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成痴-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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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身后,地面上那看起来没有任何特别的圈开始泛起了暗淡的光,幽幽地在黑暗中闪烁良久,才又缓慢灭去。
云白知道自己在做梦。
梦境中他却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只知道张眼看去,就能看到自己高高地悬在半空中,浑身是伤,看起来痛苦不堪。
是的,他自己。他在梦中,如同看着别人一般,他看到了“自己”。
他想要冲过去将“自己”救下,却发现怎么都无法动弹,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半空中的“自己”脸上的表情越来越痛苦。
渐渐地,他听到了惨叫声。
他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听到,却能清晰地看到半空中的人无法忍受地张开了口。
紧接着,有无数的冰锥从那人身上穿出,那人的脸几乎因为痛苦而扭曲,整个身体都痉挛了起来,惨叫声仿佛要刺破耳膜了。
云白真切地这样感觉到,然而梦中的一切都只是无声戏。
他无法动,无法出声,由始至终,只能看到半空中的“自己”不断地痛苦挣扎着,最后被无数冰锥穿透,停止了最后一丝动静,而后如烟尘般灰飞烟灭。
“雁苍——”下一刻,撕心裂肺的悲鸣响起,仿佛是在脑海中响起一般,让他觉得整个人都痛了起来。
然后他就醒了。
云白惊惶地睁着双眼,梦中的惨烈和悲鸣让他的心跳变得剧烈无比,久久无法平复。
明明只是梦而已,却真实得吓人,即便醒了,仿佛还残留着梦中那无法动弹的感觉。
过了很长时间,云白才有种找回自己手脚的感觉,他动了动,挣扎着爬了起来。
身旁云帐低垂,床里显得有点昏暗,云白小心地挑起帐幕往外看去,才发现这是一个陌生的房间。
不是朝渊的房间。
想到朝渊,昏睡前的种种便如潮水般在脑海中涌现,云白的身体无法控制地紧绷了起来,那时伤心落泪的情景,害怕崩溃的情景,失控的情景都格外清晰,他忍不住退回了床上,缩成一团将自己抱了起来。
这个动作让他觉得安心了一些
,却还是没有勇气去回想起当时的细节。
“朝渊……”
——你不是雁苍的替身,就算长得再像也不是。
——那震动是封印引起的,跟你没有关系。
——相信我。
朝渊对他说,相信我。
又想起朝渊说出这话时的情景,那种决然似乎也分明地生动了起来,这让他似乎更安定一些。
他长长地松了口气,这才慢慢松开手,重新掀起帐幕,小心翼翼地下了床。
房间很大,处处布置精致,两侧有夜明珠相映,让整个房间都染上了龙宫独有的绚丽。
只是空荡荡的,只有他一个人。
云白忍不住又害怕了起来。
经历的事情越多,他就变得越胆小,这跟过去被追杀不一样。那时无论怎么危险绝望,他也只需要拼命活下去就可以了。
可是现在不行,他是真的怕了。如今就好象随时都会有一个真相在他面前揭开,颠覆他的世界,周围迅速地变得陌生,而他就如同一个没有任何能力的小孩,只能站在原地任人宰割。
“朝渊……”因为站得久,周围的空然就越发地分明了起来,他忍不住往门边跑了过去,背贴着门,一边看回房间里,一边叫着朝渊的名字。
然而他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朝渊是真的不在,而他被丢在了一个完全陌生的房间里。
梦里的景象突然又浮现了起来,云白受不了地闭上了眼,景象却在脑海中不听地闪烁,越来越快,直到最后那一声撕心裂肺的悲鸣在脑海中响彻,闪烁的景象才嘎然而止。
简直像是有什么妖孽躲在了脑子里一样,云白一下子蹲了下去抱住了自己的头。
“朝渊……”
——雁苍!
他叫出朝渊的名字,回应他的却是又一次自脑海中响起的悲鸣。
云白不知道这是怎么了。明明并不是真正响起来,然而他还是有种叫声就在耳边,带着让人窒息的悲恸穿透耳膜的感觉。
“为什么会这样……”他已经不记得这是自己第几次问为什么了。
他曾以为自己是雁苍的替身,可朝渊告诉他不是。可等他想要相信自己跟雁苍一点关系都没有时,却又不断地“看”到了跟雁苍有关的事情。
门外突然响起了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云白反射性地警惕了起来,飞快地离开了门边,一路退到床前,他微弓着身体,做出随时扑出去的准备,手也迅速地已经幻化成了兽爪。
过了一会,有人推开了门走了进来。
☆、二十八
门推开的瞬间,云白整个人都绷得死紧,然而等看清来人后,他却下意识地缩了缩。恐惧几乎是本能地冒起,他姿势依旧,却无论如何都没有勇气扑上去了。
来的人他认得,是朝渊的父亲——天净水域的水君慕沅。
慕沅看着他的模样,只是笑了一声,脸上却漠然如旧。
云白又退了一步,收起了爪子,却无法放松身体。
“你在害怕吗?”
云白确实是害怕,但他不想回答。总觉得一旦开口,就会输掉什么似的。
慕沅往前走了两步:“过来。”
云白没有动,只是死死地盯着他。
“我说,过来。”慕沅的声音冷了三分,听起来带着摄人的强势。
云白没有办法了,他握了握拳,迟疑着走了过去,但也只是停在桌子旁,与慕沅隔着一张桌子相对。
“其实我之前就见过你。”
慕沅的话让云白的心一沉,他抿着唇始终没有说话,等慕沅说下去。
慕沅哼笑一声:“朝渊没有告诉你,对吗?”
