庸臣-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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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那个继承着我的骨血的孩子,然后再去蓝家的祖坟上一炷慰藉的香。
激动过后,我冷静了下来。
翻开那几份玄皮和蓝皮,上面都是近些日子朝中发生的一些不足为道的小事,表面上是礼貌地咨询一下我这个内阁首辅的意思,但事实上那不容抗拒的语气早就隐隐昭示了自己的权威。我皱着眉翻来翻去,其中有几份明显就是林照溪的字迹,以前我和他交好时见过他临摹的丹青,一定错不了。
闵京不知所踪的日子林照溪和苗恩分权对峙,当时有我这个占位子的人在,他应是落下风的;可我这个内阁首辅一走,排行第二位的他就理所当然地取而代之,再加上他那巫术不巫术毒术不毒术的伎俩,苗恩的现状恐怕很艰难。
苗恩侍奉闵京多年,对他的一切命令都遵从不渝;可他现在连自保的能力都够呛,又怎么保护得了我的孩子?
我越想越是不安。抬袖拭拭额上的汗,别了阴沉着脸的方继言,便招呼那个信使去我帐中休息。
……
末雅矢里正坐在羊皮垫子上,身上裹着我从部落的巧妇手里买来的绣花绒毯,低头用脚摆弄着一把没开刃的匕首,见我进来微微扬起头,无力的手腕稍微动了动,算作打招呼。
经过我这几天的开导,他终是摆脱了被仲颜帖木儿折辱的阴影,食欲也好了许多,整个人都圆润起来,也不再动辄朝我发脾气,变化快得令人惊喜。
我从箱子里找出文房四宝,拿着墨条简单在砚台里划上两下就铺开宣纸写了起来。笔墨铺在大片雪白上,别有一番沉重之感。
见信使的目光正落在末雅矢里□出来的半截雪白的小腿上,我皱着眉吹干手上的墨迹,用身子挡住他的视线,严肃地咳了一声。“尚书大人,这是大汗送给您的娈童么?”信使抹一把脸上沾染的风尘,笑得别有深意。
末雅矢里虽然听不懂他的话,但却很熟悉那种异样的目光,有些嫌恶地把自己的腿缩到绒毯里,用眼神示意我把他赶出去。我便起身与他客套两句,领着他出了帐。
“这封信你送回去,给……”我犹豫了一下,道,“司礼太监苗恩。”
信使忙应了一声接过去,塞到身侧厚实的布袋里。由于方继言那边还有他忙活的,我也不便再与他寒暄,目送他转身,想了想又道:“如果不能给他……交给林阁老也行。”
信使的背影抖了一下。
——果然是林照溪的人。我的眉头紧锁起来。
既然是林照溪的人,那么刚才那几份没有盖印的文书,已经变相说明了一切。苗恩现在何止是处境艰难,或许已经连人带印一起失踪了。
我刚才拟的那份折子就是请求后宫增加支出,照顾好新生的皇子,又啰嗦几句无关紧要的事情掩饰了一下。苗恩是闵京的心腹,知道二皇子的真实身份,我是什么意思他自然也就看得出来,可若是落到林照溪手里,那就是一份普普通通的忧虑皇嗣的折子了。
部落里的人送来了酸羊奶,我和末雅矢里一人一袋低头小口啜着,帐篷里一时寂静下来。
待我喝光手中的袋子时,对面突兀地传来了一些声响。我抬头一看,只见末雅矢里呛到了酸羊奶,正伏在羊皮垫旁剧烈地咳嗽着,软垂着的手始终无力擦拭。
我赶紧拧了身边的布巾上去,一边拍着他的背帮他顺气,一边帮他擦拭着脸和脖颈溅上的羊奶。他安静地任我擦拭着嘴角,待我收回手,忽然看着我道:“蓝玉烟,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我不明所以地朝他憨厚一笑,道:“我为什么不能对你好?”
