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骨-第6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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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乱盖上些帽子就不好了,因此安毅改变了主意,飞机在空中划了个大圈,转而向南飞行——赣东南的红叶此刻开得正艳。从空中俯瞰又是另一番景色,估计更有韵味。
飞机平稳地转向西南,这架A35L侦察机小巧灵活,非常趁手,该机翼展十七米二〇机长八米七五,高度仅为三点八七米,自重仅为一千公斤,最大升限却达六千米,巡航时速就别提了,装备的一台容克L5型发动机只有三百马力,时速只是一百七十公里上下,慢慢悠悠安安全全,比汽车快不了多少,速度虽然慢些但安全平稳,便于观察,也非常适合新手训练,与其作为侦察机不如作为教练机使用更为合适。本在两侧机翼下和机尾装配的三挺七点九二口径机枪,由于是侦察机,黄禀一和德国教练欧文等人把尾部的机枪取下减轻些重量,串连的双座后面那人除了观察也没什么事干,如今又没有侦察任务,一个人坐着总比两个人开得舒心些。这样一架飞机在聪颖的安毅手里,简直像个兜风的玩具,安毅开得从从容容,心中烦忧尽去,快乐地吹起了口哨。
不到四十分钟,安毅飞抵抚州,安毅降低高度,在八百余米空中绕着古城飞了几圈,想起此地数月前还是夏俭的第八旅弟兄占据的富饶之地,心里没来由一阵隐痛,脚下玉带般秀美的抚河和城南奇秀葱郁、素有洞天福地之称的麻姑山此时也失去了吸引力。
安毅暗自叹息几下,掉头向南,想要再看一眼江南集团炸毁坑道暂停开采的广昌钨矿场,原本每月近千万的钨矿销售收入因经济危机兼战火频频,急剧减少到三百余万,想想安毅的心就像刀割似的。虽然如今矿山所有权还在江南集团名下,可是这一仗打完,不知要耽误多少发财机会。
三十分钟之后,安毅驾机来到了广昌上空,这座位于武夷山西麓的古朴小城,很快便出现在脚下,一眼俯瞰下去,峰峦叠翠,盱源流长,青翠欲滴,苍莽延绵,素有白莲之乡美誉的神奇大地,犹如一幅壮丽的山水画卷,美得令安毅心头颤动,心神俱醉。
安毅在小城上空绕了两圈,知道此处已无中央军驻扎,油料也耗费得差不多该返航了,依依不舍地绕着雁塔飞行一圈,掉头西北,带着莫名涌上心头的淡淡惆怅与忧郁离开。
广昌城西北十二公里、海拔一千三百余米的金华山顶已铺上了一层皑皑霜雪,山腰间仍是一片碧绿,古木参天。
距离山顶两百余米的朝天坪上,五十余名赤卫队员在一名年轻红军教官的口令声中练习队列,另一队六十余人正在练习卧倒瞄准。
方圆数十米的平地北侧,有一汪亮泽如镜的清水潭,潭边是一块高一米有余、方圆三米多的平整岩石,岩石上坐着一位大汗淋漓英姿飒爽的女赤卫队员,她五官清秀美丽,身段婀娜,看年纪不过十八九岁,一头黑亮的秀发挽着条长达腰际的乌亮马尾辫,脚下是红军战士的灰布裤,也打着工整的人字形绑腿,腰间的武装带上一边挂着个崭新的皮质公文包,一边是原装德制驳壳枪,显得神采奕奕落落大方,此人正是金华山赤卫队长兼政委韩玉。
韩玉抬起头,望向南面的天空,远远看到一架国民党飞机不紧不慢的飞来,一对娥眉立刻皱到了一起,一双明亮的杏眼露出仇恨的目光,她站起来,向身边的姐妹低语几句,敏捷地跳下岩石,飞快跑到红军教官身边着急地说些什么。
红军教官挠挠脑袋,望了望远处的天空,突然飞快地冲到石壁下,捡起一挺没了枪托的捷克机枪,大声叫唤赤卫队副队长赖福祥。
身材敦实虎头虎脑的赖福祥二话没说,跟随教官冲上了南面的石岗,抓起机枪支架高高举起,年轻的教官费力地握着没了枪柄的轻机枪飞快上膛,对准越来越近的飞机,猛扣扳机,转眼间一弹夹子弹打光,轰鸣的飞机遇袭后骤然拔高,机头加速向北飞去。
正当所有赤卫队员遗憾地看着敌机逃向远方的时候,突然惊喜地发现飞机的右翅膀猛然翻起,从中间折成了直角,转眼间飞机侧翻半个身,发出一阵长长地悲鸣,折断的飞机翅膀在狂风中脱离机体,飞机转着圈咆哮着,斜斜栽往西面的山崖下,一个小小的黑影脱离失控的飞机飞了出来,很快在背上冒出一朵大大的白色降落伞,飞行员猛然降低下落速度,在飘飘浮浮的降落伞带动下左右晃荡,缓缓向山下坠落。
失去控制的飞机一头撞向前方百余米处高耸突兀的山梁,“轰”的一声,带起冲天的火光,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震得山摇地动,吓得观看奇景的赤卫队员身体摇晃,一个个目瞪口呆。
“快!快下山抓活的!敌人飞行员跳伞了,抓住就是一大功劳啊!”