云白不语。
“我见过跟你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叫雁苍。朝渊说那是他心上人,不过已经死了很多年了。”慕沅说得很慢,声音里有股萦绕不去的阴冷。
云白终于忍不住回了一句:“我知道。”
“我倒不是要告诉你,你是谁的替身。说出来你大概也不信。”
云白目光微晃,他有点摸不透慕沅究竟要说什么了,只是本能的,一股强烈的不安和恐惧在心头泛起,让他越发地戒备了起来。
“我只是好奇,你知道自己是什么东西么?”
云白浑身一震,不可置信地看着慕沅:“你知道?”
慕沅笑了起来:“我当然知道。”
“我……”云白张口就要问,却发现自己竟然不敢问出来。
慕沅却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慢条斯理地走到椅子前坐下,掸了掸衣摆,道:“雁苍死后,朝渊伤心了好一阵。整天躲在房间里不见人,只取了水域深处的万年寒冰日夜不停地给那人雕像。”
这些云白也曾经听紫涟说过,他不明白慕沅为什么突然说起朝渊的旧事,却隐约觉得是跟自己有关的。是以他一直没有插话。
“雕像也就罢了,他却嫌雕出来的不够相像,就将自娘胎带出来一块玉切成了两半,给那雕像做了眼睛。那块玉,本来圆润如卵,质地通透,色泽如血,是名碎红玉。这玉蕴着无限力量,甚至可以很好地镇压着封印……封印的事,朝渊跟你说过了吧?”说到这里,慕沅停了下来,似笑非笑地看着云白。
云白迟疑着点了点头。
他还记得当初朝渊说起封印的事的时候,曾经说到过,除了依靠隐子,还有别的方法可以镇压,但话说到一半朝渊就没有说下去了。
现在听慕沅一一道
来,他才隐约明白,怕是因为那碎红玉被他用作了雕像的双眼,才不能拿来用吧。
“本来大好的灵石做了个破雕像的眼睛也就罢了。却没想到因为那是碎红玉做的眼睛,连着朝渊的痴心,竟让那雕像有了灵性。”慕沅微微抬头看着云白,眼中是一丝微不可察的怨恨:“那就是你。”
云白退了一步,愣在了当场。
他曾无数次猜测过自己的真身究竟是什么,曾经想象过无数可能,却没有想过自己连妖都算不上。
不过是一块被雕琢成人形又赋予了痴心的寒冰,借了灵石的力量,就成了如今这个模样。
所以他能幻变成一切,因为他本就没有形态;所以他会长得跟雁苍一模一样,因为朝渊就是照着雁苍的模样雕琢的;所以他会不断地梦到不属于他的记忆,因为那是朝渊的执念……
再细想,他甚至想到了在那洞穴中遇到的异像。
他激动时会引起剧烈的震动,仿佛有什么与自己产生共鸣,还有最后被扯离的牵连……
那时候朝渊是怎么说的?
——那震动是封印引起的,跟你没有关系。
是封印。如果是能够镇压封印的碎红玉,会跟封印产生共鸣一点都不奇怪。
真相就这样□裸地摆在了他的面前,云白却下意识地不愿相信:“不可能……”
慕沅像欣赏着什么好戏一样地看着他的反应,听到他自语一般的问话,并没有回答。
云白摇了摇头,好象这样就能否认掉,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反驳的理据,这让他越发地慌了起来。
过了很久,慕沅才悠悠道:“如今封印已经快要镇压不住了。”
云白微抬起头,花了很长时间才恍惚明白过来:“你是要……取回那块……碎红玉?”
“这对你来说虽然有些残酷,但若封印被破,魔神就会重临,到时生灵涂炭,就更是罪孽了。”
慕沅说得很温和,云白却还是无法控制地害怕了起来。他下意识地往后退,却发现已经退无可退。
慕沅也没有动,只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两人就这么对峙着,过了好久,云白才像是想起了什么,结结巴巴地道:“朝渊呢?朝渊也是这样想么?”
“只有朝渊能将碎红玉镶嵌在雕像之上,同样也只有他才能将碎红玉取下来。”
慕沅没有直接回答云白的话,反而说出了另一个事实。他并没有多说什么,云白却无法不多想。
当初朝渊说起封印的事情时,就曾经感叹过若魔神重临,必会血流成河,生灵涂炭,那朝渊是不是也会如慕沅那样,觉得牺牲他一个比苍生受苦要划算得多呢?
朝渊一直否认,一直回避不肯说出真相,为的又是什么?是慕沅在说谎其实另有隐情,还是朝渊本来就是要瞒着他?
之前因
为朝渊的安抚而平静下来的心又一次激烈地跳动了起来,这一次是怎么都无法压抑的惊惶,云白发现自己并没有把握。
他不知道朝渊是不是会从自己身上取回碎红玉?那之后,自己又会变成怎么样?会死,会消散,还是变回一个无知无觉的寒冰雕像?
就在这时,慕沅的声音又一次响起,听起来却更像是催命符:“其实我也没想过,朝渊会在此时带你回来。看来苍天还是佑我天净一脉的。”
“你闭嘴!”云白不想听下去了,他几乎用吼的打断了慕沅的话。
慕沅看着他,挑了挑眉,没有再说话。
“他不会这样对我的……他明明是喜欢我的……”云白拼命地否认着,不知道是要反驳慕沅的话,还是想让自己相信。
只是话说出口,他才发现,朝渊从来没有说过喜欢他。
仅有在很久很久以前,他辞不达意地跟朝渊说“明明是你喜欢我才对啊”时,朝渊含糊地回应过。
“不会的,他一定不会这样对我的,他明明是喜欢我的……”不敢再细想下去,云白只是不断地重复着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