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戈-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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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瞬息间变了色,我摔倒在地,膝盖处一阵刺痛,我是个残废。要我偿命的喊声越来越高,娘拉着我的手更紧了,我试着挣脱了一下,却没有甩掉。“娘,我不去,亮儿不去……”我哭喊道。
“我们不去,我们不去了……”娘柔柔拍着我的胸,让我安定下来。我盯着娘,心里慢慢平了,眼皮却越来越重:“娘,亮儿要睡一会,娘别走,别走……”“娘不走,小亮睡吧,睡吧。娘给亮儿唱首曲子吧……”
我听着娘的曲子,沉沉睡去。
我再次醒来时,手臂发麻,抬了抬,倍感沉重。强睁开眼睛一看,手臂上居然趴着一个人,还是个女人。大概是我惊醒了她,她抬头看了一眼,什么话都没说就转身跑了出去。我刚刚醒来,本来就有些迷糊,惊鸿一瞥,只觉得此女十分眼熟,却想不起是谁,也不知道自己这是在哪里。
“明可名,在朕这里睡得可好?”
我撑起身子,装作诚惶诚恐,道:“微臣见过皇上。”
“你躺着,躺着。”圣上在我身边坐下,“朕对不起你啊。明卿,你受了大苦了,朕已经下令将府兵署所有差役统统斩首!”
我手忍不住颤抖道:“陛下,这,太过了,大可不必。只是,虚师赐的玉如意落在红甲军统领林晖弼手里,师门信物,还请圣上替臣讨回。”
“人,朕已经杀了。你的如意,朕也替你找回来了,不必担心。只是……你带回来的兵士,都……殉国了。”
“啊!”我重重倒在榻上,“那,那……全都殉国了吗?”
“是呀,他们下手狠啊,连章统领之女都没有放过啊。”圣上叹道。
“哦、哦、哦……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我觉得鼻子有些酸,闭上了眼睛,生怕流下眼泪。
“敌手又黑又硬,做得干净利落,几乎所有知情人都被灭了口啊。”圣上站了起来,背手踱步,“明卿,朕真的对不住你啊。朕要你休息几日便北上,统辖燕云两州府军民事务。高济的战事,朕已经交给了李浑。武啸星战死,唉,北疆难啊。”
章仪的死给我了很大的震动,也并不在乎去哪里,点头道诺。
“朕知道,高济现在的局势,明卿是首功,只是朕也难办。明卿烧了汉平,烧了熊庆,烧了富山,筑京观武军,虐残降兵,敲诈高济王室,私取高济王宝……高济王派了使臣,来朕这里天天哭说是‘前有狼,后有虎,明虎甚于倭狼。’满朝百官日日夜夜弹劾你啊。”
“微臣让陛下为难了。”我木木道。
“呵呵,明卿不必如此,明虎,虎不好吗?高济王小气,明卿取他些财物也不为过。至于民愤,朕是不会相信那些屁话,一两个村夫的牢骚他们居然也拿来诋毁朕的重臣!”
“陛下,还是要忍啊。”
“是呀,要忍,李哲存那个老匹夫最近身体越来越差了,估计也熬不过几年了。上两个月他的大寿,朕送了一队歌姬,估计死得更快了,哈哈。”
“臣想回去了。”我也没怎么听他说话,低声道。
“朕会送你回去的,只是现在不行,你不能死,好好休养吧。”圣上转身刚要走,又回转过来,问我:“明卿,你是如何能断粮断水四十余天还活着?”我忍不住抬头,反问了句:“四十多天吗?”
圣上点了点头出去了。
我翻身朝里,两滴浊泪落在金线织就绣枕上。
修养了十来天,圣上用亲王仪仗送我回家。只是谪仙胡同太小,亲王的仪仗进不去,只好停在外面。
“好兄弟,怎么给人折磨成这样了?”韦白摸着我的脸。脸颊上的肉已经全没了,深深凹了进去。韦夫人站在一边,暗自垂泪,略带哭腔道:“怎么连头发都白成这样了?谁这么狠心,要活活饿死人家?”
