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骨-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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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耀庭指着图纸上三种不同款式的鞋子:“设计得相当精致,鞋型和底纹都合理也漂亮,令我爱不释手。小毅,你知道我是以经营机械进出口为主的,旗下的商行经营的进口鞋子数量也不多,在广州鞋商中没什么名气,你怎么会想到把这幅图送给我的?”
安毅笑着回答:“这些情况我知道,也知道在去年十一月份先生帮江浙商人进口过一台英国产的鞋模机械,而且还听说先生的香港公司一直在做橡胶和轮胎转口生意,与南洋的几个英美企业关系都很好,因此我就想,要是先生能生产出我设计的图纸,只是中国这个庞大的市场就不得了。如今全中国各军阀加上我们革命军的兵力合计约为两百二十万左右,这是我从军校宣传资料上获知的,这个数字不包括地方保安队这些松散武装在内,只需计算每人每年消耗一双鞋,就是两百万双以上的潜在市场,何况还有上千万的学子和年轻人?只需在军鞋的基础上简化鞋底和鞋帮的设计,转换鞋面的颜色,就是最好的民用轻便鞋,穿上干什么都方便。我进军校前穿的美国产胶底鞋就不错,不过我觉得如今美国人、英国人尚未大规模考虑向军品转化的问题,他们的军鞋一般是胶底皮质鞋面的,成本高制作也复杂,远没有胶底帆布面的实用和经济,特别是在我国多雨水多江河湖泊的南方地区,皮质军鞋很不实用价格也让人受不了,泡水之后很容易变形撕裂。”
“有道理,对市场看得很清楚,别的不说,目前驻扎在广州的军队就有十几万人,这些军队都容易打交道。我拿到图纸之后找了两个开鞋厂的朋友咨询,粗粗核算一下生产成本大约是进口鞋类成本的五分之三,很有竞争力。如果按刚才你说的以国内年轻人为对象的简化设计,成本还能节省更多。”
欧耀庭不愧为一个成功的商人,做事一丝不苟面面俱到。
安毅想了想问道:“我一直有个想法,但不清楚现在的英美各国是不是有一套通行的专利法?”
“各国都有,但目前尚未统一,小毅你的意思是……”欧耀庭似乎想到什么。
安毅点点头:“我是想能否将我们的设计在欧美各国申报专利,然后我们可以只开设一家只有最终压膜粘合设备的工厂,让别的生产厂家为我们生产鞋底、鞋面、鞋带之类的,我们只需拿回来经过最后一道工序,组装成完整的鞋子包装上市即可,或者干脆委托南洋现有的制鞋厂,按照我们提供的标准生产即可,但为了突出自己的信誉把生意做得长久,最好打上我们自己的品牌销往国内以及亚洲各国,这样一来投资就省得多了。”
欧耀庭双眼瞪得圆圆的,实在难以想象安毅有着如此精妙的设想,这种精明的设想在目前完全能够实现,而不需为建厂投入大笔资金,只需把握生产质量和打开市场就行了:“小毅,你真是太聪明了!如此高明的策略你是怎么想到的?”
安毅能怎么说?只能讪讪笑一笑转移话题,指指图上的另一图案:“这种鞋帮刚好包裹住踝关节的中帮鞋,很适合冬季作战训练,加厚的鞋底和特制底纹不但结实耐磨,还具有防滑作用,鞋面用土黄色或者绿色帆布,比我们如今的胶底黑色帆布鞋更美观也更耐用,我估计只要生产出来就会大受欢迎。先生,东征战场捷报频传很快就要结束,广西的李宗仁和黄绍竑将军的队伍在国民政府的协助下也逐渐向广西西部、北部推进,统一广西指日可待,估计我们革命军稳定两广之后很快就会北伐,因此我认为,如果能在明年六七月份生产出一批这两种低成本的军用胶鞋,先生的牌子就能很快在全中国叫响。”
欧耀庭激动地站起来,两手合在一起边走边交替摩擦:“很好的设想,时间上也来得及,我只需通过电报确定下来,去一趟大马和吕宋敲定合同即可,欧美各国和华裔华侨在那里开设的帆布厂、炼胶厂和制鞋厂没有二十家也有十八家,只要我们下订单付足定金,三个月内定能生产出第一批,数量至少达到五万双,等打开市场之后我们立刻自行设厂生产,中国这个市场太重要了,决不能拱手让给洋人!”
