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帝之乱-第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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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狄斯轻叹一声，从女祭司手中接过了这道用希腊文写成的神谕。
神谕总是晦涩难懂的，但是，对于这道看似晦涩难懂的神谕，朱狄斯却立刻找到了合理的解释：太阳隐匿起光芒，那便是照不见太阳的地方，在这世界中，照不见太阳的地方，也就只有普路同（哈迪斯）掌管的冥府而已；如此一来，黑暗的尽头也就是指冥界的尽头了；而宝石的闪光，恐怕就是指代灵魂的光芒了吧。
看来，安东尼是真的死了。
今生今世，不下地府、不到地狱的尽头，他也就永远不可能再见到他！
朱狄斯恨自己不是神话时代的英雄，像忒修斯一样，能活着下地狱，从冥王的手中将安东尼带走；或者像奥菲士一样，用优美的琴声打动黑暗的统治者，祈求冥王让自己的爱人起死回生。
然而，这不是神话的时代，而自己，亦不是什么了不起的英雄……
一切正如他早就预料到的一样。到最后，皆是空。
于是，朱狄斯终于决定要看一看约瑟夫写的那封信了。
离开了神庙，他兀自走到了海边上。海浪拍打着海岸，泛起一片片白色的泡沫。泡沫随着海流飘荡，然后转瞬破碎消失。
朱狄斯在一块礁石上坐了下来，伸手拿出了那封信，摊开。
信中，约瑟夫告诉了朱狄斯一件令他非常吃惊的事情，让朱狄斯彻彻底底地明白了一切，包括，提图斯让他一旦无法见到安东尼就立刻烧掉这封信的原意。
约瑟夫说，他一直对赏识他的提图斯将军忠心耿耿，但惟独在一件事上背叛了他——那就是谋杀安东尼。
这一切都要从安东尼俘虏了一个名叫哈约克的犹太人说起。
这个叫哈约克的犹太人是一个逃跑的奴隶。安东尼在赴任犹太总督的路上正巧看到了他被倒卖自己的商人追捕，就在看到他的脸的刹那，安东尼毫不犹豫地做出了一个决定，他付给了那个商人一笔数目不菲的金钱，果断买下了他。
跟随安东尼二十年的仆人桀洛斯说，这个叫哈约克的犹太人简直像极了安东尼；甚至，就连安东尼自己也觉得像，至少也得有那么七分肖似。当然，他们的发色和瞳孔颜色不同，而且哈约克的脸更是有着明显的犹太人的相貌特征。
安东尼把他化了装囚禁了起来。但是，即便化了妆，仔细盯着他的脸看，还是能觅到些蛛丝马迹。于是，容貌酷似安东尼的哈约克被经常去牢狱巡视的约瑟夫发现了。
想到提图斯密令自己监视安东尼的指令，再想到被安东尼秘密囚禁的哈约克，拥有敏锐直觉的约瑟夫隐隐嗅到了这其中微妙的联系。
知道太多事情的后果，就是难免会暴露自己的身份。于是，约瑟夫思考和探寻时流露出的痕迹，使他这个提图斯的间谍很快暴露在了安东尼的视线之下。到最后，约瑟夫索性向安东尼坦白了。
那一日，安东尼问约瑟夫：“你知道提图斯为什么派你监视我吗？”
精明的约瑟夫回答：“因为他担心你会成为他们父子皇位的威胁。”
“没错。”安东尼说道，“提图斯让你监视我的结果，就是他必定会下手抹杀我。”
“所以你想让哈约克当你的替死鬼？”
“没错。”
“可你为什么不去跟提图斯将军谈一谈，而一定要互相采取这么极端的做法？”
