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不及倾城笑-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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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茶水氤氲的雾气下,舒长昼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薄唇微挑。
容轻朝深吸一口气,突然爆发了:“舒长昼!你个没良心的!你居然敢算计我?!”
居然还有那个什么精神损失费,她只不过因为好玩,给舒长昼提了一次,他就这样记下了,还原原本本用在她身上?!
“容姑娘,你且听我说完……”横竖都是一死,云绍干脆大大方方地把帐给她摊明了,“姑娘抄写用的笔都是王爷特地给姑娘量手定制的,墨是从南陵郡贡来的上品香溪墨,姑娘上次摔坏的青瓷茶具是前朝恭帝赐下的,王爷特地给您打了五折,点心膳食所用均是上好的食材,衣物料子是王府藏的珍品,亦是帝都赐下的东西,王爷派人请了老师傅来给姑娘量身定做衣物……”
容轻朝扶着桌子,身形摇摇欲坠。
“姓舒的,你居然……你居然算计我……”小容打落牙齿和血吞,字字血泪地控诉舒大地主的无情剥削。
欠了这么多银子,把她卖了也还不起啊!
舒长昼笑得好不得意:“哪里哪里,本王不敢。”末了他还不忘翻看食盒,摇头晃脑道:“今晚的点心一共一两银子,刚好给你凑个整数,一共一千三百六十五两。”
好不容易稳定下心神,小容咬着下唇,“你给我算账是什么目的?”
“本王的目的,容姑娘怎会不知?”
舒长昼将茶盏搁下,笑得几分狡黠几分深邃。他用指尖沾了些茶水,在略显粗糙的桌面上划了一横。
“容姑娘也是明白人,本王今日便给姑娘一个准信。这东南六郡上上下下,还没有敢欠了本王的银子就跑的。”
小容听了显得极是委屈:“可我没打算跑啊……”
“口说无凭,得立了字据。”舒王爷大手一挥,公孙公子立刻将一张写好的字据在桌上摊平,只等甲方乙方签字画押。
小容沮丧地去看字据,因为光线暗看不清,她只得撑着桌子弯下腰去,这才发觉字据有两张,一张是五年之内还清所有欠银,一张是卖身靖南王府五年。
“姓舒的,你是不是太阴险了?!”小容没打算给他留面子,将直话毫不留情地说了。
“今天才发觉本王为人,是不是为时已晚了?”那双勾人的桃花眼微微眯起,带了点点春寒之意,“本王不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小容刚想笑他记忆错乱,却惊恐地想起了一个事实。
当初在尼姑庵的时候,她也是这么算计舒长昼,让他留下来当免费劳力的……
他的记仇能力,真的远在众人之上……真的。
见她神情变得好不精彩,舒长昼又稍稍抿了口茶,“这些日子以来,为了找你照顾你,本王花了不少时间,太傅他老人家可是因为本王不理政事而气急败坏。这样吧,本王也不为难你,你就乖乖留在王府,每日替我抄写公文,日付报酬一两,五年内肯定能还清,如何?”
“你是故意的。”
刹那间平静下来,小容盯着他双眼,缓缓说道。
“你是故意的,对不对?”
“是又如何?”舒长昼神色有些诡异,他转身对云绍道:“云绍,把这两张容姑娘画过押的字据都收起来,好好保存。”
画押?她什么时候画押了?
刚刚松开手,就见自己撑住桌子的地方竟按在了字据上,一左一右,分别在字据上按出了两个完整无比的手印。
他真的是故意的,他绝对是故意的!
纸上不知抹了什么药水,小容手一下去就按出了手印。
由此可见,舒长昼用心极其阴险狡诈。
小容还没来得及扯,公孙云绍已经两手搭在字据上,将字据飞快地卷了起来,往袖中塞好。
她眼巴巴看着云绍,希望他能良心发现。可舒长昼在场,云绍就算再有同情心也没法表现出来,只得朝小容暗暗地摇头。
“舒长昼。”
容轻朝的语气十分平静,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舒长昼一怔,随即抬眼看她。
小容的眼眶略有发红,似是极力忍了眼泪,她下唇已被咬得煞白,隐约可见一点殷红。
舒长昼彻底怔住。
他……有这么不堪么?
