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终究与我无关-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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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口有个服务生很殷勤地上来询问陶洁,她说找人,一边掂起脚来向里面探头探脑,只看见无数攒动的脑袋。
美池规模很小,酒吧中央是个表演台,周遭围了数圈小桌,排得密密匝匝,数几十人杵在里面,相互间几乎是头顶头、背靠背,大部分人都彼此不熟悉,但对如此亲密的距离都毫不在意。
服务生陪着陶洁一起往里走,一边悉心聆听陶洁对爱丽丝相貌的描述,独自来酒吧的女性不少,一时之间他也很难回忆得起来。
在人群里挤了一圈也没看见爱丽丝的身影,陶洁心里的焦灼又加深了一层。服务生听她说爱丽丝可能醉了,遂提议带她去盥洗室外面的走廊里看看,那边安置着几张长椅,经常有喝醉的人躺着睡觉。
陶洁很难想像一向衣冠整洁的爱丽丝会在这样杂乱的公众场合睡过去,但眼下显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得随着服务生见缝插针往盥洗室方向杀过去。
推开隔着厚重玻璃门的后院,耳朵边顿时清寂了不少,陶洁未及回头,就听到角落里有窃窃私语的声音,夹杂着不耐烦。
定睛一看,可不就是爱丽丝,一脸的厌烦和无可奈何,手臂有气无力地挥动,好在那个骚扰她的男人也不怎么敢用强,生怕惹到旁人的注意。
“爱丽丝!”陶洁吃惊地奔过去拉她。
爱丽丝困顿的眼皮吃力地睁开,看见是陶洁,先是一喜,“你终于来了!”说毕却又扑在她怀里呜呜地哭了起来。
一旁的男人也醉得不轻,笑嘻嘻地还要去撩拨爱丽丝的胳膊,被陶洁狠狠瞪了一眼,猛力推了一把,“走开!”
男人待要发作,身后的服务生走过来跟他低语了几句,他才晃晃悠悠起身,低低嘟哝了句:“原来是蕾丝!”
陶洁没心思跟他拌嘴,让那服务生帮忙扶着爱丽丝走了出去。
凌晨的酒吧门前停了不少出租车,打车很方便。
把爱丽丝塞进车里,陶洁谢过服务生,随后也上了车,一路回酒店。
上了车,爱丽丝便不再哭泣,闭着眼睛缩在车门边,显得疲累至极。陶洁感觉自己胸前微有濡湿,低头瞅了眼,又看看身边的爱丽丝,无声叹了口气。她没对爱丽丝的举止问动问西,谁没有一点伤心难过的事,她只是凑巧见证了而已。
三亚的夜色宁静温馨,跟北京大有不同。陶洁透过车窗望出去,只觉得这一夜是如此奇异。
到了酒店门口,陶洁正犯愁怎么把爱丽丝弄进房间,她却醒了,睁开迷茫的眼睛,看看灯火通明的酒店,“到了?”
陶洁应了一声,给她打开车门,“你能走吗?”
爱丽丝试了试脚力,虽然绵软,尚能听从自己的指挥,咬牙道:“没事,我行的。”
谁知一迈出车门就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在地上,到底还是让陶洁搀扶着一步步往酒店里走,好容易进了电梯,内墙上的镜子光洁地容不下一点瑕疵。
爱丽丝瞥了眼镜中的自己,只觉得脸色灰白,郁气沉沉,她苦笑着转开眼睛,自嘲地问陶洁,“我现在的样子是不是很丑?”
陶洁不好说什么,笑了笑道:“洗个澡就好了。”
进了房间,爱丽丝只想一头栽进被子里,再也不要醒过来,她模糊的意识中早已察觉自己今天的行为很丢人,但此刻她懒得作忏悔。
陶洁帮她烧了壶水,又冲了杯热茶。
把茶杯搁在床案上后,陶洁看了眼紧阖双目、倒在床上的爱丽丝,估计她是没力气洗澡了,于是把被子展开来替她盖上,又将低冷的室温略微调高了两度,实在没什么可做的了,她拎起自己的小包,蹑手蹑脚地准备离开。
“陶洁。”爱丽丝突然在床上唤她一声,同时努力转了个身,正好面对着陶洁,房间里只开了盏壁灯,光线昏暗,爱丽丝的脸被笼罩在阴影里,看不清楚表情。
“你能……留下来陪我一会儿吗?”她低低的声音里透出几分无助。
陶洁脚下一滞,还是转过身来,“……好。”
她在床对面的圈手椅里坐下,爱丽丝则静静地仰躺在床上,从陶洁的角度望过去,看不清她是睁着眼还是闭着眼。
坐了一会儿,陶洁有些无聊,于是起身过去,摸了摸适才倒好的一杯茶水,杯身温凉,她问爱丽丝,“要喝点儿茶吗?”
