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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大运河传-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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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觞酒罢,勾践带着老婆和范蠡凄然北去。风萧萧兮浙水寒,这一去,凶吉难料,生死未卜,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他要不就回不了越国,回到越国的就是一个在精神上堪当大任的伟丈夫。





4主奴之间




在姑苏的宫殿里,夫差面对着自己昔日的对手,自傲和轻蔑中不免带着几分怜悯。勾践是那样谦恭,有如一匹驯服的瘦马,任你鞭笞任你骑跨。在这一瞬间,夫差很为自己能生出几许怜悯而自得,只有胜利者才有资格怜悯,而胜利者的怜悯又是多么高贵。他安排勾践在宫中养马,自己出行时,便让勾践手执干戈,充当仪仗。车辚辚,马萧萧,吴王出行的车驾是何等排场!透过缤纷的黄罗紫盖,夫差偶尔也会打量一下仪仗队里那个卑贱的身影,在他看来,这个人已经再没有资格当他的对手了。现在,自己哪怕是一瞥不经意的目光对他都是一种征服和威慑,而他却不敢随便看自己一眼,更不用说对视了。伍子胥真是有点老糊涂了,居然三番五次地撺掇他把勾践杀掉。为什么要杀他呢?砍头不过碗大的疤,最多也不过给你瞬间的快感,能有多大意思?就这样让他当寡人的奴仆,不是比杀了他更让他难受吗?自己现在是胜利者,胜利不仅是盛大的凯旋仪式和为所欲为的处置权,更重要的是那种如坐春风般的心理感觉,它能洗尽以前所有的仇恨和屈辱,也能让一切日常性的举动都暗合自己的征服欲和优越感。胜利的感觉真好!夫差自负地一笑,把目光投向远方虚无飘渺的山影,车驾浩浩荡荡地出了宫城。



其实,夫差最大的失策就在于让勾践到吴国来当他的奴仆。

他忽视了最基本的一点:对人的尊严的摧残是很危险的游戏。在有些人身上,施虐者似乎取得了成功,这些人在摧残下彻底丧失了尊严,他们像狗一样地活着,看主人的脸色,为主人的一点施舍而摇尾乞怜。其实问题不在于他们活得多么卑贱猥琐,更重要的是他们对这一切已处之泰然,失去了痛苦的感觉,当然也就更谈不上悲剧意识了。这种人即使日后自由了,但尊严已无从寻觅,成了没有脊梁骨的软体动物。但施虐者的这种成功其实只是一种假象,因为这些人原本就没有尊严,或者说不怎么把尊严当回事,他们原本就是流氓、暴君和庸主,例如陈叔宝、刘阿斗和泼皮牛二那样的人物。向他们的尊严施虐,无异于堂·吉诃德向风车叫阵一般可笑。但另一些人则不同,他们是有尊严有思想的汉子,只不过迫于处境,把尊严深深地藏匿起来,表面的卑贱谦恭掩盖了他们内心那长风豪雨般的激情。施加于他们的每一点摧残,都会让他们的心灵流很多很多的血;摧残愈甚,复仇的欲望便愈是炽烈。痛苦感是一个人的内在深度,痛苦中的生命远比在漫无节奏的松弛中消失的生命更为精彩结实。正是在痛苦中他们在重建自己的誓言和期望,生命的支撑比任何时候都更加坚实有力。这是一些富于忍耐力和意志力的人,他们把经受的屈辱和苦难都作为人生的财富,让它们在心底积聚、膨胀、蓄发而蕴变,成为撼天动地的意志力量。这时候,施虐者恰恰为他们设置了一座人生的炼狱和精神的砥石,所谓“知耻而后勇”说的就是这一类人,而勾践无疑也是应该归入此列的。现在,在吴国的宫城里,夫差实际上充当了一个可悲的陪练者,他在用各种极端手段磨砺对手的意志,让对手在精神上重新站立起来,最终把自己打倒。写到这里,我不由得要奉劝天下的权势者,千万不要把摧残别人的尊严当作快事,当你们扬起手中的鞭子时,可曾想到这是一种多么丑陋的愚蠢,虐人者自虐,何苦来哉?慎之,慎之!