他淡淡道:“你若是想要这残破的身子,随时都可以拿去,实在用不着费这一番波折。”
“这叫什么话!”我无奈道,“我要是对你存有那般心思,早在那天就要了你了,何必再……”
“欲擒故纵。”
我傻眼了。
“我倒是忘了你身边还有个冰清玉洁的白美人。”他倏然提高了音量,话里带着尖锐的嘲讽。
白修静?“和他有什么关系?”我纳闷道。
末雅矢里眯起眼睛道:“你们难道没有那种关系?”
在他灼灼目光的注视下,我的气势弱了下去。因为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只得尴尬地缩了回去,小声道:“……我有妻子了。”也不知道知赏那丫头在外面有没有闯祸。
他闻言冷笑两声,我们两人大眼对小眼。
这时,白修静从帐外施施然走了进来,看到末雅矢里时表情有些不悦,抬手示意我跟他出去。
我知道白修静很不喜欢末雅矢里,末雅矢里也很不喜欢白修静。“乳臭未干的小子,居然敢用那种鄙夷的眼神看我,我挂帅时他还不知道在哪儿吃奶呢!”末雅矢里曾经这么咬牙切齿道。
“走吧。”白修静道。
我的脑袋还浑沌着,于是问:“去哪儿?”
他看了我一眼:“找朝碌长老。”
……
仲颜帖木儿已经出征,到了我们和朝碌长老约定交出真相的时间,可待我们找到那个山脚的小木屋时,那个狡猾的老头居然脚底抹油,溜了。明明是一副弱不禁风的老人样子,居然有这么好的精神,看来他瞒我们的还不止这些。
说出进入阿日善族部落的路线,就这么难么?我和白修静站在风中凌乱,相视着苦笑。
塔娜也不知道朝碌是何时没了踪影,更不知他如今身在何处,看我们的眼神有几分愧疚,又注视着白修静,一脸不甘的样子。
我们二人遂移步到方继言那里,把这几天的事通数告诉了他。方继言虽然对我把那支“美女的箭”偷偷拿走的事很不满,但依着长辈的面子也没说什么,沉思了半天道:“确定那是阿日善族人么?”
我点头道:“是,朝碌这一点应该没说谎。”所以说那些人是壮女而不是美女,您这些日子意淫错了。
方继言的脸上果然露出了沉痛的表情,捂着胸口悲壮道:“……没想到这怪闻野史竟是真的。”
他说罢从怀里摸出个卷着豆沙的饽饽,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地道:“我看朝碌那个故人八成是他的什么相好,两人年轻时相会于巴音裂谷某处尚未干涸的瀑布下,一见钟情干柴烈火……阿日善族人掠夺的男人都必须共享,然后如此这般,朝碌逃了出来,两人被迫分别……嗯,没准儿他那个叫塔娜的闺女就是这位故人生的。”
我凝神听着,总觉得这恶俗的情节似曾相识。
但其实仔细想想这话也有道理,因为朝碌家除了塔娜就是几个他从小养大的部落孤儿,从没听过他有什么夫人,而且塔娜的身形也的确比普通姑娘高了许多,只是没有七尺那么夸张罢了。
方继言吃完饽饽,幽幽地叹气道:“唉,也不知皇上现在如何了……”
我心里一咯噔。对啊,那帮蛮女那么凶残,稍有不顺心意就会杀掉掠夺的外族男子,闵京那么一个心高气傲的帝王,怎么会甘心被一群女人压在身下,抛下自尊去取悦她们……
不过听末雅矢里的描述,那些女人似乎很中意闵京,那么多个受伤的将士只单单抬走了他,应该会宠上一段时间吧?
“皇上吉人天相,一定不会有事。”我道。
心里念着闵京,我脑海里突然浮现出自己以前和他在宫中的那些不和谐画面,赶紧摇摇头甩掉。唉,原来我着实是有些想他的。
我倒是不介意宫里多几位异族的皇女,只要闵京活着回来比什么都好。就是不知闵京现在作何想法了。
“白!哈斯!”外面忽然风风火火地闯进一个姑娘,弯着腰喘了几口气,抱着怀里一幅长长的陈旧羊皮卷就冲到了白修静跟前,左手还拎着一个硕大的包裹。
白修静吃了一惊,忙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从她怀里接过那包裹,疑惑道:“这是什么?”
