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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重明书-第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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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发男子脸侧沁出的汗大颗大颗往下落,他面色惨白,目光接触到均墨的,噗嗤一笑:“均墨,你怎么哭了。”掩住嘴偷乐,声音仍显得极其虚弱。
  均墨瞧杜将离此副模样,圆溜溜的眼中带着熟悉的狡黠,分明是恢复了清明,眼中浮上的一丝喜意愣是被对方此揶揄之言给压了下去,心中又是开心又是不悦又是忧心,百感交集,他表情变幻了阵:“将岚,你可知你方才?”
  “方才?方才怎么了?”杜将离歪过脑袋,不解。
  瞧对方毫不知情,男人平生头一回憋到内伤,也是,杜将离这般,该是不记得的,只道:“没什么,你醒了便好。”委实是个祸害啊。
  杜将离不满地噫了声:“怎的这样冷淡。”小声嘟哝,“不就是拔了你几根虎毛么,用得着这样记仇?”理直气壮地扬起下颚。
  居然记得!均墨神情僵硬,若是寻常夫妇见着自己生死未卜的挚爱终于清醒了,该是怎样一番如胶似漆的柔情,可碰上杜将离这等妖孽,自己不吐血就不错了。
  杜将离脸颊依然白得可怕,他不禁清醒幸好如此,否则自己的脸便要直红到了脖子根,均墨这厮说话真不害臊,什么叫娶他啊?还昭告天下,杜将离心下乐得找不着北,他动动毫无血色的唇:“均墨,我睡了多久?”
  “七日。”男人回道。
  杜将离一惊,扳起指头算了算,松了口气:“还好没到。”若错过了天狗食月那日,也不知还有没有那般好的机会,而自己,亦能否撑到那时了。安下心来,忙看看自己身上,躺了七日,那得邋遢成什么样了?又摸又瞧,发现自己除了方才出的那些汗,意外地干净得很,连所着衣物,也似才换上去的,还透着淡淡的皂角香,点点头:“看来蓝艺没偷懒。”
  均墨不咸不淡地续道:“这几日,都是我照顾你的。”
  杜将离闻言夸张地张大了嘴,胸口浮上一抹感动,情不自禁地摸摸男人显得极为憔悴的面庞,道:“真难为殿下了,还要打着照顾人的幌子偷窥他人身躯,着实教我钦佩不已。”杜将离这嘴别提象牙了,连狗牙都吐不出来。
  均墨终是忍不住惩罚性地拧起对方的鼻子,杜将离疼得哇哇直叫:“阿央!救、救命!有人欺负病人,要杀人灭口了!嗷——疼疼疼!臭均大虫,不过是欺我体虚无力,待我好了,定不饶你!”
  男人放开手,瞥了双眼含泪的杜将离一记,软声道:“将岚,我也期望你快些好起来。”
  杜将离对上男人温柔无比的目光,突然抖了记。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四十章

    杜将离自醒来,身体状况便一直不是很好,每每都要睡足七八个时辰,神智也是时而清醒,时而糊涂,而清醒的时间,亦是愈来愈短。
  这般下来,最痛苦的便是蓝艺,好端端的又经历一次伺候儿时杜将离的过程,且比之过去犹有过之,简直就是一场摧枯拉朽的灾难。这杀千刀的祸害一刻钟不到能变换好几个主意,就连吃个枣儿,也能分单数颗亲一口吃皮不吃肉,双数颗啐一口吃肉不吃皮之类的几十种花样。
  蓝艺扶额,在姑娘之中算是大好的双十年华,在少年之中算是风华正茂的弱冠之际,于他,已是与唐涩这走过半生的男人无异了。
  而这里,最为难熬的,就要属穆公子特意嘱咐过的,每日例行陪杜将离出门在园中闲游的那半柱香时间。
  其实杜将离的体力,已然连这短短的时间,都是撑不住了,但他在天狗食月之夜,在众人面前的现身至少持续半柱香,因此不管是杜将离的意愿也好,还是穆琛为了杜将离的身体着想也好,蓝艺都要尽心尽力陪伴好白发男子坚持把半柱香步完。
  杜将离清醒时,即便支持不住,也死撑着硬挨,那扶着廊柱咬牙浅笑的模样,看了直教人心中一紧,而杜将离步着步着便恢复到儿时心智的情况,亦是时有发生。
  便比如现在,蓝艺抬手忧郁地扶着脸,任由杜将离将掉下的鸟窝往自己头上堆,雏鸟叫一声,杜将离就跟着唤一声,他拧起眉头,捏了蓝艺一记,蓝艺只好忍住掐死对方的冲动,有气无力地接道:“唧……”
  语毕,胸口泛起一阵浓郁的忧愁,不知为何,蓝艺总有种穷极天下,惟有自己是那万千芳草中一株咸菜的感觉,倒霉透顶,自跟了杜将离,那是父母双亡,交不到朋友,得不到恋情,攒不下积蓄,登不上台面,走不完的霉运,操不尽的闲心。蓝艺哀怨异常,如若可以,他真的愿意替杜将离受了这病。
  最好还能病重不治,这才是他迫切而又光明的希望啊!一个能够转世投胎的最美好的开始啊!