姑苏城里正在大兴土木,新的宫殿次第落成,馆娃宫、姑苏台、响屧廊,只要一提到这些名字,后来的人们便会想到那种艳丽的脂粉气和奢华无度的生活情调。在歌舞的间隙里,夫差一抬眼便可以望见不远处勾践夫妇居住的石室。勾践穿得破破烂烂的,一副樵夫装束,正忙着砍树枝、割野草,喂养马匹;他老婆穿的是不修边幅的短褂,在—旁提水、除粪、洒扫不停。看着这些,夫差当然不愿去多想什么,他也来不及多想,因为新的一轮歌舞又开场了。但后人却不能不想,后人以《吴宫词》为题的诗作很多,其中有这样一首:





展廊移得苎萝春,

沉醉君王夜宴频。

台畔卧薪台上舞,

可知同是不眠人。





“可知同是不眠人”,问得很有意思。夫差的不眠是因为沉湎于奢云艳雨中的享乐,而勾践的不眠则是源于那报仇复国的耿耿情怀。姑苏台上的歌舞声声在耳,勾践听得出那中间有来自越国的“野音”,他想仰天大笑,想引颈号呼,甚至想痛痛快快地骂娘,但是他没有,因为他没有这样的权利。什么东西只有失去了才会感到珍贵,被普通人视若平常的嬉笑怒骂,现在对于他都成了一种不切实际的奢侈。那么就老老实实地干活吧,他一边默默地牵开马,让老婆清扫粪便,一边想着:那边的歌舞该是第几轮了呢?

跌倒容易站起来难哪!中国历史上有名的“卧薪尝胆”的典故,就是以勾践为主角的,这里且不去说它。东汉人范晔所著的《吴越春秋》中,还记载有夫差生病,匀践为之尝粪的情节。我总觉得这样的情节过于离奇,用品尝别人的大便来取悦对方,这样龌龊的事情实在令人难以置信,有点寓言的味道。寓言者,假托之事也,为了阐明某种道理,是可以把故事推向荒诞的(就像韩非和庄子的许多寓言那样)。但比之于寓言,《吴越春秋》中的描写又显得更为饱满生动,且看勾践尝了夫差的大便后,那一番关于大便气味的高论是何等精彩:





粪便的味道和五谷一样,若逆着节气,便死;顺着节气的,便生。臣私下尝了大王的粪便,味道苦而且酸,这种味道正应了眼下春夏季节的气。臣所以知道大王的病就会好起来的。





你别说,他还真的讲出不少道道来了,这中间有天时物候、生老病理,有似是而非的伪科学,亦有曲意逢迎的拳拳之忧,不由得夫差不相信。马屁拍到这份上,也算是登峰造极了。由此我才相信,这样的故事大抵不会假的,如果是后人编造的寓言,用不着编得这样丰润鲜活,富于人情世故。它留给人们的警示是:当对方用糟蹋自己人格的方式向你效忠时,你千万要警惕。因为,敢于拿人格做交易的人,要不就是没有人格的势利之徒,要不就是不择手段的阴谋家。

但夫差不这样想,他想到的是,一个能给寡人尝大便的人,还会再成为自己的对手吗?于是,他潇洒地一挥手,放勾践回越国去了。从公元前492年到公元前490年,勾践在吴国当了三年的奴仆,这三年的屈辱与苦难、观察与思考、铭心刻骨的教训与不共戴天的仇恨,都足够他受用一辈子的了。姑苏台下养马的石室,成了勾践再生的圣殿,也成了他精神的演武场,在这一点上,他真应该感谢夫差。

勾践千恩万谢地去了,一个叫西施的美女又走进了吴王的宫殿,这些都是让夫差很开心的事。“苎萝山下如花女,占得姑苏台上春。”女人还是新鲜的好,况且又被调教得这样仪态万方,风情万种。由西施的好处,夫差又想到勾践的忠诚,遥望南天,越国那边是用不着操什么心了。那么,就把目光转向中原吧。





