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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占戈-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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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夜里,后军王宝儿的凤尾营换下了中军。我躲在更远的地方睡觉,还是被吵醒了,应该是王宝儿的部曲,居然私自加入了喊杀声,虽然逼真,却太费人力。我决定明日找个借口呵斥他一顿,以消惊眠之恨。

“先生!”戚肩满脸喜色地冲进我的卧帐。

“怎么了?”我有些不悦,昨夜还是没睡好,现在又这么早被人打扰。

“昨夜王将军杀敌三千,降敌五千,生擒敌将三员,其中便有珐楼城守将徐梓合!”

“啊!”我也有些吃惊,徐梓合的耐性比我估计中的差了许多。

“大帅要在大帐论功呢,请先生快去。”

“珐楼城下了吗?论什么功?”我起身披上一件衣服,“吃些早点再去也不迟。”

戚肩喜滋滋地出去了,很快,韩广红就带着两个亲兵捧着热气腾腾的早点一起进来。

“恭喜先生又立奇功!”韩广红笑道。

“还有事请教韩兵尉。”我用了些热饼浓茶,心情好了不少。

“先生请说。”

“昨夜我军伤亡多少?”问完,我的心头重重地沉了下去,再也提不起任何兴头。

“城东伏兵有三五个被受惊的马踏伤的,城西伏兵只折了不足百人。”韩广红说得还是兴奋。

杀敌三千,俘敌五千,三个大将,代价只是不足百人,该是不错了。

我安慰自己。

第二十三章 珐楼城之歌

等我到了大帐,二十个校尉已经到齐,分列两旁。

王宝儿身着百战甲,上面还染有血迹。

“众将用命,贼将徐梓合业已系于阶下,珐楼城近日可破。”大帅朗声说道。

“大帅神武!”众将异口同声诵道。

“此战行军司马布明出妙计,该当首功。”大帅看着我笑了笑,“升布明为行军长史,从八品秩。”

我长揖道:“谢大帅提携。”

“王宝儿苦战有功,记上功。”

“谢大帅。”

“史君毅、郑欢、罗田、齐铮轮班有劳,记次功。”

“谢大帅!”

“其他将士,依斩获记功,以为褒奖。”大帅说完,脸色一变,喝道:“带贼将徐梓合进帐!”

两个甲士押着白甲徐梓合进了大帐,一脚踢在他的膝窝,让他跪在大帅面前。

“徐梓合,你可知罪!”

“成王败寇,何罪之有?”

“哼,口舌之徒。”

“事实若此!我军不过两万,围城之军却有二十万余。以一敌十若再不胜,大帅也实在是浪得虚名。”徐梓合歪着头说道。

大帅目光朝我瞄了瞄,我自然会意。

“徐将军可曾读过兵法?”我问。

徐梓合瞪了我一眼,饱含怒意,却没有说话。

“孙宜子有云:夫战,庙算也。算多者胜,算少者败。”我停了停,看着他的反应,又道,“大帅见你屯战马于城东,便知你的骑兵将于东门出击,盖因珐楼城内街道窄小,不足以行军。大帅立疑兵于南门,便是料定你会上当,将我大军当诱饵从而奔袭城西假营。此战大帅处处占了先机,阁下还以为是兵数之败?”

徐梓合低下头,不说话。

“倒是阁下,身为领兵大将,视兵士性命如儿戏!你出战前可曾算过?”我蹙眉厉声喝道。

“你!”徐梓合两道剑眉一挑,眼露精光。

“徐梓合,你还不知认罪吗?李彦亭乃是叛逆,本帅看你也是个人才,为何认贼作父?”

“哈哈哈……”徐梓合突然狂笑起来,笑得我心中发慌。

“伪帝窃九五之位,为时不久矣!”徐梓合恨恨道,“夏王殿下已统领雄兵,往阳关去了。我大夏天下,方是神州正溯!”