“谢谢。”爱丽丝动了动身子,原来她的眼睛一直是睁开的,“谢谢,暂时不用。”
“喝点茶有助于解酒。”陶洁善意提醒。
“陶洁,你是个好人。”爱丽丝忽然盯着天花板这样说。
不知道为什么,乍然听到这句话从爱丽丝的嘴里说出,陶洁很有种想笑的冲动,不过看到爱丽丝一脸凝重的神色,她硬是忍住了,她不知道爱丽丝究竟是清醒着还是早就醉了。
“你是个好人,我知道。”爱丽丝强调似的又重复了一遍,“我一直知道,所以……我很嫉妒你。”
陶洁愣住,她不明白自己身上有什么地方是值得爱丽丝嫉妒的。
“你刚来BR时,贝蒂就对你很满意,她跟我夸过你,说你细心、踏实、安分,其实她没有说出来的另外一点是:你没有野心。贝蒂需要这样的人,她希望得到一个任劳任怨的长期助手。在我之前的前几任都是做了一两年就跳槽或者转岗走了。我算是比较用心的一个,可是贝蒂一直对我存有戒心,她知道我不甘心就这样在她手下打工。”
陶洁有些坐立不安,一方面,她为自己无意中得到如此机密的信息而感到惊讶,老板对自己的印象不坏,这当然是值得高兴的,但是她又担心爱丽丝清醒之后或许会后悔跟自己说这些话。
但眼下的局势,要想阻止她倾诉下去显然不大可行。
“你知道当初我是怎么进BR的吗?”爱丽丝忽然问,她当然不是期待陶洁的答案,她需要一个设问来引出下面的话。
“我毕业后就进了北京的一家小企业里工作,做了两年,升成了主管,薪水还可以,但是没什么前途,那时候我一心想进一流外企,BR就是这样一家让我仰慕的公司。为了能进BR,面试时我还把原来单位的薪水往下调了一些,而我去应聘的不过是个小小的培训专员而已。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真是幼稚得可笑。
“接到BR录取通知书的时候,我男朋友刚好要离开北京去别的城市工作,本来我答应跟他一起走的,就连去应聘BR,也是瞒着他偷偷投的简历,我以为希望不大,毕竟我读的大学和后来的工作背景都不过硬,没想到我却被录取了,麻烦也就接着来了。男朋友很明确地向我表示,他绝对不会继续留在北京,他让我自己选,是去BR还是跟他走。”
不知不觉中,陶洁被爱丽丝自述似的故事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爱丽丝缓慢而沉重地给出了陶洁一目了然的答案,“最终,我选择了BR,放弃了我的男朋友。”
“是不是觉得我很愚蠢?”
陶洁无语。
室内有短暂的寂静,然后,爱丽丝的声音再度缓缓响起,“这是一个令我后悔至今的选择。也许当时没有意识到,我选择BR其实含有极大的赌气成份,因为他那样郑重地让我在两者之间选择,好像他没有一点主动性,他并不在乎我。我以为跟他分手后,我会遇到别的人,事实上也是如此,但是,没有一个人能象他一样给我恋爱的感觉……你还在听吗,陶洁?”
“在。”陶洁忙答道。
“会不会觉得我很罗嗦?”
“不,一点儿也不。”陶洁真心实意地说,“那你,后来还跟你男朋友联系吗?”
“很少。”爱丽丝道,“都是从别人口中得知一些关于他的消息。”
顿了一下,爱丽丝又缓缓道:“不过上个月我去G市做培训还跟他见过一面。”
陶洁想起来爱丽丝的确有一个培训是在G市做的,她讶然,“原来他后来去了G市?”