安毅沉吟一下提出建议:“先生,你和美国两个商行的关系都很好,如今美国越来越强大,在亚洲说话也逐渐大声起来,如果觉得没有很大保障的话,不妨和美国人合资经营,或者先生在南洋的某个美国人的制鞋厂入股,这样的话在运输安全和财产保障等方面风险会小很多。”
“咦?小毅你想到了什么?为何你不提英国人?或者德国人?”欧耀庭重新坐下来盯着安毅。
安毅笑了笑:“我讨厌英国政府,明明已经日落西山了,还对我们指手画脚动枪动炮。德国嘛工业基础很好,据我所知德国因为上一次世界大战失败被制裁,这两年已经到了最艰难的时候,此时,与他们的合作也许成本更低效果更好,如今源源不断运到我国的德制武器就是一个证明,但是这个民族非常坚韧,纪律性强非常可怕,英法等国决不愿看到德国重新崛起,必定全力压制,这样一来很容易适得其反,狗急了也有跳墙的时候,更何况是德国这样一个有着强硬民族性的国家?搞不好德国人受不了会造反,美国人如今在世界的影响比不过英法等几个老牌的帝国,特别在亚洲时不时被英法推到一边凉快去,因此他们可能很愿意看到欧洲打起来也未必可知,哈哈……这是我胡思乱想的,欧先生可别怪罪。”
“不!这绝对不是什么胡思乱想。”
在欧洲留学多年又在国际贸易领域打滚十几年的欧耀庭绝没有那么简单:“小毅,你让我太惊讶了!每一次你都会令我大吃一惊,你绝对没有外表看起来这么简单,你的这番话,不但对当今的世界政局认识独到评价尖锐,而且非常富有远见和危机感,哪怕未来和你说的完全不同,也不能因此而否定你的独特洞察力和政治嗅觉,你让我非常震惊,这番话就是如今的国民政府大员们也说不来。”
“先生夸奖了,我只是爱胡思乱想罢了,平时没事就喜欢翻地图,进军校以后爱听教官说上次世界大战的事情,所以就按照小时候与小伙伴们做家家打打和和的心态瞎琢磨,哈哈,先生别笑话……”
狡猾的安毅转到小桌旁,提起精美的茶杯,晃眼看到楚儿美丽的身影慌慌张张地消失在书房门外,显然是偷听已久,估计她没想到安毅突然转身走来,羞涩之下避之不及。
这对前东家和前伙计再次坐下来,对着设计图比比划划热烈讨论,时而笑声朗朗,时而激烈争论,不一会儿又归于沉寂什么声音也没了。
楼下的客厅里,编织毛衣的欧太太爱怜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帮妈妈缠毛线的欧楚儿俏脸上红晕未消,嘴角含笑,神情恬静,两只白嫩圆润的耳朵始终在倾听楼上传来的每一个声音。
“楚儿,你觉得妈妈编织的这种颜色和图案怎么样?”
“啊?哦……挺好看的,给爸爸织的吗?”欧楚儿回过神来,仔细抚摸柔顺的半截毛衣。
“不是,你爸的毛衣没有这么宽。”
“那是帮谁织的?”