“李彦亭乃是一介叛逆,居然胆敢称正?你可知‘正’字是如何写法!”大帅也怒了。

“呸!我太祖开国,太宗立之。李彦勤享国以来,荒废朝政,四夷不服,南北有难,东倭相侵,实乃大昏君!夏王乃是太祖皇帝嫡孙,李永泰之叔父,驻守西域二十余年,深得民心,入关为华夏主又有何不可!”徐梓合死死盯着大帅。

大帅已经气得浑身发抖了,当下就要将他扔出令牌推出斩首。

他的确不是浪得虚名,我已经知道为何他的声望不下李浑这等老将。能看破我的计谋,趁早出城击敌可算是良将,可惜,料敌不明,非名将之器。我现在担心的,并不是大帅的震怒,而是徐梓合说的阳关。

不知山南守军是否已经接管了阳关。

“大帅。”我轻轻唤了大帅一声。

“拉下去。”大帅咬着牙下令。

徐梓合被拉下去的时候还在狂笑。

“大帅,贼子冥顽不灵,当斩之祭旗!”罗田上前一步道。

大帅摇了摇手:“李彦亭之乱乃是内乱,敌将与尔等一般,皆是国本,本帅怎能轻动国本?日后与异族相战,大家都还是同袍。”

我看到大帅的脸色苍白,显然被气得厉害,进言道:“大帅保重,切莫为无知小儿大动心火。只是,适才贼子所言,足以深虑啊。”

“阳关稳固,不会有事。”大帅摆了摆手,道:“我军即日攻城!”

“大帅!”我叫了一声。

“军令已下,全军攻城!”

“末将得令!”二十位将军毫无异言,虽然我看出有些人并非十分赞同。

我有些不敢出帐,害怕看到杀人盈城的场面。

“报!”斥候冲进大帐,“禀大帅,珐楼城城门大开,叛军副将张子东求降。”

我松了口气。

“哦?”大帅捻须沉吟片刻,道,“带他来见我。”

一盏茶的功夫,张子东已经站在了帐外。

“传张子东入帐!”传令兵喊道。

帐幕掀开,一个四十余岁的中年将领,蓄着三络长须,缓步走了进来,没有徐梓合的激动,只是沉稳。虽是敌军降将,我却不由对他心生好感。

“败军之将张子东见过大帅。”张子东行军礼道,丝毫没有在意两旁将军们的鄙夷目光。

“你可曾在本帅麾下效过命?”大帅仔细看了看张子东,突然问道。

“末将曾在大帅麾下积功累至卫尉,后调赴西域,归李彦亭帐下。”张子东道。

“你可是要降?”

“大帅名震万里,末将本就是大帅属兵,且为城内十万生灵设想,末将不能不降。”张子东单膝跪下,“还求大帅赦免末将从贼之罪!”

“早些日子为何不降!”大帅瞪眼喝道。

“大帅明鉴!末将一直受李彦亭嫡系排挤,空有将军之名,实无将军之权。若非城守徐梓合被擒,末将怎能领城内兵权?”

徐梓合比张子东年轻近十岁,却居正位,让张子东心生不满也是常理。我寻思着。

“你能弃暗投明乃是明智之举,献城之功足以当从贼之过。你且回去,整理部署,城外缴械。”大帅的口气缓了下来。

“末将得令!”张子东低头应道,转身往帐外走去。

“可会是诈降?”大帅问我。

我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半晌才道:“李彦亭不得将心,非将将之人。此将又曾在大帅麾下效命,不忘大帅风采也是当然。”

大帅点了点头,道:“前军拔营,准备入城。”

张子东不能不算干练,不到一个时辰,珐楼城外就集结了全城的人马。

“那些人怎么了?”我看到十几具被砍了头的尸体,皱眉问道。

“布大人,那些人乃是铁了心要从贼的,被末将杀了。”张子东毫无感情地回我。

我没再说什么,随大帅一起进了城。

西域的城墙根本无法和中原的相比。若在中原,进了大门之后还有内城城门,当中相隔数丈,以备外门沦陷,是为瓮城,取瓮中捉鳖之意。重镇如京师或是金城,更有两层瓮城,哪儿像这里,入了大门便是街市。