  蓝艺幽幽扭头,杜将离已靠着树打起了盹,他拍拍对方的脸:“将离,你不能睡,穆公子说了,只有这段时间你必须自己坚持着熬下来。”
  蓝艺说着说着就没了声音,瞧杜将离安安静静睡得正香,竟实在不忍心唤醒他。原本那般玲珑剔透的一个人,现在却落得如此,每每他发病时愈加吵闹,清醒过来便愈加沉默,也是奇怪得很,杜将离发病之时记不得任何事,可一旦恢复神智,虽不至于事事皆清,但他发病期间的一举一动,却是记得明明白白。
  到底,还是苦了这家伙。
  若非这种种因缘,以杜将离的性子,不论生为何人,不论何种身份,都分明是个随心自在的公子哥,哪里要受这些,束缚了手脚,不得自由,连身体,也糟糕成这样。
  倘如这都是命,那么又是谁?书写着天命之簿,主宰他们的命运?
  为何不是他,不是别人,偏偏要是杜将离?蓝艺有一次感叹出声,杜将离听后认真思量半晌,回了一句,若他蓝艺是南巫族人,那南巫族不消说千年前,大抵万年前就已灭族了。
  忆及此,蓝艺脸色一黑,这杜将离还是睡着好。他移开被对方的口水沾得濡湿的袖子,生怕其在外着凉,抱了他进屋子。
  杜将离醒来,已是傍晚,日方沉,暮色昏暗,他眸子略微动了动,坐起身,手团在褥中,嘴唇紧抿。他浑身都软得没了力气,原来步行半柱香便是到了极限,可现在,连这点时间都撑不下来了,杜将离垂下眼帘,沉默一阵,自觉口渴,唤道:“蓝艺——”
  蓝艺似知道杜将离心中所想,一听到对方唤他,就端了茶去。
  杜将离一边饮着,一边嘟哝道:“教你监督我,光知道偷懒,我同你一道长大,这般交情了,做事还要偷工减料,如此没有良心。”
  蓝艺气急:“我若没有良心,早抛下你不管了。”
  杜将离闻言,夸张地捂住胸口,咧开苍白的唇哇哇大叫:“反了反了,居然还敢顶撞我!小心我一气之下死了,教均墨扣你工钱!”
  蓝艺抬抬眼皮,烦躁异常:“好啊,你去啊。”
  杜将离脖子一扬:“你等着,马上就死了!”