“是的,他原来就是G市人,回去是因为考取了那儿的公务员,现在已经是一个三岁女孩的爸爸了。”
爱丽丝忽然咯咯地笑了起来,那笑声让陶洁感到揪心和不忍。
“觉得我可笑吗?我好像做不对每一件事情,所有的事都跟我拧着来,我付出的越多,得到的反而越少。可是你呢,陶洁,你不费吹灰之力就进了BR,没做多少事就让贝蒂对你信任有加,看看,你的机会有多好,贝蒂母亲离世那会儿陪在她身边的人是你,不是我,所以她更加觉得你好,她甚至都不用你开口,就主动给你来三亚的机会。你知道我跟着贝蒂的第一年,她是怎么对我的么?她象防贼一样防着我,没有出差的机会,但是所有的后勤工作都要我远程操控,最忙碌的时候,我曾经连续四个小时坐在电话机前,到了下班时间也不敢离开。陶洁,你比我幸运多了。”
“不,爱丽丝!”陶洁脱口道,“我从来没觉得自己有多幸运,也没注意过你说的这些事,每个人都有烦恼,我的一点儿也不比你少。”
她在心里对爱丽丝说,“虽然贝蒂没有多为难我,可是你却让我吃了不少苦头。”
爱丽丝笑道:“好吧,我看我们就别为这个争执了。我就是觉得,能跟你这样心平气和地说说,心里舒服多了。有些话,其实我已经憋了很久了。”
那天晚上,陶洁在爱丽丝房里呆了很久才离开,她们的话题也由最初的敏感尖锐渐渐转向柔软,象所有爱八卦的女孩一样谈论她们喜好的服饰、明星、还有时尚元素。
撇开外表的锋芒,爱丽丝其实是个挺可爱挺干脆的女孩,尽管这个形象对陶洁而言太过崭新——她始终无法把眼前的爱丽丝跟平时对自己颐指气使的那一个联系在一起。
时间太晚了,陶洁必须告辞回去休息。
在她离开之前,爱丽丝又叫住了她。
“今晚的事……你能不能不要说出去?”她迟疑地、缓慢地请求,声音很低。
陶洁望着她,很郑重地回答,“当然。”
两个人在幽暗中短暂地静默了几秒,之后爱丽丝的脸上绽开一个比较清晰的笑容,“谢谢你。”
“不必客气。”陶洁也笑着道。
直到走出爱丽丝的房间,陶洁都没搞明白,爱丽丝究竟是清醒的还是糊涂的。
9-3
第二天一早,陶洁没有看见爱丽丝下楼跟他们一起坐上去机场的大巴,听其他同事说她临时有事耽搁了,打算改坐晚上的航班。
陶洁心里有点不是滋味,怎么说爱丽丝跟她都是一个部门的,要改签机票却不告诉自己一声多少有点儿说不过去,她想给打个电话过去询问一下,犹豫了半天还是放弃了。
也许昨天晚上的一切,不过是她自己的一场梦幻而已。
下午三点左右,陶洁终于抵达了她在北京的小窝。
这一次,她是自己打车回来的,李耀明事先就告诉她,公司有重要的事走不开。
陶洁并非敏感之人,但她还是察觉出李耀明最近有许多奇怪的举止,比如他比过去更加忙碌了,但并没听说他最近手头有什么十万火急的项目;又比如他在接到某些电话时,明明前一分钟还说得好好的,笑声朗朗,后一分钟忽然声音就低了下去,鬼鬼祟祟,语含苦恼,仿佛被人追债似的;还有某些时候,陶洁会在不经意间转头时,捕捉到李耀明含着思量和犹豫的目光注视着自己,但视线一经与她的碰触,就立刻转开了。
“你有事?”陶洁憋了几次,终于没忍住,主动问他。
“没什么。”李耀明永远用这样单调枯燥的答案来回答自己。
若是按照寻常的推理,陶洁可以顺理成章得出李耀明有外遇的结论。她闭上眼睛,想像着如果有那么一天的话,自己将会是什么心情?
她是不是就可以由此解脱了?
这个想法让她既惊讶又惭愧,同时还有几分心酸。没想到有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