塔娜的双眼亮晶晶的:“打开不就知道了?”
白修静依言打开,露出一整包明晃晃的服饰来,有长裙、短袄和纱衣,还有一顶缀着流苏的花翎帽。这些衣物上都挂着造型奇怪的佩饰,五颜六色好不扎眼。它们显然是阿日善族人的服饰,因为这上面的某些图案和敖敦中的那支箭如出一辙,甚至更为精美些。
“我从爹爹年轻时狩猎的战利品里找到的!”塔娜骄傲道。
她说着又展开手中的羊皮卷,纸张一直拖到了地上;我和方继言都凑过头去细细瞧着,只见那是一幅蜿蜒的地图,分明是巴音裂谷的样子,其中在裂缝的尽头下标记了两个红点,正是末雅矢里口中她们消失的地方。
我们都激动起来,于是没再开腔,都凝神看着……
“看不懂。”我叹道。
“看不懂。”白修静道。
“看不懂。”方继言也道。
我们三人仰起头来,表情一个赛一个的沉痛。
塔娜无措道:“这……”
我用指描摹着那陈旧的线条,思索良久,忽然想起一个关键人物。“李不花现在在哪儿?”我问方继言。
“李不花?”方继言山羊胡子一翘,歪着头想了半天才道,“是帖木儿大汗那个高丽籍的牧监?我今晨看到他在马棚来着,你问他做什么?”
我对一旁傻站着的塔娜道:“塔娜,你能帮忙把李不花叫过来么?”
塔娜点点头去了。一盏茶功夫后,李不花一脸惊恐地和塔娜推推搡搡地进来了。
“李不花,你没有随你们大汗一起走吗?”我问道。“没、没有,大汗说此行速、速战速决,带我不、不便。”他还是那么结巴,整个身子都是僵硬的。
——至于吓成这样吗?我更加坚定了他是知情人的预测。
我故意阴沉着脸看着他,一双犀利的眼睛紧盯着他惶恐的脸,重重地咳了一声。李不花双膝一软,居然跪了下来,哭丧着脸道:“大、大大大人小的不是有意瞒你啊……小、小的也是有苦难言……”
这不是不打自招么!我心里窃笑,面上仍是正经道:“哦?那你告诉大人,你对那个蛮人部落了解多少?”
其他几个人都莫名其妙地看着我。
李不花哆嗦许久,终于在我半是威胁半是微笑的注视下妥协了。
李不花本来就结巴,这一紧张更是语不成句,我们几人费了好半天功夫才听出个大概意思来。
李不花十岁的时候因为高丽权臣政变,父亲害怕受到牵连就举家逃了出来,因为当时没有地图方向感模糊,逃得也极其仓促,几个月奔波下来居然到了这个巴音裂谷边上的部落。虽然这个部落落后了些,但总归是逃过了高丽王的追捕,于是一家人就在此安定下来。谁知某天李父带着李不花在裂谷搬石料时,不慎被一个出来放风阿日善族人发现,父子双双被掳入部落。李不花那时还小,没法给她们当种马,所以那帮女人就把李不花养了起来,只逼迫了他爹。这样过了两年,在李不花终于要给那些女蛮人贡献出童贞的时候,李父费了一番周折找到出口,终是让他逃了出去。
因为那些阿日善族人十分凶狠狡诈,李不花又天生胆小,始终不敢对外人道起自己的经历,生怕她们何时来部落把自己掳回去杀掉,本来少时的记忆过了这些年也淡了,可我的询问又让他想起那些噩梦般的日子,这才受了惊吓。今日他以为我叫他来是兴师问罪,毕竟一个下人不该唐突我一国尚书,觉得自己活不成了,这才倒豆子般全说