还是红军年轻教官有见识,兴奋得谁也不顾,掏出腰间的驳壳枪,飞也似地冲下山坡,身后的近百赤卫队员醒悟过来,全都扛起步枪、大刀和梭镖,呐喊着跟随教官冲下山。
只有赤卫队长韩玉仍然呆呆地遥望在远方空中飘来荡去的飞行员,愣了好久,才麻利地甩开辫子,快步冲下山去。
正文 第六三二章 飞狐折翼(三)
第六三二章 飞狐折翼(三)
树杈上的安毅由于剧烈撞击已经昏迷过去。在山风的吹拂下挂在空中的身躯无力地摇晃,根本听不到大树下近百人的喧闹叫喊,更不知道赤卫队员手里二十几支新缴获不久的汉阳造步枪、几十杆长短不一的梭镖一直在颤颤悠悠地对准自己。
红军教官收起驳壳枪,喘出口大气,擦去脸上流淌的汗水,换了一个角度,再次观察树上的安毅。
这位二十八团教导队的副连级中队长算是近百人中最有见识的人,他望着高空晃悠的安毅,怎么也无法判断其军衔,也不知道他属于国民党的哪个部队,打了这么多年仗,挨飞机轰炸了很多回,看到天上的飞机还是认不出是什么飞机,想了想大步走向大树北面的山崖边上向下看,发现两百余米深的陡峭山谷里七零八落一片狼藉,山坳处的飞机残骸仍在燃烧,山风吹来冒出的浓烟,带着刺鼻的味道,四处弥散。
赤卫队员们看到教官收起枪,也都放松很多,七嘴八舌地议论树上待着的这个会飞的黄狗子是不是死了?这个说你看。他腰间有把手枪!那个说他脚下那对鞋是好鞋啊,等会儿人埋了记得把鞋留下……年轻的教官又再望了一眼半空中晃荡的安毅,大步回到众人中间。
教官举起双手,大声命令:“同志们,请安静,要记得我们革命军队的革命纪律,一切行动听指挥!下面……韩玉同志你来了,看看我们队员中谁能爬树?爬上去一根根割断吊着俘虏的绳子,想什么办法慢慢把这家伙放下来,我估计他还活着,只是撞晕了——你看见高处那根断了的树干吗?定是他下落时撞上去才晕倒的。
待会儿把人弄下来之后,我们要善待他,毛主席和朱老总都说过红军要善待俘虏,特别是有文化的俘虏,只要能改造过来,也会成为革命队伍中的一员,我们红军总部那些技术高明的报务员、译电员,都是这么改造过来的,所以我们要严守纪律。
这个人懂得驾驶飞机,文化水平想必不低,我们要想办法把他押送到瑞金总部去,咱们全国红军中会开飞机的没几个,其中技术最好的龙大队长也是国民党投诚过来的。正在召开大会的首长们肯定会非常高兴,这等于是向革命的大会献礼了,广昌赤卫大队也会获得锦旗奖励。”
“明白了!绝对服从命令!”