可安东尼却道：“约瑟夫，我一直以为你恨聪明，想不到你也这么天真。政治、权力、荣誉这样的东西，是只有押上生命才玩得起的。即便提图斯肯放过我，他父亲韦帕芗那只老狐狸也不会放过我。所以我不论如何都得死一次，就好像你们的圣城耶路撒冷和你们那无比神圣的圣殿横竖都要倾覆一样。”
“不。”约瑟夫回答得很坚定，“我会劝说提图斯将军尽量采取和平的方式收复耶路撒冷的，我们的圣殿也会继续存在下去。提图斯将军是一个通情达理的男人，我认为你们之间的事情也应该通过谈判来化解。”
安东尼不由得冷哼一声，“约瑟夫，你还不知道吗？韦帕芗正计划在罗马修建一个史无前例的大工程，一个能容纳十万人的原形斗兽场。他已经连从你们圣城中掠夺道地财富作何用途都计划好了，你还指望你们的圣城和圣殿能够安然无恙？真是笑话。”
约瑟夫被震惊得无以复加。
果然，在那之后的日子里，提图斯虽然表面上给约瑟夫机会去和自己宁死不屈的同伴谈判，一面作无奈状继续他们的进攻。罗马人征服和掠夺的本质渐渐暴露在了约瑟夫的眼前。而安东尼更是屡屡趾高气昂地向渐进绝望的约瑟夫使眼色，仿佛在说：之 梦“你看，我说的没错吧。”
约瑟夫终于向安东尼低了头。而且，就在那不久之后，他接到了提图斯刺杀安东尼的命令。
事到如今，连约瑟夫都已经和安东尼串联了起来，安东尼若是想神不知鬼不觉地反吃提图斯，简直易如反掌。但是，安东尼却告诉约瑟夫，他不会杀提图斯，更不会起兵威胁韦帕芗。因为一旦那样，他就不得不为防止夜长梦多而杀掉韦帕芗那只精明的老狐狸，把事态演化成为新的内战。尽管他胜利的可能性占七成，但是他知道，因为自己所激起的一系列矛盾，他自己必定不会在那个皇位上待太久。
如果没有朱狄斯，他情愿自己实现自己的报复之后立刻死去，哪怕是像恺撒大帝一样死于非命。但是，他已经承诺给了朱狄斯一段天长地久。
所以，他不能杀提图斯，不能继续作这场当皇帝的梦，也不能被提图斯杀死。
他恳请约瑟夫刺他一剑，好让提图斯以为自己真的死了。但是，他又告诉了约瑟夫这样一件事情：在人胸口上有这样一个位置，如果用利刃瞄准这里刺入，正好可以避开所有的内脏，不会真的取走人的性命。
于是，约瑟夫不停地偷偷练习着，终于，在提图斯命令他下手的那一天，与安东尼一起演了一场天衣无缝的戏。
桀洛斯杀死了哈约克，并把他化装到几乎和安东尼一模一样，用还血渍模糊了他的一些特有的体貌特征。这一切终于把提图斯骗了过去。最终，哈约克代替安东尼被火化，而安东尼则带伤连夜逃向希腊。
这就是整个故事的前因后果。
攥着约瑟夫的书信，朱狄斯的内心如同面前的大海一样翻波涌浪。
他终于明白提图斯为什么不让他提前看这封信了——安东尼虽然逃过了那一劫，但是毕竟受了重伤。旅途惊险漫长而颠簸，他或许没有死在约瑟夫的利刃之下，却极有可能死在了路上。如果自己提前看到了信，知道了安东尼当日未死而满怀希望能见到他，那么当自己真的到达米洛斯岛却没有找到他的人的时候，则必然会大失所望，乃至崩溃。
朱狄斯不由得苦笑一声。提图斯在这些方面倒还真是体贴。
这是意料之内的意外。之梦
在知道了所有事情的答案、一切的前因后果之后，到最后，却还是什么都没有改变。
朱狄斯扬起手来，松开了那封信，让它被海风带走，被海浪吞噬了。随后，他又拿起了那张安东尼书写的地址——现在看来，这应该是提图斯为了骗他而伪造的了。
提图斯在这方面还真是用心良苦，想来，他必定是希望自己能怀揣着安东尼尚在人世的一点点念想而坚强地活下去吧……其实，他大可不必这样的，因为就算是为了两个孩子和自己的母亲，他也会活下去。他要守护自己的母亲直到她安然离世，还要看着两个小家伙长大、结婚生子、建功立业……