我一直没有照镜子的习惯,给韦夫人这么一说,忍不住想看看自己现在的模样。找来了镜子,我差点不敢认自己,一脸暗黑,两颊深陷,印堂黑气缠绕,两鬓已经全白了,顶上的发髻都已经花白。
我苦笑一声,道:“我好像不记得自己过了三十岁啊。”
韦白也深深叹了口气,道:“贤弟不知,你丢了的这一个半月,皇上也不好过。每日早朝,朝中大臣就人人递本,参劾你。愚兄也想替贤弟辩诬,却……唉,你也知道……身在朝堂,身不由己啊。”
“大哥不必多说,小弟明白。若是大哥硬要出头,恐怕还给人一个结党的口实。”我不怪韦白,这种事情,并非意气用事所能解决的。
“此番倒是你的对头帮你说话了。”韦白讪讪一笑,“吏部尚书朱子卯帮你上了十道奏折,他的学生也大都没有动静。此番攻你攻得最猖狂的是兵部尚书张琦,听说背后的是太保陈和。李哲存、冯霂倒都只说惩戒,不似兵部的人一般要你的命。”
我应了一声,道:“小弟过几日便要北上了,圣上要我去守燕州和云州。”
“啊,唉,”韦白长叹一声,“燕、云地处北疆,是昔日武啸星将军的行辕所在,匈厥古之患最盛之处,而且听闻一年三百天里有两百五十天都是酷寒,这……实在是流放之刑啊。”
“可名,要不你辞官吧,哥哥嫂嫂总不会让你受什么苦。你的身子,还怎么能受得了跑去数千里之外的苦寒之地?”韦夫人哭道。
我苦笑道:“早在西域,我便请辞。现在,我是不能辞了,这次矫诏之事,只有我死了才能算完。我若是去了燕云,大概还有条活路,否则今日罢官,明日我可能便身首异处了。大哥,小弟走之前,告诉你一件事,若是小弟平白无故死了,便是虢国公主幕后下的手。虽然朝中不少人嫉妒我,嫉妒我一步登天,真正恨我入骨的还是这个女人。”
“贤弟士宦不久便远征高济,怎么会和这等皇亲有了瓜葛?”
“大哥还记得买地买宅子的金子是哪里来的吗?”
“一个公主,不会那么小气吧。”
“金子尚是小事,当日大哥不知道,虢国公主违制,差点性命不保,若是旁人至她如此倒也罢了,但是我这个出身贫寒的残废……你说她能咽下这口气吗?又有道是:青蛇嘴里牙,黄蜂尾上针。两者皆不毒,最毒妇人心……”我一时忘记了韦夫人,被她瞪了一眼,连忙闭嘴不语。
“会不会……”韦白沉吟片刻,轻轻吐出个“朱”字。他会这么想倒也不奇怪,本来兵法也有虚实之道,谁知道替你求情的就不是背后捅你的人呢?
不过我想了想,还是摇头道:“不会,朱子卯不会有这么大的手笔,他只是个吏部尚书,怎么也牵连不到府兵署红甲军。文武不能交通,这是太祖立的规矩。”我又狠狠摇了摇头,叹道:“政事啊,比之战阵更险呐。看我一回来就来打扰哥哥嫂嫂,带了一身的晦气,请见谅啊。我回去洗个澡。”
“看你说的,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回去洗洗换身衣裳,别耽搁,马上过来吃饭。嫂嫂亲自下厨。”
我刚要答应,听到最后一句,反而不敢应承了。“别怕,你嫂子只是下厨监督,不掌勺,呵呵。”韦白笑道,引得韦夫人一阵娇嗔。
从韦白家出来,我差点不认识了自己的大门,两边多了八个手持长戟的武士。一问之下,原来是圣上派的,还有两队御林军负责我的安全。
门房还是老张,见我回来,忙不迭地跑出来,嚷道:“老爷回来了,老爷回来啦!”大门中开,跑出一群家丁。我只认识打头的老褚,其他一概不识。
“这还是我家吗?”我问老褚。
老褚笑道:“老爷莫非打仗累了?自然是老爷府邸啊。”
“我家哪来这么多人?”我不满问道。
“老爷,皇上赐了一批奴婢,太后赐下了一批仆人,章将军府送来了一批家丁,吏部又配了一批,可不满院子都是人了么?”
