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成痴-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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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渊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他只是安静地看着桌子上因为长璧那一掌而溅落的水滴,好久才以指拭去,道:“他叫云白,不是雁苍。”
☆、九
明明是平淡如水的话语,却像是用尽全身力气才说出口,压得人透不过气。
长璧看着朝渊沾了水滴的指尖,好久才长长地舒了口气,从那莫名的压抑中回过神来:“叫什么都好,不是雁苍,长得再像又有什么意义?别以为我看不出他的真身。说他是妖,那是抬举他。”
“你看得出来?”朝渊分明吃了一惊,却很快又释怀,“也对,你看得出来也不奇怪。”
听到他的话,长璧心中微动,忍不住抬起了头,眼前的人竟让他觉得有些陌生。
也是,都已过去千年了。
想到这里,长璧将自己杯中的茶一饮而尽,脸上残余的表情也自收拾得干净。他站了起来,冷淡的话语带着讽刺:“我本以为不会再跟你像今天这样对饮……到头来还是为了雁苍。”
朝渊像是没听出他隐含的话意,微微一笑:“除了雁苍,眼下你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听到他的话,长璧的脸色又沉了几分,最后冷哼一声,站了起来往内堂里走去:“代替品做得再像,还是假的。你好自为知吧。”
朝渊没有回话,看着长璧完全在视线里消失,他的目光才微微地晃了一下,而后便一如既往地眯眼笑了起来,转身走出了竹舍。
“只要足够相像,谁分得清真假呢?”
遗留在风中的呢喃,并没有人听得见。
等朝渊重新回到山上竹舍,他才意识到了一丝异样。
下意识地回过头,他就看到一只白翅红纹的蝴蝶缓缓地飞到了他的面前,化出了云白的模样。
“阿白……”朝渊叫了一声,终究是掩饰不住自己的错愕。
云白看着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目光中却是浓浓的戒备:“雁苍是谁?”
朝渊看着他,好久,才轻声道:“你都听到了?”
云白没有回答。
朝渊微微笑了笑,思索了一会,才道:“雁苍是长璧跟前的雁使,就跟刚才那个差不多。在还是雏鸟的时候就被长璧救下,一直养在身边,细心教导他修炼化形,又一点点晓以道法诗书,人情世故。”
他说着,就像是想起了什么,眼中露出了一丝笑意。
“雁苍是长璧跟前最了不起的仙使。若他还在,长璧根本不必像昨天那样封山。”
——以前若是寻常小妖,让座下的人去对付就好了。
听着朝渊的话,云白也一下子就想起了朝渊曾说过的话。
“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朝渊挑了挑眉:“跟你?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云白愣了愣,似乎完全没想到朝渊会这么说。
朝渊又是一笑,微微地垂下了眼。以云白的修为,靠得太近,无论是他还是长璧都会发现,所以他赌云白其实什么都听不到,而事实上,他赌对了。
云白能察觉得出,自
见到长璧以来,朝渊就有事隐瞒着,所以在发现朝渊没有进竹舍而是下山后,他就化作蝴蝶跟在了后头。
他知道朝渊和长璧的修为都比自己高得多,因此也不敢随意靠近长璧的住处,离得太远,便只能隐约地听到长璧的声音,和零碎的几个词语。
“雁苍”、“小妖”。
他本能地觉得这就是朝渊所隐瞒着,又与自己有关的事情,所以毫不忌讳地当面质问,却没想到朝渊会这样回答。
“我……”
朝渊笑得越发温和了。
“你大概不知道,我……与长璧曾是生死挚交。”
云白一怔,看着朝渊,不知道他想要说什么。
然后他听到了朝渊的声音,语气平淡得就像是在说着别人的故事。
“朝渊与长璧曾是生死知交,彼此可以性命相托,三界皆知。长璧痴恋雁苍但拘于天道伦常不敢言明,朝渊略胜一筹,舍弃一切换得了雁苍的心。”
云白一下子张了口,好久才说出一句话来:“雁苍……是个姑娘?”
听到云白的话,朝渊似乎愣了一下,但很快就笑了,又如往常一般,双眼微微地眯了起来,看着云白时眼中甚至有一丝促狭:“是男是女,又有何差别?只要我爱他,男子又何妨?”
“我爱他”三字掷地有声,如针一样刺在心头,云白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生出这么奇怪的情绪来,却是到此时此刻,才确切地感觉到,在听的是朝渊的往事,而不是只由他陈述的别人的事。
深吸了口气,压在心头的重力却始终没有消失,云白花了很大的力气才问出口:“那……之后呢?”
“之后?之后终究逃不过劫数,雁苍死去,我与长璧反目,终成陌路。”
“那我呢?”云白不死心地又问了一遍,盯着朝渊双眼,企图找出真正的答案。
初见时长璧的异样,朝渊的躲避,隐晦的字眼,云白无法放下心中的疑虑。
朝渊却只是微微一笑,云淡风清地道:“你?不过是长璧看到你在我身旁,想起了雁苍,觉得我背叛了罢了。”
心口有点发闷,云白不知道要不要相信这话,却又觉得这能够解释得过去。
因为某个人而不惜与生死知交反目,到头来失去了挚友、失去了所爱的那个人后,却发现原来在对方心中,作为一切起源的那个人原来是可以被取代的。
虽然回过头来想,又会觉得很可笑。天地阴阳和合,并不是随便什么人都敢逆天而行、颠倒阴阳的。自己尚且没有勇气打破天规世俗的神君,也未免把他人看得太高了。
但是那种被背叛的心情,那种过去被玷污的心情,云白光是想象就觉得有些难过。
所以云白张了张口,终究没有把话说出来。
朝渊却像是看透了他的想法,微微一笑,话语
里有半分无奈:“长璧终年不下山,久不见人,连礼仪都生疏得紧,想法自然比常人要来得单纯。”
云白挑了挑眉,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人才是真正的局中人,与自己相比,朝渊这反应也实在平和得过分。
“你不生气么?”
