子。一条条我都给你记着,总有一天要跟你讨回来。他恨意十足的抬眼望了眼天空,嘴角浮起一丝阴冷的笑。
允禵被封为郡王后,在景山住了没几日,雍正便在遵化皇陵附近的汤泉赐了宅子给他,不让他回京城王府居住,同时派马兰峪总兵范世绎时时监督着他。雍正也没有给允禵正式的郡王封号,宗人府注名黄册上他的爵位也仍是固山贝子,更没有安排他什么差事。平日里,允禵除了偶尔去祭奠皇陵,也是闲来无事。相反,胤禩作为廉亲王,责任重大,琐碎的事越来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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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养心殿的西暖额里,一抹余晖照进新换置的玻璃窗子,映在雍正的龙袍上,他正看着面前的一份密折,眉头紧锁。苏培盛悄步走了进来,看着他的神色,小心地禀报道:“万岁爷,怡亲王来了。”
“嗯。”雍正没有任何旨意,只是应了一声。苏培盛抬眼看了一下,忙恭身退了出去。不多时,允祥快步走了进来:“皇上圣安。”
雍正抬眼皮看了他一眼:“起来吧。”允祥忙起身,看着雍正神色凝重,忙走近了些:“出了什么事?”
雍正把密折递给允祥,指了指炕上,叹了口气:“李卫的密折,看看吧。”允祥侧身坐在炕边,仔细看着密折,不仅吸了口冷气:“如果这些参奏都属实的话,曹李两家可都是抄家的罪过了。”
“怎么能不属实?从康熙四十八年起,曹李两家就一直亏空不断。”雍正揉了揉太阳穴,苦恼地看着允祥:“皇阿玛一直没有严办,只是责令他们把该补的补上,欠了的还回来,那是念着他老人家与曹寅的情分。”
“可该还的,还是要还啊。”
雍正敲了下桌子,大声道:“就是这句话。曹李两家的前帐到康熙五十六年才差不多还上,这可好,旧帐刚了,新帐又来了。朕看李煦和曹钍亲聊プ烹抟惨匙呕拾⒙甑穆罚恢笨硐匏牵窍氪砹耍薮舜我蝗斩疾坏取!?
允祥合上密折,放回炕桌上,摇着头搓了搓手:“那皇上还等什么,办吧。”
雍正点头“嗯”了一声,端起茶来喝了一口,没有说话。允祥等了等,见他没了下文,轻笑了一下:“依臣弟的意思,李煦在康熙年间一直屡犯不改,这次不严办是说不过去了。至于曹睿绞强梢曰阂换骸!庇赫戳怂谎郏嫔汉土艘恍骸敖幼潘怠!?
“曹李两家世代为江苏要职,这里面盘根错节,关系甚大,只恐会牵动两江很多人,不如慢慢来。还有一层,正因为皇阿玛与曹寅的亲厚关系,南巡四次接驾,圣恩眷顾可见,但压力也不一般。皇阿玛当年没有难为他,也必有此间的意思。”
雍正沉吟了片刻,看着桌上的密折,又细细地看了一遍:“话虽如此,但如果此次宽了,岂不纵了他。”允祥微微一愣,抬头看着雍正:“皇上的意思是……”
雍正摘下眼镜,从袖口里掏出手帕擦了擦,突然手中一顿,皱着眉凝视了片刻,又重新戴上:“就按你说的办吧,你代朕拟旨,责令曹钊昴诠榛顾星范睿俨恢诟模蘧辉偃菟!?
允祥没有忽略方才雍正眼中一闪即逝的温柔,眼光转到他攥在手中的帕子上,微微一笑:“臣弟告退。”
下了朝,允禟和允俄跟着允禩一起回廉亲王府,三人一进书房,允禟气不份儿地把顶戴往桌子上一撂:“老四真行啊,当年皇阿玛他老人家都没动李煦和曹睿珊茫簧侠淳桶牙铎愀炝恕J终婀焕钡摹!痹识T绕到书案后坐下,将顶戴放在帽架上,坐在圈椅上,扭头望着窗外。
“可不是。”允俄拿了条帕子直擦汗:“干净麻利脆,抄家。”
允禩沉吟了片刻,也不禁叹息:“李煦一直仗着皇恩隆宠不知悔改,思量着皇阿玛当年都不计较,也就放着胆子来了。”
允禟抿了口茶,抬眼皮看了他一眼:“小嫂子要是知道了,肯定伤心,好歹是她母亲的娘家。”允禩点了点头:“迟些再告诉她吧。”
“八哥,老四不办曹家,说不定还真是瞧着小嫂子的面儿呢。” 允俄猛灌了口茶,大声说了一句。允禟闻言坏笑了一下,也看着允禩。允禩转动着拇指上的翡翠扳指,笑了笑:“还真说不准。如今四哥能顾念的,除了老十三,大概也只有玉儿和她了。”允禟不置可否的摇了摇头:“八哥好象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