5邗沟


就在勾践归越的第二年,夫差举兵北伐。

吴国的水师仍旧是经由南黄海北上的。夫差为什么没有实践阖闾生前的遗愿,取道江淮原野呢?这是因为不久前他刚刚得到齐景公病故及齐国政局不稳的情报,这无疑是出兵的天赐良机。而开挖运河决非一日之功,兵贵神速,岂容坐等?但老爸那沟通江淮的宏大构想,夫差是一直耿耿于怀的,随着他争霸中原的步伐日益加快,古老的江淮原野不会再等待多久了。

吴军一路势如破竹,陷陈国,败齐师,退楚兵(其实是被吓退的,楚昭王被吓死在军中)。现在,夫差的自我感觉好极了,在北伐的一路上,中原诸国闻风震悚,沿途的小国纷纷凑上来拍马屁,例如在路过宋国时,夫差居然受到了“百牢”级别的盛宴招待。牢者,牲畜也,牛、羊、猪三牲齐备为太牢,那么,“百牢”就是牛、羊、猪各一百头了。根据周礼的规定,诸侯享受的宴会不得超过“十二牢”,因为这是天道的极数,“百牢”显然大大超出了规格。我们今天无法想象那用一百头牛、一百头羊和一百头猪置办的宴席是什么样子,反正宋人的这一桌大菜确实把夫差的胃口吊上来了,也使得他的虚荣心极度膨胀。于是,在艾陵重创齐军后,他决定试探一下自己的号召力。在鲁国一个叫鄫城的地方,他自说自话地通知鲁国元首前来会盟,这引起了鲁国的一片恐慌。当时的鲁国,孔丘已经下野,带着一帮弟子恓恓惶惶地周游列国去了,朝政被以“三恒”为代表的贵族势力所操纵。“三恒”一方面抛出傀儡元首前往都城应付,一方面进行战争动员,做好了应付突发事件的准备。鲁哀公一到都城,夫差就趾高气扬地要鲁国用“百牢”级别的盛宴招待他。其实那“百牢”有什么意思呢?不就是多上了几盆大肉吗?台面上摆得再多,你也只有一个肚皮,说到底也只是好看罢了。但夫差不这样认为,他觉得这是一种规格,一种派头,一种别人无法企及的排场。可见古往今来的暴发户都是一样的心态,我就不相信当今那十万八万元一席的豪宴真的有什么可吃的,无非就是把银子不当回事,吃个排场、吃个稀罕而已,到了肚皮里都是一样的货色:蛋白质、脂肪、碳水化合物。“百牢”宴吃过了,夫差嘴巴一抹,又拉着鲁哀公去签订和约。可怜的鲁哀公笔尖一抖,原本追随鲁国的邾国被划入了吴国的势力范围。

都城和约签过不久,秋天的脚步就伴随着漫天飘舞的落叶来临了。远征的南方汉子对秋风特别敏感,他们的铠甲下没有冬衣——他们也不喜欢穿着笨重的冬衣爬山涉水,那有悖于他们的天性,他们的天性中有一种与土地与阳光的亲和,那是打着赤膊,光着脚板,在山林草泽间敏捷得有如猿猴一般的身姿。习惯了江南的湿润与明朗,他们在北方干冷的秋风中先自萎靡了几分。不光是将士思归,统帅部也有了班师之意,姑苏台上的歌舞和美人已经久违了,那是让夫差梦寐难忘的。“苏台月冷夜乌栖,饮罢吴王醉如泥。”想起那样的狂欢之夜,“百牢”宴又算得了什么呢?悲者秋之为气也,南归的大雁已经开始一队队掠过天幕了,那么就打点行装,回江南老家去吧。正是好风好水,西北风鼓荡着凯旋的风帆,吴国的舰队浩荡南归。启程时草木摇落,回到江南就该是满目萧疏的冬日了。

当吴国的舰队在南黄海上颠簸时,鲁国就开始毁约了。在春秋晚期那个时候,列国之间的和约太多了,什么东西多了;就容易贬值,屁股一转又毁约的事也并不少见。从地图上看,邾国就好比一块飞地,距鲁国的都城曲阜只有半天路程。把邾国划入吴国的势力范围,就如同吴国向鲁国的心脏打入了一根楔子,这是鲁国无论如何不能接受的。因此,吴军前面刚走,鲁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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