  蓝艺夺回杜将离手中的杯子,语气不善:“我去热茶。”行了一半,又回过头来,注视杜将离的眼,恨恨地切齿道,“你不会死的!祸害遗千年,你懂不懂!”语毕,这才离开。
  杜将离吸吸鼻子,一个个都来吼他,他可是病人,大家都该让着他才是。杜将离徐徐起身,扶了墙步到桌旁,裹紧衣服,拢住发寒的身体,猫着背坐着。
  他微微侧过脑袋,只觉得自己就仿佛年过半百的老人家一般,能察觉到身体里各部分的衰老,感知生命点点细微的流逝,杜将离目光穿过桌案,不知看到了何方,其实身体如何,或毁或残,他都不大在意,他最害怕的,就是自己在不知不觉中,会连自己的意识都掌控不了,会全然不记得自己是谁,会做出匪夷所思的举动,那对杜将离而言,就仿佛全然变成了其他人一样,可怕之至。
  所以每当杜将离恢复清明,去回想自己所为,心便更沉下一分。
  那不是他,根本不是他,那是一个陌生人占据了他的躯壳,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做了不知道的事。
  可那偏偏,又是杜将离。
  他低下头,以他这样的状态,该如何熬过这几日,在最终之夜,以良好的面目去面对芸芸百姓?
  杜将离点燃油灯,倾城便飞在他身侧,他专心捣鼓着楚天送来的几枚母蛊,均墨回屋了也不曾发觉。
  男人自背后环住他,将下巴轻轻抵在对方头顶:“将岚,你在做什么?”
  “我在研究什么蛊能让你喜欢女人,毕竟你做了一国之主,总不能真不立后,不出子嗣罢。”杜将离头也不抬。
  男人蹙眉,夺下杜将离的手,后者微有些着急:“均墨,这些蛊虫可都是有毒的,你这般突然将手伸来,若是不小心被咬了,可怎生是好?”
  均墨面上露出几分不悦:“那便来陪你,又有何不可?”
  杜将离回首,就算均墨生他气,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于均墨而言,杜将离现在已是什么忙都无法帮上,那么趁眼下还有点时间,不如多为均墨考虑些,万一自己有个三长两短,也好安心地走。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四十一章

    随着均墨有意识地安排,战线渐渐偏移至端函花郡周旁,从简陋的暂时营地转入像样的屋房,杜将离特意挑选了稍稍调整位置,坐在榻上便可透过窗看向外界的一间。
  离那天,只剩下三日了,杜将离最担心自己届时会出什么岔子,他已与楚天、唐涩商量好,最坏的情况便是由唐涩来替代自己,可此般终究不敌自己亲临,杜将离心底腾起阵阵害怕,全然不敢合眼,他怕自己一旦睡了,再醒来的那人,便再不是自己。
  如此重要的一件事,如何能建立在这样不确定的情况之下?杜将离不能让那天有任何的意外发生,于是不动声色地支开蓝艺,拿尖锐的器皿重重扎了自己几记,好驱逐睡意。
  他起身,步出屋门,倾城飞在他侧前方,仿似他的护卫一般,姿态俨然,杜将离的步伐迈得较常人慢上些,他抿着苍白的唇,看起来非常辛苦,双眼因忍耐着什么而微微眯紧。
  到了一处门旁,杜将离侧头,朝小虫确认,倾城振翅原地飞了几圈,他便明了,当即推门而入,屋内的人闻声抬首,见着是杜将离,明显是意料之外的一愣,接着不悦地横了横眉毛,寻律站起身,神情古怪地盯着他。
  看对方不说话,杜将离便也不说话,兀自坐到寻律对面,取了他的茶,用了他的点心,随意得如同在自己那一样,末了,擦擦唇,一本正经地看着对方一言不发。
  寻律抽了抽嘴角,终于忍不住道:“将离,我生来不属任何一方,不偏任何一国,留在黎营也不过因着你的事的确有趣,但这不代表你的要求我都会应你。”
  杜将离不满地从鼻中嗤出一声,自己可还什么都没说呢,这家伙推卸倒是推卸得爽快,委实惹人讨厌,幽幽道:“这般小气,难怪没有姑娘喜欢。”
  寻律斜睨对方一眼,并没将他的话放在心上,不紧不慢道:“你这是特意来求我呢,还是来损我图个开心?”
  杜将离闻言当即扯开一副笑脸:“我的好寻律,我这不都亲自前来了么?生怕你在黎营住不惯,特地前来望望你。”
  “我在黎营也留了不少时日,怎的前些日子不见你这么上心?”男子回道。
  杜将离心中恨不得掐死眼前的男人,决定对方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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