“生气什么?”
云白被反问时愣了一下,随即才道:“那位神君如此误会你,你不生气?”
“有什么好生气的?他有再多的误会,也是因为在意。”朝渊笑了笑,看起来反而显得有点高兴。
云白都有些莫名奇妙了,不明白为什么被误会了朝渊反而那么高兴,却又觉得自己要被这高兴传染了,以至于他忍不住问:“因为雁苍而跟他反目,你后悔过么?”
朝渊的笑容淡了一分,对上了云白的眼,看了很久,才开口:“这个问题……”
“怎么?”云白总觉得朝渊的话里还有话。
朝渊一笑,别开了眼:“‘那时年少气盛,认定了雁苍最重要,就什么都顾不上。虽然后来深觉对长璧有愧,却已经没有机会补救了,只觉得可惜。’”
明明还是笑着,话里却有一分哀戚,云白完全没想过会在朝渊那儿听到这样的语气,这让他一时间都有些手足无措了。
☆、十
好久,云白才不太自然地道:“还有机会的,你看那位神君昨天对你不是挺客气的么?”
朝渊看着他一脸的狼狈,忍不住就笑了起来,笑得云白脸上挂不住了,他才微垂了眼,摇了摇头,却没有说话。
云白不明白他摇头代表的是不可能、不必还是什么别的意思,却还是能察觉到藏在朝渊笑容里的黯然。
下意识地,他生出了一股冲动,想要抹去这个人笑容中的黯然,所以他脱口便道:“能……给我说说雁苍么?总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
朝渊挑了挑眉,云白一下子就反应了过来。
相比起跟长璧的友情,死去的雁苍似乎更是个禁忌的话题啊。
朝渊却没有多大的反应,只是拿看见什么特别有趣的事物的眼光一直盯着他看,好久才向云白招了招手,拐了个弯,居然往竹舍后面走去。
云白莫名地跟了上去,见朝渊一路往竹舍后的山坡上走,一边走还一边往左右张望,好象在确认着什么,终于还是被勾起了好奇心:“这是去干什么?”
“你不是想知道雁苍是怎样的人么?”
云白被朝渊的回答吓了一跳,越发摸不准朝渊究竟要干什么了。
朝渊也不多说,一直领着他往山坡上爬,走了大半天,才停在半山一处略开阔的平地上。
云白环视四周,除了一旁有几块奇怪的巨石,也没见有什么特别的,却见朝渊已经转过头来看着自己,一时间心中警惕了起来。
朝渊却是习惯性地微微眯了眼笑起来:“这是与雁苍初见的地方。”
云白一愣。
朝渊向他招了招手,转身走到那几块巨石前,先是自己俯□去看,半晌后才指着巨石一角道:“看,这是雁苍当年拿天雷术轰出来的痕迹……本是要轰我的。”
听着朝渊带笑的声音,云白莫名地就觉得有些生气了,只是一旦察觉,便又将他自己吓了一跳,慌忙掩饰地凑上前,往朝渊所指的地方看去。
巨石外表本已被风吹雨打磨得平整,而朝渊所指之处却还有着淡淡的裂痕,如果真如朝渊所说是多年前雁苍轰出来的,那当时这天雷术,可就真的狠了。
“那时年少,也不记得是为了什么事跟长璧闹别扭,好多年没到这来,后来好不容易找着借口来讲和了,偷偷摸上来,却被当值守山的雁苍捉了个正着。
“他对长璧可是忠心得很,大概长璧叫他去死他都不会皱一下眉头,突然发现有个陌生人鬼鬼祟祟地摸上山,怕伤着了他家神君,就狠下毒手了。”
朝渊说着,声音里始终带着笑意,云白却突然觉得很难过。
那一定是很美好的过往吧,才会让这个人只要回忆起来就会想笑。
“你不会是……因为被天雷轰着了脑袋,就爱上了他吧?”
“
大概是也说不定哦。”朝渊笑眯眯地回了一句。
云白说不出话来了。
回眼看着巨石上的浅淡的痕迹,他却突然涌起了一抹微妙的冲动。他无法形容,却下意识地觉得好象有什么非常重要的物事,就在自己身旁,比自己的生命都重要,需要他不惜一切地去守护。
他忍不住伸出手,抚上那道浅痕,这种冲动就更分明了。
那是……拼命想要守护着什么人的执念。是雁苍当年站在这里,面对朝渊时心中所持的执念么?
这种想法让云白觉得有些害怕。
朝渊却没有发现他的异样,只是伸出了手,贴着他的指尖,同样抚上了巨石。
“之后就借口受伤留在了山上,雁苍是长璧跟前最了不起的仙使,平日待人很温和,只要不危及他家神君,他就会对你很友善。因为伤势是他造成的,他就格外地内疚,每天除了侍奉长璧,就……跑到我这来嘘寒问暖,无论怎么差使他,他都不会生气。”
“你真恶劣……”云白忍不住说了一句。
朝渊也不在意,笑了笑,承认道:“是啊。后来为了想看他生气的模样,就更加可着劲地欺负他,但没什么效果,只好换个法子,去欺负长璧。”
云白觉得自己在听到的一瞬间就能感受到雁苍当时的愤怒,然而这愤怒之外,是不是会有一丝矛盾呢?
如果一边是自小敬爱立誓要侍奉终生的神君,而另一边却是心生好感的人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