是的。就让这幼稚的期盼也随风而去吧。
朱狄斯再次松开了手，让海风卷走了他手中曾握紧的最后一丝牵挂……
太阳隐匿起了光芒，夜幕降临。
朱狄斯没有离开，他在海边吹着海风坐了一夜，完成他最后的祭奠和告别。在这场仪式过后，他将真正地走出过往，开始自己新的生活。
静静的港湾之中，不远处的灯塔之上燃起了火光，为夜晚的行船指引着方向。
当黑夜走到尽头，黎明隐隐到来之际，一艘航船的黑色剪影渐渐驶来，被朝霞镀上了一圈银边。
作者有话要说：明儿个开新坑《星际high生活》，记得来围观啊……是的，这文要完结了，就在这两天。谢谢乃们这十来个人对俺不离不弃一直陪俺走到了最后……于是在最后一章会有礼物送给乃们O（∩_∩）O
【55】
朱狄斯最后望了一眼因清晨的潮汐而澎湃汹涌的大海，伸手捋了捋被海风吹乱的头发，起身潇洒地转身而去。
至此，他已经向每一个他爱过的人挥手说了永别……
有船泊入了港湾。抛锚撤帆的声音隐约传来。
朱狄斯突然想起了一个高卢人曾经唱过的送别小调，于是伴着海风一边往回走一边轻轻哼唱了起来。只是，风太大，自己发出的声音连他自己也听得不甚清晰。
一夜的海风浸得他四肢关节痛。一面哼着凄恻的曲调，一面用手紧紧捂住自己的衣襟蜷缩着身体，曾经潇洒含笑、觉得自己已然不枉此生的朱狄斯，竟突然觉得为天下忙活了大半辈子，可自己今日却落得如此下场，实在是有些可怜。瘦弱的身体在凉风中瑟缩着，他为自己身为老心已死而发出阵阵苦笑。
“谁知我心中恨，谁治我心中伤！”
……
“再恨再受伤，也要对自己好些……”
朱狄斯突然停下了脚步。
狂乱而喧嚣的海风中，竟依稀传来一阵话语，如此熟悉。
风还在呼啸。
是我听错了吧。他想。
停滞了几秒的双脚又开始向前迈起了步伐，可是就在那一瞬间，一个散发着无比熟悉的存在感的身躯却如同鬼魅一样跟了上来。
下一秒，一双十指修长、却因长年操持兵器而落下了一些伤痕的手从背后环了过来，把一个带着绒毛边的褐色斗篷披在了他的身上。
“你可真淡定，怎么都不回头看我一眼？就不怕我是图谋不轨的匪盗么？”
朱狄斯猛然回过了头来。
他看了看眼前，的男子，又伸手摸了摸被披在自己身上的斗篷，一切恍然如梦，却又真实得令人错愕！
“安东尼？……”
“是我。”
“安东尼·赛尔维乌斯？”
“是我。”穿着一身希腊式长袍，好几天没刮胡子的他不由得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我的变化，真的那么大么……？”
没有，没有，你一点也没有变啊！
可是！
朱狄斯踉踉跄跄地后退几步——他怕自己看到的，不过是第二个哈约克！
“安东尼已经死去两年了……之 梦”
“是的，你已经惩罚了我两年！”话语间，安东尼的一双眼睛竟已在悄然之间氤氲起了泪水，“我知道你这两年为何躲着我，不让我的信使找到你，也不问我的下落。我知道你在恨我，恨我违背向你许下的誓言、觊觎罗马的皇位，恨我没有向你交代我的所有兵力和其他的所有秘密，恨我把天下看得比你重要……”
朱狄斯含泪摇头，摇着摇着头，泪珠就哗啦啦地掉了下来。
“但是，我想说，其实我从未负你。”安东尼向前逼近了一步，含泪的双眼有着一种令人无法抗拒的真挚，“我不要天下，天下不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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