“舒长昼,我到底欠你什么了?你为什么这样对我?!”
本来是十分狗血的台词被她在这种场景下说出口杀伤力陡增,舒长昼的眼神顿时躲闪起来。
他也弄不清自己想要干什么,只是一想起她随时可能一走了之,他就没由来地发慌。只是觉得,若两人立了字据,她就没那么容易走了。
好歹他是靖南王,是帝都御旨封的诸侯,若是让一个弱女子在他眼皮底下这样走了,他还有什么脸面留见世人?
可为什么,现在他觉得小容离他越来越远?
他大半夜的带了小白和一堆点心出来是为了什么?
他亲自请了霓衣坊的老师傅来给她做衣裳是为了什么?
那他每日批阅公文至半夜,还要到霜萼院去看看她有没有睡下又是为了什么?
舒长昼无奈地撑住额头,一时喃喃。
“是啊……我是为什么呢……”
“啪!”
身旁的桌子忽然发出一声巨响,舒长昼愕然回神,却见小容将那支玉簪往桌上狠狠一拍,眼眶红红,晶莹的泪珠子接连噼啪往下掉,狠狠地揪紧了他的心。
“你不是要这簪子么?好……好,我给你!你满意了吧!”
话音刚落,小容拨开云绍就往外冲,听梓在外走神,回过神时小容已冲出了别院。
“王爷,要不要追?”
听梓看了看小容离开的方向,探头进去问道。
舒长昼垂着头,静静地看着手里茶盏氤氲,忽然长指一紧,茶盏发出碎裂的脆响,热气腾腾的茶水哗啦淌了一地。
云绍一惊,连忙叫道:“王爷!”
茶盏碎片割在他手上,鲜血顺着伤口缓缓溢出,舒长昼垂眼看着自己的手,忽道:“听梓,去看着她,别让被人欺负了。”
“是。”听梓显然也不想再遭受小舒的低气压,立刻动身去追。
“云绍,回府。”
云绍不敢怠慢,只得快步跟上。步出院子时,舒长昼看着满天星辰,忽然轻轻苦笑一下,手里玉簪刻骨冰凉。
白家小清潇
朔阳向来寂静平安的夜里,忽然响起了一阵接一阵的匆匆的脚步声。火把的光线接连不断,如同几道金黄的虚线,将朔阳大大小小的街道横纵相串。
舒长昼终究没有将她一个人丢在外面。听梓单独找她未果,便连忙回了王府请示顶头上司舒王爷,舒长昼听了,直接丢了令牌给他,让他调一千侍卫在朔阳开始搜寻。
折腾得动静太大,惊动了许多百姓,不过大家看这阵势,都以为是王府遭了刺客,出来搜人来了,便没再在意外面动静。
舒长昼的命令是不得骚扰百姓,听梓也掂量着小容不会平白无故跑到陌生人家里去躲着,就以那间小别院为中心,命令侍卫开始发散式搜寻。
不远处的火光微微亮着,侍卫的步履声来去匆匆。面对外面如此阵仗的动作,小容安安静静地窝在一辆舒适的马车里,忿忿地拿起一个削好的苹果啃了一口。
“真的不愿出去?”
“出去干什么?”小容翻了个白眼,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我脑子还没坏,要是再让他这么玩我,我还是找块豆腐撞死算了。”
听她这样回答,旁边给她削苹果的年轻公子一愣,只笑着摇摇头。
在治安良好的朔阳城,还是不定时地有拐卖妇女儿童的案件发生,不过她运气很好,冲出小别院没拐几个弯,就碰上了还没走远的白清潇。白清潇态度不错,见她一副被欺负得狠的模样,也没太多问,直接让她上了马车。
“白公子,你是不是一直没走?”