“帮小毅织的,几天前就开始织了,我总觉得对不起小毅,他保住了那么多人的安全,保住了我们家十几万的商品、值几十万的商行,你那自私无知的舅舅却把小毅赶走,害得小毅去当兵了,如今想求他回来都不行了,唉……小毅没爸没妈,一个人挺可怜的,现在天冷了妈给他织件毛衣,也算是一种感谢吧。”
“别给他织,这家伙太坏了,今年以来我给他写过十六封信,他竟然一字不回,太可恨了!哼……”
“也许小毅忙呢,上半年商行的事多,接住又被滇军抓去那么长时间,在枪林弹雨中侥幸活下来,没多久就考进军校,黄埔我可是去过的,那些学生天没亮就跑步训练,晚上还要上课到深夜,哪里有那么多时间?楚儿,你不小了,也得学会体谅别人了。”
“可是……好吧,咱们不说这些了,你教我织围巾好吗?织围巾比织毛衣容易些,我也会学得快一点儿。”
“哟!我女儿大了,知道要学做女红了,哈哈……告诉妈妈,你打算给自己织呢还是帮别人织啊?”
“我……不告诉你……”
“哈哈,行,妈妈这就教你。”
正文 第三十五章 民国爱情
“……天之涯,海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画完第四幅一体式单兵披挂设计图的安毅非常的享受,情不自禁低声吟唱这首温情而伤感的曲子,他一面用水彩笔给画架上的效果图着色,一面反反复复吟唱不休。此时他的心境与曲中的意境非常相似,在远山、夕阳和长亭的空濛之中漂荡着丝丝伤感,宁静中有种自己都意识不到的淡淡惆怅。
这几组用途各异、质地为帆布的一体式套件设计图,得益于德军单兵装备式样的良好设计,非常适合如今的工业化量产,安毅将步兵武装带、弹夹、干粮袋、水壶套袋、手榴弹套袋、储物袋有序而科学地结合在了一起,充分考虑到实用性和方便快速佩戴等因素,式样美观,贴身紧凑,既方便行军作战又大大降低了生产成本,如果能顺利投产装备军队的话,将会使成千上万的一线官兵,从此告别一边肩膀背粮袋一边肩膀背弹带的五花大绑式披挂装备。
全心投入的安毅没有看到,楚儿婀娜的身躯缓缓斜靠在书房的门框上,美丽而伤感的眼睛静静望着夕阳晚照背景下的安毅,脸上满是感动之色。
她是被安毅浑厚悠扬的低吟引来的,她从未想象得到安毅的歌声竟会如此的深幽,如此的动人心扉,从来也没看到过安毅如此专注如此安静的神态,眼里流露出如此动人的淡淡忧郁,从未看到他像今天这般英俊洒脱,令人着迷。
楚儿不知道安毅何时走进她心里的,可是她知道不久前的冬季离开安毅前往香港的时候,自己心里那种莫名的空虚和失落,甚至坐上汽车走了好远,楚儿仍捂住自己隐隐作痛的手,似乎能感觉到手上残留着安毅体温和特有气息。到了香港,楚儿一封封地给安毅写信,她不知为什么自己要给安毅写信,却无法抑制心中越来越浓的愁绪和思念,她一封封地写,内容只是简单的问候,告诉安毅自己的某次快乐,却没有一次接到安毅的回信。越没有回信楚儿就越思念,不止一次在梦乡里看到安毅坏坏的笑,看到他胡说八道却一脸郑重的讨厌模样。
直到两天前的中午,一身戎装的安毅出现在楚儿面前的时候,从她心底涌出的泪花终于让她明白了心底涌动的情愫是什么,虽然她从未得到过安毅的一句温馨体贴的话,从未见到过安毅对自己存有某种微妙的情感,甚至和安毅在一起说过的话没超过一百句,可是楚儿清楚地知道,安毅不知何时已经闯进自己的心房,此生哪怕要赶走他也赶不走了。
三天来,安毅不是在不停的画图就是与欧耀庭展开冗长而深入的讨论,安毅偶尔说出的某个词语或观点,不但让欧耀庭耳目一新,大赞精辟,也让总是站在不远处凝神倾听的楚儿深感意外,她怎么也想不到安毅的工商业知识如此丰富,也想不到安毅的政治嗅觉如此灵敏,更想不到如此年轻的安毅竟能一次次驳倒自己博学的父亲,而且说服的方式是那么的委婉而巧妙。
此刻,她静静地看着安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