韩玉兴奋地点点头,擦去额头和秀美香腮上的汗珠,用悦耳清亮的声音大声说道:“同志们听到吕教官的话了吗?一定要严守纪律。咱们是革命的队伍,是整个赣州十六支赤卫队中的先进大队,千万不能干出丢人现眼的事,明白吗?”
“明白!”
近百人回答的声音不甚整齐,却也洪亮坚定。
韩玉转向副大队长赖福祥:“福祥,看看我们哪位能上树?”
赖福祥轻松地转过身:“三童子,交给你个光荣的任务,拿把刀上树割绳子,把这个黄狗子弄下来!”
“是!”
瘦小的三童子跑到赖福祥面前激动地敬了个礼,年轻的少年最多十五岁,一身单薄的蓝布衣服洗得干干净净,这么冷的天仍然穿着草鞋,冻得通红的脚似乎没让他有任何的不适,反而是一脸兴奋跃跃欲试的样子:“福祥哥,我没刀……”
赖福祥从腰间抽出把磨得锋利雪亮的枪刺,递给三童子:“拿着,小心些!还有,在革命队伍里不要喊哥,要喊我副大队长,私下里才能喊哥,明白吗?”
“明白了!”
三童子接过枪刺。几步蹿到一人抱的大树下,抬手就把枪刺横咬在嘴上,“蹭蹭”几下犹如猴子般快速上树,那身手那速度,要是安毅看见也会拍案叫绝,一群赤卫队员发出欣赏的欢呼,一个年纪大点儿的队员说三童子是不是孙猴子转世的?顿时引来一片笑声。
笑声未绝,三童子已经爬到二十多米高高的树杈上,在韩玉和教官担忧地大声提醒中扑在手臂粗的树杈干上,如蛇一般向前游动,在树干“嘎嘎”作响的声音中,拿下嘴里紧咬的枪刺,开始小心地割断第一根伞绳。
足足折腾了一炷香的功夫,三童子在树下众多狗头军师的指点下,终于一一割断大多数绳子和伞布,安毅的身体有惊无险地一点点往下移动,最后终于在离地不到两米的地方被十几只手接住。
安毅被触及左肋撞击的伤口,疼得呻吟起来,吓得扶住他身体的众人几乎全都松开手,安毅的身体距离地面仍有半米高,这一松手可惨了,重重摔倒地上,疼得眼泪都流出来了,痛苦地蜷曲身体,艰难地低吟。
“这黄狗子命可真大,看样子死不了啦!”
赖福祥一步上前蹲下,飞快解下安毅的腰带和手枪死死抓在手里,另一只手把安毅翻来覆去,根本不管他是否难受。毫不客气将安毅全身搜了个遍,安毅的金装“军功牌”香烟、美国打火机、手表、飞行帽、护目镜等物品摆了一地,就是没有军官证明和其他能证明身份的物件。
吕教官望着赖福祥死死抓在手上的精制帆布腰带和连着枪套的柯尔特手枪,咽了咽口水,上前蹲下仔细检查搜出来的物品:
“金装‘军功牌’香烟,江南卷烟厂特供中央军的好烟,听说只有校官一级才能享受,比‘三炮台’还贵,看来这家伙官不小。只是这衣服上没有标识,也没有军衔,不知道怎么判断……喂!醒醒,别装死了!你已经被中国苏维埃工农红军和广昌赤卫大队俘虏,要老实坦白交代!”
赖福祥转向三童子,大声命令:“三童子,去割一段绳子来把这黄狗子捆上!”
安毅已经顺过气来,强忍肋骨折断的疼痛坐起,四下看了看,用南昌话对不远处正在忙活着割伞绳的三童子请求道:“三童子兄弟,麻烦你帮我割一条布条,长一些,估计我肋骨断了,要固定才行……”
所有人都没想到安毅会来这一套,一时间面面相觑。全都愣住了。三童子一手拿着绳子,一手拿着刀,呆呆地望着安毅不知所措,吕教官睁大了眼睛,盯着满脸痛苦捂住左肋的安毅,韩玉看到安毅长得如此俊秀儒雅,刚剃掉胡子的俊脸令人感到愉悦,一时间也呆呆地望向安毅,不知该怎么办。
最后还是赖副大队长革命立场坚定,一巴掌拍到安毅的脑袋上,愤怒地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