马车在朔阳漫无目的地行进着,小容啃着他给自己削的苹果,十分不解地问道。
好歹她在别院里小睡了一阵,又和舒长昼磨蹭这么久,他怎么可能才走几条街。
“不错,在下确实是来送姑娘的,”白清潇顿了顿,笑着将一个削好的苹果递到她手里,“在下要亲自送姑娘回靖南王府。”
“咳咳咳——”
小容咽到喉咙口的一块苹果没吞下去,顿时呛了起来。白清潇早料到她会呛着,便温柔地给她拍拍背,很体贴地将水递了上去。
“我就知道,咳咳……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咳咳咳……”小容恶狠狠地瞪着白清潇。
她以后绝对不在公共场所单独醉酒了,这都交到了什么酒肉朋友……况且她连白清潇的来历都没摸清,就和他自来熟了,以后要是被骗,还真算她自己活该。只不过看白清潇的打扮还有那身气质,应该是和舒长昼差不多出身的世家公子。
“公子,有人拦车。”
白厉低沉的声音自外面传来,与此同时,火把的光线飘摇地投到车帘上,还有侍卫的声音响起:“这位公子,我们奉命搜查,烦请公子下车。”
舒长昼治下严谨,这侍卫用词很妥帖,态度也很好。见她一脸惶恐,白清潇略加思忖,淡定自如地将她往里面挡了挡,然后将一块令牌递了出去。
外面一片沉寂,小容惶恐不安地等着,手里的苹果也没拿住,咕噜噜滚在地上,却听外面的侍卫道:“是小的唐突了。”
“无妨。”白清潇声音一变,若玉石相击般清越,带了些许沉稳,“白厉。”
马儿一声长嘶,马车接着动了起来,小容刚想问什么,却觉得眼前光影有几分错落,似是和记忆中某个尘封的片段重叠起来,头也疼得厉害。
“姑娘?”发觉她神色不对,白清潇的手贴在她额头上,立时皱起眉头,“怎么发烧了?舒长昼究竟拿你怎么了?”
若是舒长昼真对她怎么了,他会亲手扒了姓舒的那身狐狸皮。
“疼……好疼……”
小容头疼得直抽气,抱着头渐渐蜷起身子,缩到了马车的角落里。
记忆中似乎也有这么一个时候。
外面是漫山的火光与男人猥琐的笑声,夹杂着惊恐绝望的哭声,她一个人缩在马车角落里,看着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带着剑进进出出。
“小凝。”
男人的面容已经模糊不清,但迷迷糊糊中能看见他嘴唇翕动,温暖而熟悉的大手覆在她头上,轻轻地叫她的名字。
“姑娘?姑娘?”白清潇的声音严肃起来,他轻轻地揽住小容。在他的手触到小容肩膀的刹那,小容一个激灵,缓缓抬头盯着他看,目光无神地吐出一个名字。
“……白靖……?”
无暇顾及她说出的这个名字,白清潇已发觉她双唇煞白,似乎处在一种极度惊恐的状态中。他现在手里没有药,身边也没有大夫,还是去靖南王府的好。
一个五六岁的孩子遇上那种事情,怎么可能会不害怕?话说回来,她看着自己却叫出“白靖”这个名字,若教父侯知道,怕是父侯会气得吐血吧。
不顾小容的反抗,白清潇将小容紧紧地揽在怀里,然后吩咐外面道:“白厉,立刻去靖南王府。”他没空让小容拿自己性命跟舒长昼怄气,这种时候还是早些让舒长昼帮忙的好。
“是。”
白厉低声应下,转而挥起长鞭,驾着马车往靖南王府过去。
舒长昼代号“寻找容轻朝”的扰民行动进行到没一半,带兵在外搜人搜到焦头烂额的听梓就被云绍拽了回去,行动草草结束。
还没到王府,听梓便远远望见王府门口有一堆人站着,心下一紧,立即大喝一声,带着侍卫匆匆赶了过去。
靖南王府门口的灯笼微弱地亮着,顶着一副黑眼圈的舒王爷脸色铁青地看着来人,旁边站了一圈面色凝重侍卫。而这圈侍卫围困的核心,就是这辆一看就价值不菲的马车。
马儿不安地嘶鸣一声,白厉视若不见,安抚了马儿后便撩开车帘,态度极为恭敬地将车内之人请了下来。
“白世子好大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