我摇了摇头,道:“记住我说的,人家送的别随便收下,还起来麻烦。吏部送来的都遣散了,我会去和吏部主事的说。圣上和太后赐的,唉,留下吧,但是以后千万别再买了。至于章府,和我们没什么关系,送些金银过去算是回礼吧。”我心中一凉,鼻头又有些发酸。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闻声吓得如意脱手……
“我章家怎么得罪你了!你要和我们没什么关系?官做得大了了不得是不是?我等你那么久,到处给你求爷爷拜奶奶,满天下打探你被人关在哪里,你倒要和我章家没关系!你对得起我吗?你对得起我吗!”章仪哭着冲了过来,几乎要把我的骨头都拆了。
“我错了,错了,我不是那个意思!别……别让人看到了不雅。”我费尽了力气,把章仪的手从我脖子上拉开,转头对老褚道:“章小姐芳驾光临,怎么不请进去奉茶,失了礼数。”
“我不喝茶,我要喝你的血!吃你的心!我几日几夜不眠不休,眼睛都哭红了,你说这种薄情寡意的话气我!”
“先进去再说吧,对面韦编修家的看着呢。”我挥手遣散那些家丁奴仆。“不行,这里就要说清楚,不说清楚我就、我就、我就是死也不进去!”章仪大闹。
我原本就身体薄弱,旧伤在身,这一个半月的折磨岂是十来天能缓过来的?已经有些气虚,轻声道:“听皇上说,他们杀人灭口,你也遭遇不测,所以我才……”
“是我托皇上试试你的,看你到底有没有把我放在心上。果然啊,我一死你就要和姓章的没什么关系!呜呜,你个大坏蛋!”说着抡起拳头打了上来。
“别胡闹,我是想到你心酸。而且你个姑娘家,若是有人瞎说你和我有什么关系,那你的名节不是毁了?”也不知道皇上为什么会跟着她一般胡闹。我的气越来越急,只觉得眼前发黑,连忙用手扶头,用如意镇了片刻才好起来。
“你没事了吧。我不胡闹了,我推你进去。”章仪一时间也慌了神,刚才夜叉般的样子立刻换成了满脸关切,推我进去。
老褚泡来了参茶,我喝了两口方才感觉好些。
章仪摸着我的头发,道:“真是气死人了,他们怎么能这么对你?”我笑道:“若是他们直接动刀,恐怕我也活不了这么久。”
章仪眼中带泪,道:“他们也太狠了……”
我点了点头,道:“人心难测,谁下这种毒手都不知道……唉,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
章仪突然封住了我的嘴,用她的嘴……
“啊!”我痛得叫了声,伸手去捂被她咬了的嘴唇。
“不许再说自己死!你只有一种死法,就是在我替我守陵一百年后哭死!”
我捻了捻手指上血,嘴唇已经微微肿起,轻声道:“好狠的女人!”
“你敢骂我!”章仪抱住我的脖子,硬吻了上来。我不由瞪大了眼睛,四处转着,还好附近没人,品着一点丁香,我轻轻环住了她的细腰……
“奴家伺候大夫入浴吧……”
“不要了。”
“要!”
“不要了吧。”
“不行!”
“不、不要……”
“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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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贤弟果然有愚兄之风啊。”韦白一眼就看出章仪和我的关系,调笑道:“看弟妹英姿,贤弟也是惧内之人吧。”
我没说什么,低头吃饭,却怎么也吃不完章仪给我挟的菜。
韦白夫妇笑了一晚上。
章仪送我回府,硬是被我赶走了。我马上就要被发配去燕云之地,她却年少青春;我是一个出身卑微的残疾,她却是大家小姐将门虎女……
翌日早朝,我搭韦白的车去了。韦白已经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