“都是些老弱……”韩广红轻声对我说道。

我眼角一跳,有种不祥的感觉。

“大帅……”我话还没有说完,城门突然缓缓关闭。

“埋伏!”我用尽平生最大的声音吼道,心中充满了无限地恐惧。

城外响起了战鼓声,继而是短兵相接的喊杀声和哀嚎。

街旁的房屋中藏满了敌兵,朝我们射出一支支利箭。

“先生!”韩广红突然挡在我身前,一支利箭扎进了他的右肩。

他往后倒退两步,差点撞到我身上,可见力道之大。

“韩兵尉,没事吧。”我有些不知所措,扶住韩广红,问道。

“保护先生!”韩广红没有回答我,吼了一声,换手持刀,又冲了上去。

到底进城的前军已经大半,短暂的混乱之后,我军已经摆脱了只是箭靶的身份。

“屠城!”

我听到了巨大而冰冷的声音,来自大帅。

大帅下令屠城!

太祖皇帝曾颁下《行军七要诏》,第一要便是不可屠城。

大帅居然下令屠城!

张子东一定是想玉石俱焚。

守在我旁边的那班兵士,已经有好几个中箭倒下。箭雨开始渐渐弱了下去,其他人开始反扑,我看着他们冲进街旁的房子里,很快便传来阵阵呼声,不知是谁的。

“龟儿子的,回来保护先生!”韩广红吼道。

有几个缩了回来,持刀站我身边。

更多的人还是冲杀上去。

屠城,可以无所顾忌地烧杀抢掠,可以无所顾忌地干一切本不能干的事。师父说恶是人的本性,屠城就是让人将本性发挥得淋漓尽致的机会。

“保护大帅!”我喊了一声,因为我刚刚发现,大帅身边居然没有亲兵,围着他的是身穿黄衣的敌军兵士。

大帅手持长剑,左右砍杀,身上也显然中了彩头。

韩广红第一个冲了上去,左手刀散出一片光影,转眼间已经砍倒两个贼兵。

“啊!”人临终时发出的惨叫在我耳畔响起,一个兵士就在我的右侧被砍倒,撞翻了我的轮椅。

我滚出轮椅,却被一个被我军兵士刺穿的贼兵踩了一脚,只听到胸口的肋骨断裂之声,吐出一口血。

断骨大概刺进了肺里,每一口呼吸都痛得要命。我又忍不住大口吸气,身体就像是个漏气的口袋,我却要努力将它吹满。

敌兵有一半的精锐在城外,城里更多还是民役,和天朝雄师是无法比拟的。我军渐渐占了优势,赶回来保护大帅的亲兵已经杀光了周围的敌人。我努力想往大帅身边爬去,大帅却拍马朝前冲去。

地上的血已经多到无法渗入土中,我每朝前爬一尺便会拍上一手的鲜血。

目光渐渐迷离,我已经看不到大帅了,早就忘记了为什么还要往前爬。身边不断有人倒下,一息之前刚杀了敌人,转眼间便被敌人所杀。我不是第一次在街上爬,却是第一次在爬的时候看到这么多死人。

我看到他们的死去的面目,想吐,吐出的却是血水。

第二十四章 珐楼城之插曲

我终于爬到了街边,靠着泥墙重重喘息着,血和泥让我自己也认不出自己。

逃离的路上不断有战斗发生在我眼前,或许是于心不忍,更可能是怕殃及池鱼,我沿着泥墙努力地爬着。我想爬到一个没有厮杀的死角,虽然我知道整个珐楼城已经陷入战火之中,没有一寸土地没有血。

有贼军发现了我,举刀朝我砍来。

我唯一能做的便是看着他步步逼近。

就当我已经认命地低下头时,他先倒下了,差点压到我。

他身后的血人冲我喊了声:“先生!”

我认出那是韩广红的声音,却不敢相信那是他的脸。从眼角到嘴角,半边脸上是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

还没有等我回应,背后有人砍了他一刀,被他回身砍下了脑袋。

我看见了他的后背。兵尉的软甲已经支离破碎,内衣上的血迹告诉我,他的后背起码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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